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亲吻缠绵,谢不倾指尖一挑衣摆上那一抹水润,便知道明棠早已情动。
她口干舌燥,如有火烧,并非口渴要水,而是因心头渴望饱胀——心虽不曾记住情动的前兆,身体却已经记起蚀骨的欢愉。
谢不倾将明棠这般按在墙面怀中,她前身贴着冰凉的玉璧,身后便是谢不倾火热的胸膛,忍不住嘤咛一声。
湿透的衣裳黏腻腻地贴在身上每个角落,极不好受。
她酒意熏然的脑海之中晕乎乎的,有那么一刹只想不着寸缕,不受这黏糊糊的酷刑。
谢不倾压着她,她动弹不得,便皱着眉头推他:“你做什么……”
谢不倾却低下头来,叼着她的耳尖亲吻,含混不清地低声哑笑:“你。”
明棠一刹那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这话究竟多荤,几乎从脸红到了脚跟。
“别胡说。”明棠欲挣,却被谢不倾翻过身来,细细碎碎地将红梅烙印在她的肩头脖颈。
“心之所向,字字我心。”
谢不倾的吻往上去了,在她眉心朱砂痣落下一吻。
方才说着那样的荤话,如今却近乎虔诚地轻吻她眉间的朱砂痣。
口口声声“心之所向”,仿佛有多少真情实意,丝毫掺不了假似的。
明棠有些惑然,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如同从前一般控住她的双手,更不曾用腰封紧束于她,只是松松地一手捧着她的腰肢,一手扶着她的脸侧下颌,将一个又一个的轻吻烙在其上。
一连串的酥麻游走,软嫩雪白的肌肤在他的唇舌下软成一团,明棠却难得松快,不曾与他别扭挣扎,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那如同没有似的中衣,细嫩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火热的胸膛。
胸膛下的心跳动着,鲜活又滚烫。
谢不倾复又回到她的唇舌,勾着她流连忘返,咂得一片香舌微肿,这才终于勉强解了点儿渴,喑哑地问:“怎么不挣扎?你可以走的。”
明棠却也不知道。
是,她本是可以走的。
面前这人,从前与她如此这般,回回都带着绝对的掌控欲,不许她逃,不许她离开半分。
但如今,他只是松松垮垮地虚握着她,甚至松开了她,只要她想,随时都能从他的怀中逃离。
明棠却愣住了。
她不知如何回复,谢不倾的手却已然落在她细细的咽喉上,仿佛爱抚那一碰就碎的琉璃宝物,轻声喟叹:“再不走,本督便不会放你走了。”
明棠的眼中有些挣扎。
谢不倾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绝对的确信。
话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亦给出她这一条离开之路,谢不倾却能确信,明棠不愿走。
见小兔崽子半晌不曾回应,谢不倾便不轻不重地在她脖颈上轻咬了一口,犬齿如同叼着猎物的猛兽一般轻轻摩挲:“走不走,嗯?”
