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营区、乱石坑、山洞都尽皆被无形之界所吞没,但到底安楼村才是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
“之后的重点必然放在村子里,走访村民,哪怕挨家挨户地询问,都要搞个水落石出。”
“正是,少爷一眼看破关键。”
而身在局中的华琴确实头脑聪慧,她当即就回村子,可是村子的状况让她大吃一惊。
“这安楼村就这么一段时间没来,竟然人去楼空,成了个鬼村。”
去营区干活的可不止是健壮青年,那些还有点力气的老人、能做农活的小孩全都去了。
但凡是个能动的、有点力气的,谁会放过挖金山的好机会。
一下子大半个村子的人全都无影无踪,剩下的就都是些孤寡老人,或者是才从外面回来的村民。
人人都吓得丧魂落魄,许多村民连那红白之事都没办,卷了家产就逃离此处。
“有些品格恶劣之人,甚至去那些空荡荡的村邻家里翻箱倒柜,洗劫钱财。”
“此番情况实在让人心惊肉跳,已成不可解的悬案。”阎思叹气。
那他们万灵门的几个年轻人去往那地方,真的能有新的进展吗?
恐怕大概率的结果会是回三岳山上报给长老和掌教,再行定夺。
可这么一来,他阎思好不容易取得的先手将白白浪费,堂姐杭昭昭的营役也尽付流水。
“那华琴也是个执着人,这时看起来几乎没了办法,她真的就一户一户的走访,家中有人的就询问和沟通,不合作地直接抓起来审,威逼利诱,撬开嘴巴。
没人的直接破门而入,从头到尾翻个遍。
如此费时费力、铺网式的搜查还是有了一些算不上进展的收获。
“就是文书中提到的邪恶之徒,一些证据和痕迹是在旅舍中发现的。”
“那开旅舍的老板大概四十来岁,一辈子见过无数外乡人,眼力见是有的。”
来投宿的一帮家伙特别诡异,总共四人,都是男性,要了个大房。
有老者、中年人、年轻人,其中两个相貌有些凶恶,四人虽然一起,但口音却不一致。
普通的投宿旅人通常每天都有几个时间会出来与人打交道,毕竟人一日最少也要吃量三餐。
但唯独那四个客人,在初来安楼村的半个月里,从未出过门。
“要是普通年景,就算有这种闭门不出的旅客,老板大概也不会注意到。”
“偏偏这时候来村子的几乎都是来参与挖掘的,人人恨不得当天就进入矿洞,挥舞镐子拼命开采。”
那旅店老板起了疑,莫非这些家伙白住店,早就跑了,就让店小二探探情况。
店小二白天直接去敲门,似乎没人,想悄悄开了门看看,然而自家的备用钥匙竟然打不开房间。
于是旅店老板和店小二商量一番,在夜间巡查经过那房间,房间中总是有灯烛光芒,由此才能确定房间的人还在。
阎思看了这段后想了想才开口:
“长久不出门还可以解释为自己带了干粮,但是四人有不同的口音,而且住在一起,更像是某种势力集会。”
“比如万灵门弟子,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经常会组成小队下山历练,人人口音不一样。”
“少爷说得是。”古磊点点头。
“另外时间上确实让人疑惑,工事最为火热紧张的时候,他们却没去参与,这些人除非不是冲着矿洞开采而来的。”
与旅店老板沟通一番后,华琴去了那房间调查,结果一群练过拳脚的家兵竟然合力推不开门。
非但推不开,用利斧挥砍竟然劈不开木门。
阎思脱口而出:
“这必然是术法作怪,屋子里的人将这房间做成结界了。”
“华琴也想到了,她施展白云苑的术法,才将这房间打开。”
她没想到,这番事迹竟然会被传扬开,小小的开门一事却让她竖立了不少威信。
阎思有些失笑,讲道理、武力威压、金钱利诱……对普通人而言,可能都及不上法术当众施展的那种惊人效果。
敬畏两字,一为敬重,二为害怕,要以某种行为同时产生两个效果,确实是玄门术法最佳。
“查看了那房间,被视为阵眼的结界核心是一张符咒,在破门的刹那已经损毁。”
“一个房间大小的结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型术法,残留的纸张材料都非常普通。”
线索就此断绝,无论再怎么想办法,事情已经进展不下去了。
之后华琴就把这列为重大事项,写了眼前这一卷卷文书详细上报。
然而阎思一脉毫无回应,之后华琴也许是做了一些内心挣扎,在过了半个月后写信给了本家,此举便是表明态度。
“为了解决民生,那华琴做了决定,若是阎思一脉不管,而本家能帮忙,那她就叛变投靠到二爷那边去了。”
“……啧。”阎思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当时这些政务应该是转到你那处理吧,为何不回应?”
