清晨,上午。
皎月城,外来贵宾使节会馆。
“雷蒙德,我需要你帮我保护一个人,他现在虽然狼狈了一些,但我相信他在未来会成为领地内一名重要人物。”
将雷蒙德叫入自己房间,罗德把暗中保护杰姆斯的任务交给他了。
本来艾雷恩更适合这个任务一些,但考虑到忠诚度、任务执行用心程度这两个方面,罗德终究还是更信任雷蒙德一些。
雷蒙德这个家伙,无论罗德交待给他什么任务,有没有什么理由交待,他都会无条件执行。
“知道了老爷,我一定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的同时顺便尝一尝本地的特产美食,完成任务后选一些克雷斯喜欢的给她带回来尝尝。”一边说着,罗德一边丢给雷蒙德一个小钱袋,这是公差办事,当然不好让雷蒙德自己破费。
“好勒。”
把钱袋在手上一抛,红发青年快步离去。
在雷蒙德离开房间后,罗德又将随行文官乔林叫入房间。
“乔林,你帮我查一查阿德艾丽家族近期发生的事,另外,我要所有诊治过哈达利尔少爷医师的行医笔记,你可以用你能够想到的所有手段,但如果被治安官抓了……自己扛着。”
“是的,大人。”
罗德同样抛给乔林一个钱袋子,这个高大的男人躬着身体缓缓退了出去。
乔林这个人献媚钻营溜须拍马是有一套的,是一个典型欺上瞒下的人,但不可否认他也拥有自己的才干,很多事情用他去做,用起来会觉得特别顺手。
“老爷,那我们今天去哪里?”
在罗德布置交待任务的时候,克雷斯就在房间里面呆着,此时此刻来到近前,小姑娘的眼中散着很兴奋的光彩。
“我们去阿德艾丽家的庄园看一看,阿德艾丽家是本地颇有势力影响力的大商人家庭,凭乔林是探不到这一家的底的,只有我自己前去了。”
在这个时代,由于医师的疾病治愈率很玄学,因此社会地位并不会很高,派乔林钱以钱开路,打点上下,足够得到罗德想要的了,但阿德艾丽家族就不同了。
“既然会激发系统任务,那就说明那位哈达利尔少爷的死是另有隐情的。治疗医师、家庭这两个线索都不能放过。”
不仅是为了化解杰姆斯的心魔而已,在接受这项可选任务后,罗德也看到了任务奖励:【杰姆斯的手术笔记】。
虽然看不到附魔效果,但是这件装备罗德却是知道的:手术技能+2,在战风的前中期装备中,是综合性价比极高的一件。
在双重推动之下,当天夜里,罗德与克雷斯潜逃出会馆房间,虽然会有暗中的监视/保护,但那些人也不敢靠得太近,否则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在这个时代被人杀了也是白杀的。
夜晚,郊外的阿德艾丽家庄园,今夜下着雨,罗德与克雷斯虽然及时购买到了雨具,但在这样的夜晚出门,总不会是什么特别美好的感受也就是了。
轰隆隆。
昏黑极暗当中,有骤然划过的闪电光辉。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牵着城外临时租赁来的马匹逐渐走近。
在中世纪,租赁马匹的压金和购买马匹的钱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你在将马匹还回来后,大部分压金会退还。
“像这样的天气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做什么事后,一切痕迹都会被很快抹平。”
相对靠近后,将两匹马牵到相对僻静躲雨处栓好,天明之前还要靠它们赶回去。
然后罗德与克雷斯一高一矮两人,身手矫健的翻越铁栏,成功潜入了阿德艾丽家的庄园府邸。
虽然这一家人豢养了看家大型犬,但在这样的天气,连狗都缩在窝内,暴雨也影响降低了它们的嗅觉感知力。
罗德与克雷斯两人都是超凡者,力量敏捷都大异于常人,虽然整幢主楼都已经封门闭户了,但是两人配合着可以直接相互借力,直接攀援到三四层楼顶层,他们找到了因为仆人粗心没有关闭的窗户,然后翻窗而入,若是没有这种窗户,两人也可以通过壁炉排烟口滑落进来/或者以强行斗气震碎窗锁。
“老爷,这里这么大、房间这么多,我们也没有情报,怎么找到那位哈达利尔少爷的房间啊?”
