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只是个富商时,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甚至都没想过要做官。
阴差阳错妹妹被庆德帝宠幸了,庆德帝非要给他一个官职,李贽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李贽是扬州商人中的翘楚,到了官场上,李贽表面上对诸位官员客客气气,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久居旁人之下,处处看他人眼色。恰逢西南叛乱,国库空虚,李贽主动捐出十万白银,庆德帝大喜,命他担任运粮官。
战场如商场,到了前线,李贽如鱼得水,立下头等军功,他又是纯贵妃的嫡亲兄长,庆德帝龙颜大悦封他平西侯,很快又将禁军交给他掌管。
平心而论,李贽觉得庆德帝过于沉迷于妹妹的美色,行事糊涂,可庆德帝糊涂,受惠的是他,李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再者,庆德帝比妹妹大了快三十岁,便是庆德帝主动将江山让给他,李贽也不稀罕,他宁可带着妹妹继续去扬州当商人,再为妹妹挑个年龄相当的好夫婿。
坐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李贽就想谋划更多。如果妹妹能生出皇子,李贽便会全力协助外甥登上帝位,如果妹妹膝下只有公主,李贽便会夺取帝位,改朝换代。这种决定是野心作祟,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不争,他们兄妹与整个李家都会沦为沈皇后、太子的刀下鬼。
李贽并不恨沈皇后、太子,然而成王败寇,他不想败,便只能让沈皇后母子败。
担任禁军统领多年,李贽已经完全将禁军掌控在了自己手里,整个皇城都在禁军的包围之下,只要李贽想,他随时可以谋反篡位,那帮子文臣奈何不了他。但李贽想换个温和的方式,他默默地等待机会,直到石公公传信给他,说庆德帝已经立下遗旨,命贵妃殉葬。
得知此事,李贽笑了,冷笑。
庆德帝糊涂了大半辈子,临死反而清醒了,知道祖宗留下的江山比女人重要,可被庆德帝舍弃的女人是他的亲妹妹,李贽已经连累妹妹被一个老头子糟蹋数年了,他岂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妹妹去殉葬
因此,李贽赶在庆德帝罢免他的官职之前,与几个心腹定下了禅位大计。
禅位,是庆德帝“主动”将皇位给他,并非他李贽篡位造反。
这个计划荒唐,但细细分析起来,多少也能站住脚。
首先,庆德帝专宠贵妃多年,宠到冷落沈皇后与太子,这是全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实,那庆德帝为了保护他心爱的贵妃不被沈皇后秋后算账,禅位给他虽然对不起列祖列宗,却对得起他的宠爱。
其次,庆德帝卧病在床,沈皇后、太子禁止贵妃探望也是众所周知,那他散发传言说沈皇后、太子毒害庆德帝、伪造针对平西侯、贵妃的圣旨,百姓们就算不会全信,但肯定也有信的。
最后,李贽早就学会了庆德帝的字迹,只要他拿出一份庆德帝禅位给他的圣旨,纵使全天下都疑他,李贽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如今庆德帝、沈皇后、太子都死了,军权在握,文武大臣里都有他的心腹,李贽只要演几场好戏便可。
城门之前,面对石公公、顾济昌等人的拥护,李贽义正言辞拒不肯从。
臣子们捧着圣旨拦在车前,一副李贽不答应继承帝位就不放行的样子。
两帮人对峙,一直对峙到了夜幕降临。
城里有宵禁,围观了一日热闹的百姓们不敢违反律法,陆陆续续回了各自的家。
李贽没办法,只好先率领一家老小退回侯府。
接下来的三天,李贽命下人关紧大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宫中,石公公领着几个壮实的侍卫去了三皇子的寝殿。