他紧紧盯着苍老的旧臣,因为如果是他对自身职权置若罔闻,那阎思一脉衰微的罪孽有一小半在他身上。
这会导致阎思难办,毕竟是否对这位老臣治罪会有重大关系。
若是对罪孽不理会,人人都不会再信服阎思,若是按家规治罪,又会寒了众人的心。
古磊叹了口气:“那时候正是主母病危之时……”
阎思吐出口气,撇开视线,他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不能怪古磊。
也算是时机太凑巧,不管是阎思一脉还是二爷那边,甚至是嫡长那边,对于阎思之母病死都极为瞩目。
那是能动摇整个阎氏格局之事,所有政务在那段时间都得放在一边。
松了口气后,阎思继续去看之后的汇报文书。
在两次上书无果后,华琴只能依靠邵华城本地能支配的力量来调查和处理这件事,当然什么成果也做不出来。
那无形的障壁。
人去楼空的鬼村。
不可及的山洞和财宝。
没有痕迹的邪恶之徒。
“此事在这样的状况下,只能搁置到一边了,华琴在无形墙壁的外沿建立了哨站,日常监控,别无他法。”
数个月过去,安楼村当地也没什么怪事再发生,华琴也开始逐渐淡忘此事。
然而事情似乎并未结束,等一年后,忽然这无形的墙壁开始极速扩大。
闻讯的华琴匆匆忙忙赶到现场,令她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出现了。
“文书上华琴写道,她亲眼所见,一条横贯山脉的河床,竟然在她眼前变化,仿佛异界里的密林吞没一切。”
无形的障壁把河流也吞没了,只剩下永无止尽、不可穿越的密林。
然后这次华琴没等季度末就写信上报,而且同一时间把两封信传出,一封给了阎思一脉,一封给了本家。
因为之前已经有许多文书详细描述了安楼村的事,所以她的信件只是写了求援内容。
阎思一脉仍然无回应。
“为什么这次又没回应?”
“少爷,那时候起,本家已经定了家规,所有的属地汇报都得先进入阎庄卷藏文库。”
“被长官文库的官员筛查排序一道后,许多看似旁枝末节的消息我们很容易遗漏。”
单纯的求援信,每个月都有无数封,阎思一脉已经无力去管每件事。
本家似乎也并不重视,他们象征性地派下去一位修士调查。
“这修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大概也只是应付。”
修士只打算在邵华城待很短的时间,粗略调查一番,不可能像华琴那样用心地为长久灾害的可能做什么谋划。
他认定是那些邪恶之徒作祟,以土地灵脉为根基,设坛做法,稳固了状况。
“未必是旅馆那四个怪人做的,那些人在房间设置的结界能被年纪轻轻的华琴破开,应该不是顶尖高手。”
“而且所谓的设坛做法……”
阎思想起了儿时在本家的许多所见所闻,那些修士做法,会故意在普通人面前搞出很大阵仗,威慑十足,又有一些立竿见影的短期效果。
属地的人民很吃阎氏本家的那一套,被唬的顶礼膜拜。
“本家所谓的设坛做法,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吓人玩意儿,最后还是让属地下臣来暗中操作,悄悄解决一些问题。”
“可不是,其他人不清楚,这种事瞒不过少爷的。”
之后几个月,安楼村没什么大事,有了那本家修士的操作,安楼村的人心被安抚,开始重建。
华琴虽然觉得可能会有隐患,但她怎么会放过重建的机会,渐渐的村子回笼了一些人气。
而最后一个文书,是上个月才递交上来的,所书写的内容比较简短。
【人力有时而穷,凭空之界再次蔓延,冲破阵法,吞没整个安楼村。】
【求告无门,道尽涂穷,作为一城治士,我与父亲一样,数年来碌碌无为,皆无地自容而。】
她曾向白云苑修书一封,但因为治理土地,已经两年没去过白云苑了,还算不算那的弟子都不好说。
原本那冷静及客观的文字风格一边,显然华琴的心态跌落谷底,无法再泰然处之。
但为什么会提到她的父亲?阎思一愣。
难道这安楼村的事情还能追溯到更早?
他忍不住翻了翻分开在左侧的那些卷轴,大概扫视。
华琴的父亲叫华彬,是个比较平庸的督城,晚年身体患病,沉迷于修行之道,不太管土地治理。
但死前邵华城没什么大的天灾人祸,交接过渡十分平稳。
其在治理方面的作为,评价一句碌碌无为算是稍过。
文书的最后一句话:
【此障壁是否会再次扩展延伸,已不可推测,难道我所能为之事,仅有观望?】
她背靠修行大家阎氏家族,拜入白云苑为徒,为了民生民计放弃许多,最后却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阎思放下文书,眼中微光闪烁,低低说了一声:
“路还没绝,我这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