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徐琬一直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从她脸上,看不到雨过天晴的希望。
“小姐,您离开岳州府的那些日子里,听说谢府发生了两件大事!”小翠说道。
“哦?”徐琬似乎颇感兴趣。
“第一件,是谢府的丫环小莲,被谢府逼着嫁给了一个外号‘武大郎’的侏儒!”
“嫁给一个侏儒?”徐琬吃惊极了,“为什么?”
“这个丫环原本是侍候谢公子的。有人猜测她是得罪了老爷,也有人猜测是得罪了少爷,但谁也说不清楚真实的状况。在谢府里,只要是老爷不让说的事情,谁也不敢对外透露半句!”
“好可怜的一个姑娘!”
由小莲的遭遇,徐琬想到了侯爷府的丫环小夏。但小夏比她幸运得多,总算没有落入火坑。
“还有一件事,不久前,谢府着火了!”
徐琬急忙关切地问:“那有人伤亡吗?”
“听说那是一幢空楼,没有住人,只堆着一些杂物。不过,火灾发生时,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园丁死在那里面!”
徐琬“哦”了一声,为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园丁哀叹了一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驰下来。她心里突然觉得,小翠讲述的这件事距离她很远很远,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
“小姐,快看!”
小翠一直好奇地趴在车窗前东张西望,这会儿突然惊叫起来。
徐琬把头探出窗外,只见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上有个男人正试图从栏杆上跨过去,就急忙叫马车夫停车,然后向桥的方向飞奔过去。八壹中文網
此时,那个男人已经站在栏杆外面了。他闭上眼睛,纵身就往下跳。徐琬急忙奔跑过去,把他的手给抓住了。
然而,徐琬力气小,体重又轻,居然一下子被他带了下去,也掉进河里去了!
小翠就跟在徐琬后面,等她伸手去抓时,已经来不及了。眼见着小姐落水,她急得大叫:“救命啊!”
马车夫听到呼救声,急忙赶了过来。两个在附近干活的农民,也放下锄头,匆匆向这边跑来。
……
“小姐!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死了!”
“没办法,”徐琬自嘲地说,“我就是这样的命!”
“小姐!”小翠为她担心得要命。
“那个人救上来了吗?”
“救上来了!”小翠嘟着嘴说,“要知道你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就不要救他了!”
徐琬知道她护主心切,一笑置之。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啊!”被徐琬搭救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在冲着别人嚷嚷,“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你没有家人吗?”徐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问道。
那个男人顿时一愣。
“你要是没有家人,我们不拦你,你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男人怔了一下,突然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
此人叫方泰,此时他的家里正乱成一锅粥。
门外停着人力车,那是来搬家具的;
院子里停着花轿,那是来迎亲的;
屋里挤满了人,那是来讨债的。
方泰本是一个家道殷实的商人,经营着祖上传下来的矿产生意。
“近些年来,我看到江南很多地区的农田不再种植水稻,而是改种经济作物,比如甘蔗、芝麻和棉花等等,我就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于是,我将矿产里所有的资金抽回来,从西洋购进了先进的设备,聘请了大批无业人员,置办起了岳州府规模最大的织坊。”
“是不是织坊生意失败了?”徐琬关切地问。
“不,恰恰相反,因为这是一个新兴产业,我的生意蒸蒸日上,织坊生产的棉布,不仅在本地畅销,更是远销到了海外。”
徐琬更不解了:“那怎么会欠债累累?”
“是这样的:大约三个月前,我的织坊里来了一个年青人,外表英俊,彬彬有礼。他跟我接洽说他想买下织坊,我本不想出让,但他出的价钱超过织坊价值的三倍,我想,即便以后一分不赚,这笔钱也足够我们吃喝一辈子,于是我就同意了。”
“后来怎么样了?”
“他先给了我一笔小小的现银,其余那一大笔款项说好上个月支付。当他接管了织坊之后,就把原来管理织坊的人员都解雇了,而将他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接着他开始洗劫织坊,卖掉了织坊里所有的设备和库存,又购进大量新设备和原材料,但是都没有付款。那些供应商起初对延期付款毫不在意,因为他们以为还是在和我打交道。直到后来他们催促我付款时,我才觉得不对劲。我去找他,要求他对此作出解释,但他说,他已经决定中断这笔交易,正准备把织坊还给我。这时,织坊不但已经分文不值,还欠下了巨额货款。我卖掉了房子,拿出了积蓄,还是填补不了这个无底洞,于是我想到了死……”
“那你为何不去官府告他?”
“我去告了,可是没用!那个人的来头不小,官府也不敢惹他!”
“什么来头?”
“那个人叫罗森,是替别人办事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姓程,是知府魏大人的亲外甥!此外,此人还有个表哥,姓马,就在县衙里当师爷!”
马师爷!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徐琬全身打了个寒颤。
你孤身一人来岳州,就算失踪甚至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过问,不是吗?
你要是顺从,我用八抬大轿送你去侯府;但你若是不从,我只好把你装在麻袋里送去了!
对,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马师爷。
“真是狗仗人势!”徐琬怒道。
“对,就是狗仗人势!”
“可是,你一死了之,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
方泰有个儿子叫方杰,此时跑过来说:“爹,我要是你的话,才不跳河自杀呢!”
徐琬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就好奇地问:“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拿一把匕首,先把罗森干掉,自己再去寻死!”
这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不由得让徐琬刮目相看,“你不怕坏人吗?”
“横竖都是一死,怕什么!”
徐琬冲他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对方泰说:“你儿子比你更有出息!”
方泰苦笑了一下。
“我不赞成跟仇敌同归于尽,但是,欠我们的债,我们就要讨还回来,不然,做人就太失败了!”
方泰面有愧色,问:“如何讨还?”
“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徐琬说道,“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把眼前这些事摆平。你还差多少银子,才够填补漏洞?”
“大约五千两!”
“院子里的那顶花轿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迫不得已,找人借了一笔钱,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若是到时还不上,就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儿子。我也是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你女儿愿意嫁给那个人吗?”
“当然不愿意!他儿子是个痴呆儿,三十多岁了还娶不上媳妇!”
徐琬沉吟一会,说:“你去把女儿叫来,我有话问她!”
不一会儿,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来到徐琬面前,眼泪汪汪,楚楚可怜。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方婷。”
“那你愿意当我的丫环吗?”徐琬又问。
“我……”方婷愣了一下,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将你买下,你意下如何?”
方婷见徐琬面貌丑陋,起初有些害怕,及至听到她这番话,明白了她的苦心,顿时十分感动。
“我当然愿意!”她高兴地说。
徐琬把方泰叫来,当面给了他五千两银票。方家老老少少,眼见噩运解脱,个个眉开眼笑,对徐琬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