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妗的目光落于她浮凸的孕肚,片刻后移到她的脸上,吊梢眼含有深意,分明要从这张脸辨出什么。
冯春黛静默地接受着打量。
她所说之语全部出自肺腑,所以不怕会被看出什么。
良久。
萧长妗眼眸微微眯起,淡笑勾唇:“为何突然来找本宫说这番话?”
冯春黛没想隐瞒,将明月馆的事情说了一遍,倒是不曾提夏伯礼。
安禄公主也没有问她告密之人是谁的意思,直言道:“所以,你是想求安稳?”
“正是。”
“可以,离开青云书院。”她语气决绝。
冯春黛沉吟道:“看来殿下还是不信我。”
萧长妗未置可否。
冯春黛直起身子,“这个要求,恕草民无法接受。”
“做女官,有什么好的?”
在她转身之时,安禄公主忽然抬高音量,缓声质问道。
她似乎是真的很不想让她留在书院。
冯春黛猜测着,但多少有些不理解。据她所知,自冯月满昏迷被送去成王府温泉后,萧寻也暂时离开了书院。
她就算待在书院,也没机会遇到萧寻,安禄公主为何如此坚持要让她也离开书院?有必要?
她思考的时间过久,以至于萧长妗有些不耐,重新问了一遍。
还未走出明德楼的学子闻声纷纷看过来,不解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冯春黛回眸,认真答道:“做女官很好。”
“以你的天赋,走医道,也一样能安身立命,名誉和钱财,只要你想要,就有享不尽的盛名,和用不完的钱财。”萧长妗的语气很有几分鼓吹的意味,有点像传销头目。
冯春黛搞不懂她,淡声回道:“可是我想要权力。”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想要冯载之身上的,大红补子白鹤官服,可想可想了。
周围人闻言,面上都不由露出几分轻视亦或者鄙薄之色。
虽是榜首,可这思想觉悟也太低了。
萧长妗也是一愣,片刻后回神,看向冯春黛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若没有那件事……
她们或许真能成为很好的知己。
“可惜了。”她轻叹出声。
冯春黛不明所以,但她能确定一件事,这次的谈话是崩了。
崩了就崩了,她对此看得倒是挺开。
总不能在知道人终有一死后,就终日郁郁寡欢,或是提前了结性命,那是蠢蛋才做的事。
她来到楼梯口处,徐见微和那位不修边幅的夫子都在。
“都说了要去买酒,等会儿就来,你这臭丫头一直扯着我作甚!”余夫子还在嚷嚷。
他们是从正厅一路拉拉扯扯到这里的。
见她来了,徐见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有先见之明,不然他真跑了。”
“老夫又没作奸犯科,跑什么跑,别总把我当犯人一样嘛。”
他说了一句,而后转头,笑眯眯地盯着冯春黛,“小袋子,你拜师第一天,总得孝敬为师点银子吧,不然好没道理。”
冯春黛:“你答应收我为徒,就是为了拜师费?”
“那倒也不是。”
“哦?”冯春黛还真挺意外。
他道:“我知道你!你那两句诗写得挺对我胃口,‘不惭偷酒兑春风’,妙极!”
冯春黛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怕不是诗文里有酒的,您都喜欢吧?”
余夫子嘿嘿一笑,“你还别说,我现在这个爱好还算好的,此前还有一个爱好,比这烧钱多了。”
冯春黛懒得向他打听什么爱好,直接问道:“您姓余,哪个字?”
“这余字有四样写法,徒弟,你知道吗?”
冯春黛懒得跟他贫,摸出一钱银子,“说。”
“嘿嘿,多余的余。”
冯春黛皱眉。
她师父姓俞,单名一个福字,很是朴实无华,队里的人通常都“老俞老俞”地喊他,她听得多了,也从小这么喊。
“名呢?”
余夫子闻言,右手俩指头搓了搓,笑得颇为奸诈。
徐见微早就受不住了,心里直呼这什么人啊!
但冯春黛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掏出银子,言简意赅:“说。”
“嘿嘿,我叫余夫子,夫子的夫,夫子的子。”说罢,伸着兰花指将银子从她指缝里捏了出来。
冯春黛和徐见微二脸石化。
等她们回过神,面前的余夫子已经不见了。
“阿黛,你是来读书求学的,不是来陪这种人玩过家家的,诶呀,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下了迷魂药了?”徐见微比她还急。
冯春黛扶额,“忘记问他住哪里了。”
徐见微:“??”
已近晌午,她们去膳堂吃了个饭,回到小院时,冯春黛刚巧遇上了来寻她的酒馆小厮。
“姑娘,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给你传个话,偷你东西那贼已经被药倒了,请你过去。”
冯春黛眨了眨眼,一拍脑门,“我都忘了还有这茬。”
徐见微不明所以。
冯春黛道:“你下午便要去魏峥那里报到了,不用管我。”
“你去哪?”
“去上课。”说完,她便挥手跟着小厮离开了。
徐见微不理解,又担心又无奈。
只能暗自琢磨着一定要认真听课,等阿黛回来了,把自己从魏老那里听来的全部复述给她。
这厢冯春黛跟着小厮下了山,她近来有在服用自己研制的安胎丸,不仅能安胎还能强身健体,因此下山也没有很吃力。
到了桃花扇酒馆,屏风后,伴随着琵琶声,低回婉转唱着哀江南。
冯春黛一进店,明显感觉客人多了。
小厮领着她去了内间。
因着终归做的是药人之事,不好被外面的客人看见,老板娘才特意将人骗到了内间。
“冯姑娘,你可算来了,他已经在这里了!”老板娘瞧见她,连忙殷勤地说道。
冯春黛道了谢,之后老板娘便领着小厮退了出去。
余夫子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她从袖中拿出了另一瓶药,拔开塞子在他鼻端晃了晃,而后迅速收起。
半炷香后,余夫子悠悠转醒。
他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看着面前的酒盏,自言自语,“老夫酒量居然这么差了?”
一抬眸,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冯春黛,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冯春黛单纯地眨了眨眼,“我想着师父爱喝酒,找遍了青云峰脚下的每一间酒馆,万幸在这里遇见了。”
顿了顿,她满眼期待道:“师父眼下已醒,是不是该给我授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