明棠被他接连的问问得烦躁,只觉得他在耳边喋喋不休。
学了一夜的唇舌刀兵总算被她派上用场,她攥住谢不倾的衣襟,勉力踮起脚尖,仰头送上一吻,堵住他的双唇。
她没话可奉告,只以动作给出最直白的答案。
谢不倾却好似早已预料到一般,在她投入怀中的那一刻,便已扶住她的脊背,借给她这维持垫脚的力。
这一吻,是明棠的急切,是她不懂如何宣泄的渴望汹涌。
谢不倾尝到了她的躁动意乱,手上用力,便将她整个抱入怀中。
分开的唇勾出水润的银丝,明棠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肩头。
她的身形对比谢不倾来说实在娇小不少,被谢不倾如同抱孩子一般抱在怀中,仿佛天生契合,生来就该如此。
“不是我诱哄你的,是你自己肯的,回头若当真想起来,可赖不到我的身上。”
谢不倾的声音饱胀得似乎再难承受更多渴望。
日月池的池水不深,谢不倾抱着明棠再入池水之中,温暖的水将二人吞没,在氤氲水汽里,亦也能看清彼此。
衣裳未解,谢不倾只顾着吻她。
水汽交融,他惯用的冷檀香也卷入深浅的温泉之中。
心如一尾锦鲤,终于越过蓬门,汇入水湾,欢快地在指尖跃动。
急切的心终于贴在一处,谢不倾对她的渴求一清二楚。
指尖转轴拨弦三两声,不必如何急切,正好解一解她满腔的饿。
“呜——”明棠细碎的轻喘混在温泉一拍一拍的水声里,她懵懵然没有焦距的眼神越过谢不倾的肩头,落在不远处那金蟾吐珠的塑像上。
那塑像巧夺天工地精巧,内里装了机关轴承,能够将温泉之中的水引出运上,然后自金蟾的口中吐出。
涓涓细流从拳头大的夜明珠上滚滚而落,滴落在金蟾塑像下成套的托盘使女手中。
水柱高高低低,飞溅得到处都是,过急的水流冲出了细碎的白沫,又随着托盘之中的水重新回到池中。
如此周而复始,从未停息,就好似明棠面颊上的红云,再无半刻消散。
她抖了又抖,浑身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一直半倚在谢不倾的胸怀,听他胸中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断断续续地同他商量:“能不能……上去……水,有些烫……”
“乖乖,且忍一忍,莫要娇气。”
谢不倾低声哄她。
温泉水面的涟漪圈圈荡开,如同一池颤抖的情丝。
明棠再也无法忍受,呜咽着在他坚硬的肩膀上留下一圈齿痕,双眸一闭,再也承载不住的泪珠滚滚而落。
谢不倾也已然忍耐到了极限。
没有内力的压制,药性越发上涌,还有有美人在怀,连他翕动的喘息都漏出几分急切。
“棠棠儿,你好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谢不倾的嗓音低哑地不成样子,压在明棠的耳廓,灌入她耳中的声音都好似鸦羽轻轻搔过她的耳孔,叫她痒得发抖。
“乖乖,帮帮我,好不好?”
谢不倾什么时候同明棠用过这般商量式的语气。
低声下气的,求她帮帮他。
那嗓音分明是从前颐指气使的人,如今却好似完全在她身边俯首称臣,软着嗓音求她帮帮忙,叫明棠本就乱成一团的理智加倍分崩离析。
她亦乱了心,只觉得今夜的一切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羞怯,两难,进退维谷。
可谢不倾亦好似她空旷荒芜的心中忽然烧起来的一团火。
许是酒意冲动,许是心意冲动,她终于是软了眉眼,有些苦恼地开了口:“我不会。”
谢不倾只觉得脑海之中轻轻一荡,用了此生不知多少自制力才忍了下来,轻声哄她:“不必你会,随我来,成不成?”
他的手与明棠十指相扣。
明棠看着那双手,瞧见那殷红的指尖朱砂痣,便已然是软了心了。
“好。”
谢不倾得了首肯,控制不住地去吻她的唇角。
日月池之中的水声渐大,明棠与谢不倾的声音皆混在翻涌的水声之中,间或只听见一两声含混的话语。
“好丑,水面下瞧着都这样庞然怪物……”
“你松开我的手腕子,生疼。”
“不成了,我极累了。”
“我不帮你了,你自己去。”
谢不倾却全然没了话可说。
再多的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到了这平生第一次的体验里,皆成了句不成调的轻叹喘息。
涟漪倒是越来越大。
明棠看着他微阖的眼漫开的靡丽艳色,察觉到他越来越快的轻喘,心中亦跟着他一块儿震颤。
“怎生这样久,又来,我不……”
明棠这一句娇软的抱怨被谢不倾颇有几分狼狈地吞吃入腹。
“莫说了。”
明棠却讶然地看见谢不倾那双凤眸里亦有几分忍耐不住的泪光。
她虽累了,却也好似从此事之中得到些别的新鲜快乐。
*
等日月池之中的暧声终于平息,已然是下半夜了。
明棠喝的清华露太多,仍旧在熏熏然的醉意之中。
但她身心皆有几分亢奋,不见困意。
谢不倾重新替她清洗穿了衣裳,她便懒洋洋地趴在谢不倾的怀中,与他一同在地龙暖垫上享受着片刻温存。
方才飞走的神智似乎并未回笼,她眼神之中仍旧有几分迷色。
谢不倾却已然是饕足不已,懒洋洋地拥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发丝。
这样静谧安然,明棠终于有些困倦了。
她半梦半醒地阖着眼,忽然听见谢不倾的叹息:“明世子,听闻我与魏纨有旧,这般动气?”
