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唐亦醒来那天是个艳阳天,太阳在乌压压的云层后躲了半周，终于舍得羞答答『露』了面。
单人病房的落窗帘束在一旁，阳光金,灿烂迤逦铺了满。
林青鸦就坐在光里。
光把她侧影打磨得很美。缎子似的柔软长发从她后垂下去,乌黑瀑,及过包浆圆润的木凳上窄裙勾勒的细腰,发尾松垂着，就在窗户透进来的轻风里微微『荡』漾。
她手里捧着本书，翻页的动作和她读诗的声音一安静,好像飞来只蝴蝶落在她指尖,也不会惊扰。
或许它会像此刻，不舍得打断,就安静听。
林青鸦给病床上昏睡的人读完一整首诗，慢慢停下。她习惯『性』抬起眸子，想去看唐亦病床旁挂着的输『液』瓶的余量。
不经意里,她瞥过一双漆黑的眼瞳。
林青鸦合书的手滞在半空。
她呆呆落回眸子，重对上唐亦的眼。
唐亦不禁笑了,很少见到小菩萨这么呆懵的模。不过这一笑牵得早退了麻『药』效果的伤口疼起来，引出两声轻咳。
林青鸦终于醒过神,确定面前那双漆黑带笑的眼眸不是己的幻觉，她慌『乱』丢下书，起要去病房。
“等……”
唐亦低哑的声音第一次几乎没能功出口，随想起而撕扯的疼更是让冷白的额头一秒就见了汗。
那声没出口,但林青鸦好像听到了,她停住慌忙转回床旁：“你别『乱』动，我是要给你喊医生来。”
“不急，”唐亦放在床边的手她碰到,就克下无去反握住她的指尖，握到以后唐亦就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体倚回去，“反正躺了很久，医生也不差这几分钟。”
林青鸦想拒绝不敢让多说话，只能轻下声哄：“我陪你也不差这几分钟，让我先去喊医生来给你做检查，好不好？”
“不好。”病人气弱，答得却斩钉截铁。
“那你想怎么办？”
“陪我坐会儿。”
“……”
林青鸦拿没办法，只得暂时听的。
唐亦于是连眼神也安静下来，就一眼不眨盯着林青鸦，直看得小菩萨坐立不安，轻蹙起眉，不放心打量。
唐亦停了一两秒，失笑：“你是不是以我躺傻了。”
“我没，没有。”
小菩萨不擅长说谎话，一秒就拆穿了想法，脸颊也漾起红。
“别怕，没傻，就是想多看你一会儿，”唐亦笑，“我睡很久了吗？”
一提起这个话题，林青鸦抑着的情绪就忍不住往上涌，酸涩、心疼、气恼，还后怕……五味杂陈，给她细白的眼睑都镀上一层薄薄的红。
但林青鸦还是把那些情绪都压住了，也压着眼眸，没看唐亦：“你…睡了一周。”
“啊，”唐亦像失望，“才一周吗。”
“！”
小菩萨极少惹怒，但这次还是没忍下，她抬起情绪漉湿的眼瞳恼睖着：“唐亦，你再说一遍！”
唐亦怔了下，还是禁不住笑，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圈在掌心的她的指尖：“手要甩开，才算放狠话。”
林青鸦憋着气，白皙的脸颊泛起粉，茶『色』眼瞳就更湿了。
唐亦盯着没几秒就受不住，哑声笑着告饶：“我错了，我只是在算，按照我们的约定，这次醒来以后我得要多长时间不能碰你、保持距离？”
林青鸦一怔，没跟上情绪的眼睛眨了眨。
唐亦轻叹：“醒着承受这种生活也太痛苦了，没想到才过去一周啊。”
林青鸦终于反应，恼也轻声：“就因这个，你才这么久都不醒吗？”
“……”
唐亦察觉她语气里一丝波动，掀起眼，果然就见林青鸦的眼圈已经红起来了。
唐亦心口一疼，认命叹：“对不起，小菩萨。”
林青鸦不说话。
唐亦咬咬牙，下狠心：“再有一次，就罚我永远和你保持距离。”
“……”