“整幢楼里采光最好,相对最舒适的自然就是主人的卧室、书房,去附近看一看很快就能找到了。”
“唉,也对,老爷真是聪明。”
“不是的,只不过是我来了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推衍计划,不像你一样,什么都不用想。”
“嘿嘿,我不用想,我跟着老爷就好了。”
两人潜入到了相对坐北朝南的那些房间区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队穿着黑白相间女仆服的女性女仆行走而过。
“唉,夫人真是的。少爷都已经死,却还是要求我们每天打扫少爷的起居室、画室,而且每间还检查得特别仔细,真的是麻烦死了,这么有心的话,在少爷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点不好吗?”
“喂,你在说什么呢,不想干了,不要命了?”因为一名同伴的轻声抱怨,另一名女仆大惊失色,一边制止一边向四周扫视着,生怕被这幢宅子里的第三个人听到了。
“本来就是吗,哪有那么管儿子的?我看着哈达利尔少爷都觉得可怜,老爷也不管管,是呢,老爷也怕夫人,根本就不愿意见到她了。”
伴随着话语声渐小,两名女仆渐行渐远。
罗德带着克雷斯隐身于角落盔甲的后面,他听着这些对话隐隐皱眉。对于那位哈达利尔少爷的遭遇,略有些微了解。
“那个女仆还真是过分唉,自家女主人才死了儿子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要是这家的女主人,我听到了这样的话也要了她的命!”克雷斯有些不满的低语言道。如果是没有上城市户籍的女仆,被主人家打死了也是没人管的,就算有人管,也仅仅只是罚钱了事。
“……”闻言,罗德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直到目前为止,讯息都还太少了。
顺着女仆打扫过的水迹,两人找到了一个房间。
罗德开门,发现门已锁住了,他微微催动圣光气斗气,送进去丝丝缕缕,黑暗当中整个门把手似乎泛起了微微白光,下一刻罗德轻轻一拧,竟然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将门锁成功打开了。
推门而入,入目所见的是一个类似于展览室的画室,里面陈列着大量的油画,借着窗外的月光,罗德与克雷斯其实都可以看得清楚,但是罗德还是挡住了窗帘,然后点燃蜡烛仔细照射起来。
在房间里面,每一张油画作品的角落里都有哈达利尔名字的缩写,因此可以确定是这位颇有才华的富商少年,完成的作品。
“画的不错!”
罗德拥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上一世看过太多名家之作、这一世艺术鉴赏是作为贵族的必修课。
然而,前面的那些画作还好,越是到了后面,罗德就越是感到有些怪异了。
这些油画里面,景物、人物、风景、花鸟各类都有,但画得最多的还是经典的圣母抱子图。
这是半宗教画的一个经典,描述的是上古时代有一位纯洁的少女,未婚而孕,生下神之子的故事。
别说是在上古时代,就算是在现代,一位少女未婚而孕都是让家门蒙羞的事,许多极端的父兄甚至会杀死这样的亲人,以避免玷污了家族的荣誉。在上古时代,那位未婚而孕的圣母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然而在诞下这位神之子之后,圣母却爱他如初。
这一幕的景象被当时一位画师捕捉到了,记录并绘制下来,母亲抱着自己心爱孩子,那慈爱温暖的一幕,成为传世名作。
因为这幅圣母抱子画像,是历代画家几乎都会临摹、再创的佳作,临摹是为了学习,这属于宗教画,再创是为了歌颂母爱,这属于对每一个时代都存在的,无私母爱的赞颂。
整个房间里各个版本经典的圣母抱子画像,那位哈达利尔少爷几乎都临摹了一个遍。
然而罗德却觉得怪异,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这些圣母抱子画像,都绘画得非常怪异。
“这个人真奇怪,别人都是越学越好,他怎么好像越学,画得就越差了?”
