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遇刺(1 / 1)

入夜,主帅营帐内,人影幢幢,被烛光拉长的影子就投映在墙壁上。直到一道血光溅起,四处喷洒。身形高大的影子骤然倒地,只来得及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一身着玄色大氅的男子从营帐里极快地跑了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个什么东西。顾重华正要去营帐,迎面就撞见神色慌张地苏青鹤,他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青鹤?”

苏青鹤面色一白,却根本没有理他,翻身跃上一旁的战马,一扬马鞭便走了。风吹起她的大氅,这才露出里面被鲜血染红的外袍。

顾重华眉眼微动,指着苏青鹤,当即沉声喝道:“给我拦下她!”

倚靠在营帐旁的士兵们听到他的话,纷纷拿起手中兵器,要去将苏青鹤截下。可她骑术实在了得,加之顾重华下令时,她已然到了营口。手中长鞭一扬,就将围过来的士兵抽翻在地。她不再迟疑,狠狠地一夹马肚,转瞬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营帐内火光四起,人头攒动。不多时,几位将领都披着外衣赶了过来,刚刚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却没有人回答,只见顾重华急急地回过头,就冲着主帅营帐而去了。刚刚撩开帘子,他身子一僵,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显恩!”

莫说是他,连身后几位大将都睁大了眼,呼吸急促了几分:“大将军!”

只见得一身银甲红袍的周显恩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背后的匕首渗出,汇在他身旁,如湖泊一般。他的手指微动,在血泊里挣扎了几下。

顾重华急忙将他扶起,用手臂小心地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眼尾微红,有些慌乱地道:“显恩,你撑住,阿珏马上就来了。”

他伸手捂住了周显恩的伤口,头也不抬地喝道:“快,快去叫沈珏!”

身旁还处在震惊中的将领立马打了个摆子,慌乱地应了一声,就匆匆跑出去了。

顾重华闷哼了几声,死死地按住了他的伤口。可周显恩却是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艰难地握住了他的袖子,苍白得失了血色的唇瓣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目光带了几分凛然。

顾重华低下头,手臂都在颤抖:“显恩,你说什么?”

周显恩借着握在他手上的力道撑着身子往上了些,附在他耳畔断断续续地道:“玉玺……苏青鹤……”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闷哼了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眼神在一瞬间涣散。直到他抬起的手无力地垂到身上,顾重华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目光有些凝滞。

“大将军!”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了整个营帐,有几个将领坚持不住,直接瘫倒在地上,虎背熊腰的八尺男儿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有的依旧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大将军怎么会?我不相信,我不信!”

良久,抱着周显恩的顾重华才颤了颤眼睫,目光呆滞地下移,落到面无血色的周显恩身上。他低垂着头,整个肩头都在颤抖着。手臂收紧,青筋暴起,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滔天的恨意:“苏青鹤!”

他将周显恩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瞳色深处满是血色,起身从墙壁上抽出重剑,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太子殿下!”有反应过来的将领见他提剑出去了,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可夜已深,敌我不明,大将军已去,他们实在不能再让他也遇到危险了,急忙上前阻拦,“殿下,您冷静些。”

他们刚刚围过去,就见得重剑横扫,顾重华冷冷地看着他们:“谁敢拦我,杀无赦。”

他说着,手指放在口下一吹,短促的口哨声响起,便有一匹雪白的战马急急地跑了过来。顾重华一拉缰绳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往着营外去了。

一旁的黑甲将领恨恨地咬着牙,眼中血丝遍布,跟在顾重华身后就翻身上马了:“老子也去,老子要去把那个姓苏的小儿劈成两半!”

在他身后,也有几个将领跟了出去,也有冷静下来的,赶忙拦住了剩下的人。现在主帅没了,太子殿下也离了营帐,他们若是全去了,这军队就完了。

营帐里哭声不断,皆跪在周显恩的尸体旁,更有人以手捶地,直打得骨节全是血。

直到营帐的帘子被人撩开,寒风裹挟着大雪吹了进来,他们抬起头,就见得沈珏和谢宁匆匆赶来,再看到地上的鲜血,和血泊中面色惨白的周显恩后,谢宁缓缓地睁大了眼,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她颤抖着嗓子开口:“夫……夫君?”

跪在地上的将领见她来了,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不知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可谢宁却是撑着身子,踉跄着往前了几步,眼泪顺着纤细的脖颈淌下,终是闭上了眼,便直直地往着一旁倒去。

营里的众人急忙去将晕倒了的谢宁扶住,一时间,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了起来。

唯有人堆里一个身着红领的白面将领,偷偷瞧了瞧血泊里的周显恩,又看着因为悲痛过度而不省人事的谢宁,心中暗暗做了计量。随即也跟着众人一道哭了起来,紧张地围在谢宁身旁。

营帐外,风雪交加,北风凛冽。桌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乱晃,将他们的影子都扭曲了。唯有地上的鲜血,依旧怵目惊心。

……

三日后,兆京城门,骠骑将军郭镇义立于城墙上,他微微喘着粗气,络腮胡落了些雪花。他粗鲁地抹了抹脸,目光如炬地看着不远处。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浩浩荡荡的大军由远及近。所有士兵皆头缠白布,低着头,静默不语。更有不少人,偷偷抹着眼泪,便是没有哭的,也是紧咬着牙,眼眶通红。

打头的人手中挎着篮子,纸钱高高抛起,又被风吹得四散,和这漫天大雪一起落在人身上。

一身丧服的谢宁和沈珏走在最前面,谢宁手里捧着牌位,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风雪吹得她身上的丧服扬起,露出发髻上簪着的白花。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机,面容消瘦,眼下红肿。

而他们的身后,军中的将领们抬着一具贴着白字的棺材,左右皆用白条封住,飘飘扬扬,洒满了纸钱。

郭镇义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的军队。手臂上的铜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旁边的一个侍卫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周显恩是真的死了么?”