林青鸦看着唐亦那好像发了什么天打雷劈的大毒誓似的表情，没忍住，一点笑意冲破了泪意。
她沾着水珠的睫『毛』弯下，压住那笑，轻声警告：“这是你说的。”
唐亦：“嗯，我说的。”
林青鸦：“本来你刚出手术室……睡着的时候，我就气得想说，你以后再也不要碰我一下了。”
唐亦：“那怎么没说？”
林青鸦：“我没敢。”
“嗯？”唐亦哑然笑，“我们小菩萨还有害怕的事情吗？”
“我怕你真了，”林青鸦声音低低的，眼也低低垂着，一颗压了很久的、不听话的泪珠子就从她睫间滚落。她还努绷着声线，想让己听起来没那么难过，“你要是真了，不回来了，那要我怎么办，唐亦……”
唐亦的笑僵在脸上。
那把冰凉彻骨的刀扎进胸口里时都没这怕过。但小菩萨忍着眼泪问果醒不来那要怎么办的这一刻，唐亦怕疯了。
“…是我错了，”唐亦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把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哭好不好小菩萨？”
“我没哭，”林青鸦绷着脸抬起湿漉的眸子，“你说真的，包括这个，以后都不能再骗我了。”
“嗯，我跟我的小菩萨发誓。”
“那你以后再骗我怎么办？”
唐亦哭笑不得：“不能碰那条都不够，还要加双重保险吗？”
林青鸦表情严肃，不说话。
唐亦告负：“好好，我想想，以后我要是再对我的小菩萨食言，”停顿了下，一本正经提议，“那小菩萨就拿你的玉净瓶砸我吧。”
“……？”
小菩萨噎了半天，欺负得一句话都没上来。
笑过之后，唐亦的眼神慢慢平息下来，安静望着林青鸦：“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一场梦。”
终于等到醒过来的万幸里，林青鸦开始慢慢从之前安静到麻木、什么也不敢让己想的状态里“苏醒”。
记起唐亦在烂尾楼的所，林青鸦越想越气恼，不想理，但病房里安静了还没几秒，她就已经不忍心了，转回去压下情绪问：“什么梦，很长吗？”
“嗯，很长很长。”唐亦笑起来，“梦里我没能在古镇上遇到你，我己一个人长大、后来回到唐家。”
林青鸦一哑。
可能是想象了一下，小菩萨的表情就跟着难过了，刚硬起来的心软下去，她回握住唐亦的手。
“那个世界好可怕啊，小菩萨。”唐亦阖上微颤的眼，轻笑，“怕到我都不敢去想，果没有遇到你，那对我来说是怎么一种生不死的活法。”
“不想。”
“？”唐亦睁眼。
“不要去想，”林青鸦也紧紧攥住的手指，“你遇到我了，我们在一起，这里才是你的世界。我会一直陪着你。”
“……”
唐亦还在情绪里，林青鸦抿了抿唇：“我和你不一，我不喜欢食言，也不用发誓。”
唐亦拽回神，哑然笑：“我才知道你这么记仇啊，小菩萨慈悲心肠，怎么能记仇呢。”
“我没记仇…”林青鸦说的心虚，于是小声补，“记也只记你一个人的。”
唐亦听得眼神一深，抬手要把她捉得更近：“真的？我不信，除非你让我——”
“你现在除了医生检查，什么也没权利做。我去给你叫医生。”
欺负某人大病初愈，难得虚弱得很，林青鸦轻一用就从掌心里脱出来，很不稳重小跑着往走。
林青鸦快跑到病房门口时，听见后那人喊了她一声。
“林青鸦。”
“嗯？”她回眸。
病床上那双漆黑的眸子藏在光影斑驳里，熠熠许久，那人垂眸，轻声说：“好久不见。”
林青鸦怔了下，然后杏眼轻弯。
“嗯，好久不见，”她认真说，“唐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