“啊?克雷斯你说什么?”罗德愣了一下,这一瞬间他好像把握住了什么,下意识的问道。
“我说,他画越来越差了啊。”克雷斯从小到大都没有学习绘画的条件,更没有艺术鉴赏的能力。
因此,她是看不出那位哈达利尔少爷,他的绘画技法是越来越好了的,工笔之流畅、颜色之饱满,越是到了后期,就越是有大家风范。
“可是,在他最初期的圣母抱子图上,还可以给人一种温情温暖的感觉,虽然技法还不成熟,但充满了充沛的感情,因此这样的作品是充满感染力的……可是他后面的那些作品,越来越趋于炫技了,虽然技法越来越成熟,但是却让人觉得空洞,因为其中没有了感情。”
“克雷斯因为从来对这方面都没有研究,所以反而可以直指问题的关键所在。画了这么多圣母抱子的画像,可是他的确是越画越差了。”
就在这个时候,罗德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捕捉到有人正在靠近,脑海中甚至隐隐出现一个端着烛台的妇人形象。
“呼。”
瞬间吹熄了蜡烛,罗德拉着克雷斯躲藏起来。
咔嚓,伴随着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一名老妇人端着银质烛台走入进来,正是那位之前见过的阿德艾丽夫人。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可没有了白日里在众多仆人的帮助下,痛打杰姆斯的强势彪悍,而是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抱着一张油画哭泣,泪流满面的同时口中不时念叨、咒骂着什么,时而是杰姆斯、时而是自己的丈夫,还有庄园里的那些“小贱人们”,这位夫人对于隐藏在房间角落里的罗德与克雷斯,毫无感应。
罗德见此,他陡然窜了过去,三指一并按在老妇人的颈侧,很快,老妇人就昏厥过去了。
“老爷,您这么做不怕暴露我们吗?”
“没关系,等她醒来只会以为是自己哭昏过去了。她形容憔悴两眼红肿不消、很明显是很久没有睡好了,这个时候昏过去好好睡一觉对她反而大有好处。”
“这样啊,老爷天快亮了,雨天道路难行,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不然恐怕无法在天亮之前回到使馆了。”克雷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样言道。
“时间还有一些,我们再去这位哈达利尔少爷的起居室看一看,也许会有其它的发现,这位少爷就是在自己的卧室暴死的。”
夜晚,阿德艾丽家郊区庄园内。
一个小女仆深夜之下,仅仅只穿着睡衣,有些畏畏缩缩的行走着,对于黑暗人类本来就有着天然的恐惧,更何况庄园最近才死了人,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怕得不行了。
然而,小女仆又实在是憋不住了,问了好几圈都没有人搭伴,她也只好自己出来上厕所。
此时此刻在黑暗当中走着,越是拖延,脑海中就有小姐妹们平时用于说笑的各种恐怖故事涌现。
“呜呜呜呜,我不怕,我不怕……”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当中突然有一道疾影一闪而至。一女仆一瞬间就被压制在墙壁上了,受到极大惊吓的她一时间精神混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双腥红色的眼睛。
“告诉我,哈达利尔少爷的起居室在哪,他是在哪个房间死的,说!”
“呜呜,我说,我说……”
在大脑不清醒,几乎对方问什么自己就答出什么的情况下,小女仆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然后,她就在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下白眼一番昏厥了过去。
在她彻底昏厥过去之前隐隐约约听到这样的赞叹: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该昏就昏。像这样的人,真的是最最不容易被灭口的啊。”
“老爷,她尿得哪里都是!”
“哈哈哈哈,你吓的,你非得要找个人逼问……”
在那名胆小小女仆的“配合”之下,罗德与克雷斯很快找到了哈达利尔的三楼起居室。
其实距离画室并不是太远,这个房间里面同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物品,都保持着被日常使用的模样。
“似乎,没有什么更多的线索了。”
克雷斯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拿起了桌面上的书籍看了看,发现都是历史、绘画类的书籍。
桌面上还有一本笔记,罗德拿起迅速翻看了一下,但发现是很正常的笔记,甚至这个家伙并不会记录自己的任何心事,仅仅只是一本记录天气、记录日常的笔记。
“走吧,老爷,我们还要赶回去的。”
“等一等,空间好像不大对。”
罗德微闭了一下眼睛,从脑海记忆中提取出自己与克雷斯刚刚到达阿德艾丽庄园看到的建筑,然后计算了一下自己眼前这个房间的大小。
“不对,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区域空间被隐藏了,这里有暗室。”罗德先是到了书架近处寻常一番,而克雷斯听到罗德这样说,也迅速过来帮忙寻找。
克雷斯的搜寻能力,可能比罗德还要更强一些,她很快在床的位置,找到了一处颜色略有不对的扶手。
克雷斯伸出手,轻轻下按。
咔嚓咔嚓咔嚓,伴随着轻微的机关齿轮响动声,房间里的一扇墙面旋转过来。
罗德与克雷斯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颜色能同时象征生命、欢乐、痛苦和死亡,那么一定是红色,人类血液的颜色。
这是一间很狭小的密室,然而,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却密布着红色的涂鸦,抽象主义的绘画,生命、欢乐、痛苦和死亡的意味与元素,在这个房间里全部都能被找到。
在某种意义上讲,这几乎已经是一个领域空间了,精神上的领域,禁区。
“这小子是不是被逼疯了?他的画,他的文字……”
整个密室内,到处都是猩红色的绘画,咆哮的妖魔,扭曲的骷髅,同时还充斥着大量的“不”字!