他说着,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城楼下越来越近的棺椁。按理说,内线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亲眼见着周显恩被大理寺少卿苏青鹤给杀了,还被她抢走了传国玉玺,现下重华太子正在追杀她。可一去三日都没了踪影,恐怕重华太子也是中了埋伏,凶多吉少了。

郭镇义冷冷地看着周显恩的棺椁,轻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

雪花顺着城墙落下,很快就混在漫天大雪里。大盛的军队在城门口停下,旌旗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怀抱着牌位的谢宁缓缓抬起头,看着城楼上的郭镇义,死一般沉寂的眼里终于涌动出恨意。下颚骨打着颤,她嘶哑着嗓子喊道:“镇国大将军周显恩归来,开门!”

她的声音混在呼啸的北风中,却依然清晰可闻。城楼上的郭镇义扯了扯嘴角,双手撑在冰冷的围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宁,朗声笑道:“夫人莫急,本将军这就让人来为您开门。”

他说着,就转身对着一旁的红袍将领沉声道:“去开棺验尸,若是真死了,就让他们抬进来。若是没死,你就让他们假戏成真。”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红袍将领得令,抬了抬手便径直下去了。而郭镇义始终立在墙头,目光扫过城下的每一个人,没有遗漏他们的脸色。

直到城门打开,之前的红袍将领已然披着风雪,到了谢宁面前,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夫人节哀。”

谢宁别过眼,没有看他,唯有握着牌位的手收紧,隐忍着眼中的恨意。那红袍将领见她如此,心下的疑虑也消散了几分。但他还是往前行了几步,一直走到棺椁前。

见他过来,抬棺的那几个将领便拔出了手中的刀,目眦欲裂地看着他。若是他敢再向前一步,恐怕这刀就要砍了他的头。

那红袍将领挑了挑眉,语态轻松地道:“各位别紧张,在下只是奉我们将军的命,来祭拜一下周大将军。毕竟是为了咱们大盛出生入死,也算是天妒英才了,在下内心悲痛,也想最后看看大将军的遗容。”

他说到前面的话时倒还好,最后一句话出口,一个粗眉将领的刀直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冲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他娘的有种再说一次?”

莫说是他,连身后的那些士兵都抬起了头,愤恨地看着他,那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众人是气得胸膛都在起伏了,人都没了,竟然不让他安宁?

那红袍将领不紧不慢地抬了抬手:“您要杀了我也行,反正我也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只可惜周大将军一生英勇,死后竟然连大盛的故土都回不了,唉,真是可怜可叹啊。”

说罢,那红袍将领还啧啧了两声,颇有些惋惜地看向了一旁的棺椁。

粗眉将领咬了咬牙,气得双目通红,手中的大刀就要落下了:“老子现在就要砍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住手!”

那粗眉将领停下了手中的刀,抬头看向抱着牌位而来的谢宁,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声:“夫人!”

谢宁别过眼,肩头微微颤抖,却还是一字一句地道:“开棺!”

“夫人,不可啊!”众人急急地劝诫,可谢宁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松口。

那个红袍将领笑了笑:“还是大将军夫人识得大体。”

谢宁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若不是为了让我夫君魂归,我现在就会将你千刀万剐。”

那红袍将领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手,身后的侍从就要去将棺椁撬开。

士兵和将领们正要去拦,谢宁冷冷地开口:“我说了,让他验!”

那些将领听到她这样说,捏了捏拳头,虽心有不甘还是退到了一旁。他们何尝不知道,若是不让他们开棺,今日这大盛的城门是入不了的。

沉重的声音响起,棺椁被撬开,一旁的将领士兵不忍再看,纷纷别过眼,抹了抹眼泪。

谢宁始终仰着下巴,瞧着黑色的棺椁。唯有握着牌位的手微微颤抖,眼眶也慢慢地红了。

那红袍将领探头一看,棺椁内果真躺着面无血色的周显恩,看样子,已经死了好几日了,这面上都有了尸斑。

他正要动手去探探周显恩的心脉,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回过头,就见得谢宁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别以为,我们不敢杀了你。你再敢对我夫君不敬,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看看你们的城墙能不能挡住我们的大军了。”

那红袍将领打了个哈哈,也就缩回了手:“夫人别气,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大将军为国为民,戎马一生,在下也是敬重他的。这就禀报我们将军,让你们进去。”

他说着,往城墙上打了个手势。郭镇义满意地点了点头,瞧着周显恩的棺椁,嗤笑了一声。

什么狗屁大将军,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眼中嘲讽愈甚,又看了看底下的那群大盛残兵。没了周显恩和重华太子,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他说着,就抬了抬手:“开城门。”

大雪纷飞,沉重的吱呀声中,大盛的城门开了。谢宁抱着牌位,慢慢走到最前方,嘶哑着喊道:“魂归,起棺!”

棺椁抬起,在漫天大雪中往着城门而去。唯有飘散在半空中的纸钱,和高高低低的哭声,被埋在了这一场冬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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