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光照下的枯荣掌事,凹陷的眼眶及干枯的形貌,便似骷髅一般。
看着他侧着身子够向宝石棺材的棺盖,阎思脑袋炸了。
会客厅的细节如湖底气泡浮现。
【我查过族谱,归一塔的主人自三百年前第二代开始,就登记为枯荣掌事。】
【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都写的枯荣掌事,直到现在都没变过。】
作为一个人,哪怕是修行者,真的能活那么久吗?
这个老怪物被某种疯狂的信念支撑着,才让他活了数个朝代。
然而这搞木般的身躯,却已有腐朽的趋势,身上那去不净的,是将死的气息。
在终末的彼端,有怎样的风景,他苟延残喘,妄想得到什么?
那样还算是人吗?
来的路上古磊还这么说过:
【有一些号令来自老祖,通常是某些宝物进贡,或者珍宝寻觅。】
【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习以为常。】
阎思一步步开始后退,手握在紫薇剑柄上,但是,他不敢抽出来。
宝物?珍宝?
对于这等离奇修士,世俗之物又有多大的吸引力。
什么是真相,什么是谎言。
谁是事实,谁是幻觉。
【修行的早年,父亲在功法上出过问题,因那一代阎氏男子太少,老祖出手救了他。】
棺椁里在爬行的东西……
以及真身不明的庙祝,山庙中的石碑。
【入半神之境时,修行者需助庙祝重返世间】
【庙祝的神魂给了我踏上修行之道的机会,我绝无悔恨。】
三岁的孩童,手抱着黄金在闹市中行走……
人最大的灾难是什么,愚昧?还是傲慢?
这些修行者,莫非只不过动着,只不过活着。
宛如人偶。
似是没有灵魂的造物。
哪怕只剩下一杯黑水。
【他是个鬼的最大,呵。】
【万灵门代代相传下来,修为越高寿命越高,他修文老不修只不过和我们同辈,自然有更厉害也更年老的高手。】
半神境界……升仙……
终末的光景,论外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似乎黑了下去,阎思感到双眼中,一股漆黑的墨色涌了上来。
内识运转,丹田内空空如也,庙祝的神魂无踪无影,莫非……
【人类仿佛蝼蚁,一切涉足及探索,只会招致灾难与横祸。】
【能延续至今,全靠那无上的存在才得以延续。】
【而这存在,却对人类毫无兴趣,世间天灾人祸,不过它一呼一吸。】
阎思痛苦的跪倒在地。
一双枯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无穷无尽的力量涌进了阎思的身体。
视野中邪恶的黑暗逐渐退散,另外一种血腥的气息顺着血脉涌进身体。
他张开嘴,喷薄出浓密的乌光,毛发空隙尽皆打开,一道道腥气喷出。
干呕,痉挛,反复,不知多久,直至止歇。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枯荣掌事的灵气,流进来多少,吐出来多少。
火把亮光依旧,宝石棺材仍在那边。
“小鬼,你的感应太强了些……”嘶哑的声音仿佛诅咒。
啪!
阎思颤抖着拍开这干枯的手,用尽全力爬起来。
他要逃,逃离这个无尽的地底,逃离这座归一塔。
“接着。”
枯荣掌事把一块黑玉丢在他怀里。
他接近棺盖,并不是去开盖的,而是去拿那块双鲤黑玉。
“阎思,我上次告诉你不要再现身阎庄,至于这次……”枯荣掌事冷冷地看着他:“我忠告你一句,不要再来归一塔了。”
“此黑玉乃是老祖信物,可让你在家中方便行事,调动资源,令行禁止。”
“然时机时命,非人能控制,谨慎些用,旧神的孩子。”
【老祖,你想不想吃了眼前的小子?】
他逃了,渴望这是与枯荣掌事人生中最后一次对话。
在飞奔中,阎思心在狂跳,映入眼帘的是螺旋楼梯的墙壁。
原本那延伸的刻文,不知名的文字,此刻依稀能看出内容。
【出自罪孽源头之物,扼杀生命之手。】
【孕育死亡的果实与饕餮独享……】
不,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阎思推开归一塔大门,但觉头晕目眩,阳光耀眼。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唤醒了阎思,从回到阎庄自己的旧居后,他就发了很久的呆。
“少爷,少爷你在吗?”
“……古磊?”
阎思感到嗓子有些嘶哑,耳朵里的声音也朦胧沉闷。
“少爷,邵华城的汇报文书我拿到了。”
深呼吸后,阎思甩了甩头。
振作精神,还有大事要办,阎思打开门,把古磊让进房间。
此处乃是阎思一脉在阎庄的独居院落,名为“弥安居”。
占地虽不及阎绍一脉宽广,但在修行家族中,也有着少见的气派。
如今阎思的屋子家具稀少,古磊扫了一眼,颇有感慨。
昔年阎思之父还在人世时,门庭雅洁,室庐清靓,亭台具旷士之怀,斋阁有幽人之致。
到底还是末落了许多,以后这一脉的兴衰全看眼前的少爷了。
垂垂之身已老,还可折腾几份光阴?
“能查到的文书,最早可追溯至三年前。”
文书以季度为单位,一年有四宗汇报,每宗汇报则是三份文书。
那时候阎思还没上三岳山拜师,但因为年幼的关系,主要做决定的是他的母亲。
如何去审理土地营收、财政支配、灾害管理、权职分配……一方土地会遇到无数的问题。
阎思虽然并未实操过,但是他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嗣,多多少少还是能看懂一些。
只是要让他第一次就全部过目并抓住重点,属实难为他了。
扫了几眼大堆大堆的纸业,阎思本来就有些头晕的脑袋,此时更是有些发胀和疼痛起来。
他皱着眉头:
“每个属地,都有这样的详细程度吗?是规定?”
“不,邵华城的文书非常详细,只有很少的下臣会如此用心地汇报土地。”
“若是大多数人都在汇报上偷奸耍滑,那岂不是难以控制,本家那边也是如此吗?”
古磊微微犹豫,似是在选择言辞。
算了,为难这老管家毫无意义,光是他那态度就可以明白他想说什么。
“华琴继承督城一职是在什么时候?”
“两年前,就在少爷上三岳山两个月后。”
阎思以此为断隔,把卷宗文书分到桌子两边。
他打算先看看现今掌权的这位年轻姑娘有何种手笔。
抽出书写《灾害纪事》的最早一卷,几个大字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邵华城安楼村纪事,凭空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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