“老爷,那里有一幅画。”
克雷斯碰了碰罗德,指了指密室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个画架。
罗德走上去,来到那被白布遮盖着的画架前,然后,他一把将画布扯了下来。
“吸……”
然而,里面的画作却让罗德与克雷斯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罗德拿起画架旁,一管被挤压了一多半的红色颜料,看着眼前的画作,陷入了沉思。
当罗德与克雷斯赶回使馆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这给两人的潜回工作带来了一些麻烦,不过幸好,两人还是勉强成功潜回了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乔林返回回复任务的进展情况。
他几乎将所有医师的行医笔记都拿到手了,罗德拿起来挨个翻看着,然后对这个时代医师的医术叹为观止:
第一位医师给哈达利尔少爷进行放血治疗,他似乎只擅长这一种治疗手法,认为只要将有毒有害的腐败之血排出体外,病人就可以得到康复。事实上,这已经是这个时代行医手段中,相对比较正确的一项了。
适量放血,的确有助于刺激骨髓造血,维护身体健康,对高血压、血液黏稠者有奇效。
第二位医师给哈达利尔少爷食用秘制的药粉,这些都是用死人头盖骨和指甲烧磨出来的,据说具有驱除疫病的功效。
第三位医师给哈达利尔少爷的鼻腔里塞喷嚏粉,强制他打喷嚏。
第四位医师催吐……
第五位医师灌肠……
第六位医师把哈达利尔少爷的头发剃掉,再用烧红的烙铁印在上面消除病菌,然后再割开脓包放脓……
“这些医师都是学刑罚出身的吗?我觉得他们比拷问官狠多了。”
“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排挤杰姆斯了,杰姆斯只是让那位哈达利尔少爷喝鸡汤,然后用两床被子捂住自己发汗,这么舒服的办法要是能够治好病,那全城的人谁还肯受他们的折腾折磨啊,以前被他们拼命折磨的病人,现在得过来找他们拼命!这是双方的生死之战啊,难怪他们往死里打压杰姆斯。”
罗德与克雷斯在这边翻着笔记,乔林上前一步道歉言道:“老爷,我没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您让我拿到那十二名医师的行医笔记,我只拿到了十一份,还有一个医师,我也派本地的盗贼进去了,然而那个家伙没能活着出来,我也没敢进去。”
“嗯?”
本来罗德是没什么兴趣的,十二名医师的行医笔记拿到了十一份,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差一份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此时此刻乔林的话却引起了罗德的兴趣。
眼前这个乔林,他是个很有手段的家伙。
当年在群山堡垒鹰身女巫的统治下,他就能成为人类奴隶首领之一,除了忍气吞声、欺下媚上以外,对于求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手段的。
如果是普通医师的医馆,因为罗德的要求,偷不到东西他能带足人手进去明抢。
然而这一处医馆,昔日的黑魔乔林却不敢动手,他似乎是以自身敏锐的危险感知,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克雷斯,叫上艾雷恩、丽基雅•秋莎,我们今天亲自去一趟。”
“遵命,老爷。”
克雷斯立刻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由于还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才可以获准拜见丹妮莉丝大公,因此在这段时间以内,众人的行动是自由的,虽然会有暗中的监视/保护,但是一众使者前往一家寻常的医馆又不可能被制止。
“大人,就是这家的医馆,据周围的人说里面住着一个叫卡斯帕的医师,可是我找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