三皇子的生母位分不高,且早已病逝,三皇子自从幼时摔跛了腿,便养成了沉默寡言、深居寡出的性格。如今石公公来请他出面去劝服李贽遵守遗旨继位,三皇子扫眼石公公身后的侍卫们,垂眸问“若我不去,公公当如何”
石公公微微眯着眼睛,诚心诚意地道“老奴只知道,侯爷心胸宽广最为仁善,登基后定会善待诸位皇子、公主殿下。”
三皇子笑了笑,不用说他也明白,他若不配合李贽演戏,太子就是前车之鉴。
三皇子有些憋屈,然如果李贽不造反,皇位也轮不到他,他若宁死不从,搭上性命也只是让李贽的继位之路多点污名罢了。
三皇子不想死,所以他朝石公公点了点头。
石公公笑了,行礼告退,又去了四皇子那里。
四皇子今年才十岁,怕四皇子拿不定主意,石公公将四皇子的生母舒嫔也请来了。
舒嫔早就从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了沈皇后、太子惨死的情形,小宫女们描述地绘声绘色,舒嫔甚至怀疑那些宫女都是石公公、李贽安排来的,拐着弯威胁她。
舒嫔怕死,更怕她的儿子也身首异处。
所以石公公一开口,舒嫔便搂着四皇子连声应了下来“应该的应该的,侯爷文武双全,先帝圣明。”
石公公看向女人怀里的四皇子。
四皇子是个小胖墩,在沈皇后有意的溺爱纵容下,四皇子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未想过朝堂大事。虽然他觉得父皇禅位给外人的做法太过奇怪,可生母都答应了,四皇子也懒得再多想,茫然问道“我该怎么劝侯爷”
石公公笑了,弯着腰教了四皇子一番说词。
宫外,顾济昌一身常服来了沈家。
愿意拥护李贽的文臣不少,但没有一位内阁大臣。
虽然李贽早就嘱咐过他们不必游说沈家,但为了继位好看,顾济昌还是想试一试。
然而沈渠连门都没让顾济昌进,无论顾济昌怎么敲门,守门的小厮都无动于衷。
顾济昌苦笑,侯爷这女婿果然更了解岳父一家。
不过没关系,大局已定,沈渠去不去拥立李贽都改变不了什么。
庆德帝驾崩第四日,三皇子、四皇子也来平西侯府劝李贽登基了。
李贽依然不肯。
庆德帝驾崩第五日,三皇子、四皇子与多位文武大臣跪在侯府门外苦苦哀求,扬言李贽不领旨登基他们就长跪不起,李贽这才露面,在众人的拥护声中对着庆德帝的“遗旨”三跪九叩,并发誓会当个造福百姓的明君后,郑重领旨继位。
侯府里面,听着正门外众人高呼“皇上万岁”,祝老太太激动地攥紧了双手。
太好了太好了,长孙一登基,从此以后,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了
沈卿卿瞥眼容光焕发的老太太,心中却是半喜半忧。她与沈皇后的那点姑侄情分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但沈皇后、太子乃祖父、大伯父的血亲,二人被李贽害死,祖父、大伯父肯定恨死了他们夫妻吧
沈卿卿怕祖父丧女悲恸,也怕祖父因为她与祖母产生隔阂。
沈家,宋氏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忽然门帘被人挑开,宋氏扭头,就见沈渠一身布衣走了进来。数日不见,六十多岁的沈阁老头上又添了很多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也更深了,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明。
宋氏默默地看着他。
沈渠走到窗前,在她对面坐下了,神色平和。
“怪卿卿吗”宋氏低声问。
沈渠摇摇头,眼神给了她答案。
皇权自古便如此,能让父子反目,能让兄弟成仇,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两帮人。
女儿死在皇权争斗里,害死女儿的却是他的孙女婿。
沈渠没有力气去恨任何人。
“年纪大了,无力再操心国事,你可愿随我回乡养老”轻叹一声,沈渠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道。那是他名义上的妾,但在沈渠心里,宋氏早就是他的妻了。
宋氏什么都没说,只朝老头子伸出了手。
他们都已老去,这京城,是年轻人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