明棠又饮了酒,又困的厉害,这会子几乎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她轻轻“哼”了一声,如同猫儿伸懒腰似的,然后才道:“谁能不动气。”
谢不倾眼底有些笑意,看她困困然的脸儿,也只觉得可怜可爱:“你气什么?”
“我怎么知道。”明棠迷迷糊糊地嘟囔。
“气我背着你,同旁人有染?”谢不倾的目光愈发软和下来。
他终于有那么一刻不以“本督”自居,在这帝后同用的日月池之中,仿佛暂且卸下面具,与明棠温柔相见。
“……没有,不是。”明棠在梦里也皱着了眉头,不肯承认。
谢不倾闷闷地笑:“……她远不如你,我看她做什么。”
明棠忽然就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谢不倾:“这话何意?若她如我,是不是就成了?”
分明还是满眸的酒意,这话却好似带了几分清明。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谢不倾失笑,有意逗她:“也不是不成。”
明棠的眼微微闪了闪,却没甚情绪,一会儿便平静了下来。
她瞧着并没有气得厉害的模样,只是弯唇讥诮一笑,翻过身滚到一边的软垫上去睡了,一边说道:“随您的心意,我也不是那样不大度的人,只会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明棠着实有些困了,后头的话有些低了下来。
谢不倾俯身到她身边,隐约听见她说:
“世间诸事,大抵本就不对等。乱世如此,权势如此,我身如浮萍,一无长物,只懂攀附。”
“我不过是个玩物,从始至终心中都明白的很,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换了旁人,其实也一样。故而是不是福灵公主,原本也就无所谓了。或许先前有想不明白的时候,如今却也不会再想不通了。”
“您愿意垂怜谁,爱与谁,本也同我无关,我又算个什么玩意?”
“只是我自个儿气性大些,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此闲话,说说罢了,天下无有不散之宴席,聚散有时,因果天定。”
她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而本欲将她重新搂入怀中的谢不倾,却因她这无意之中的呓语,微微僵了身子。
玩物……
不。
可若不是万物,她又算什么?
谢不倾从未认真想过此事。
亦或者说,他原先确实如此觉得——张牙舞爪的小兔崽子,浑身心眼子的小狐狸崽子,一人千面,逗弄逗弄也确实新鲜。
可后来情缠深深,他甚而没再想过当初。
他眼中有了她,行事也渐渐念着她,连出京解毒,清醒时时常想起的,亦是她一个人在京中可曾受伤,有没有不长眼的欺辱她。
原以为不过是他短暂余生之中的半点消遣,因有趣才多分了些心神,可如今再想,却浑然不是如此。
他在毒发梦魇里容不得她走,在清醒之时也要她陪在身边。
他早已舍不得放手了。
可明棠一语,便将他从方才的欢愉清热之中扯落,如同重重一击,叫他想起,当初在潇湘阁,他为搓她的锐气,曾讥讽她与以色侍人的妓子毫无分别。
那话说得掷地有声,彼时她分明屈辱万分,转眼却又咽下如常;
后来温泉庄子,他无意嘴滑,又如此言说,引她大动肝火,终于忍耐不住发作了一场,事后却又只字不提。
明棠体弱,却能忍屈辱——雌伏于一个太监之下,本就不是人人皆能受的屈辱。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她的心性寻常人已经难及。
福灵公主一事,她分明动气,但到如今,她却又换了心思。
她这般性子,换了心思,便是打定了主意。
她早已经习惯在雪原之中独自行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人在身侧,也从没想过有谁在身边。
她心里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