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药的魏融告了病假,两天都没有来苏梨面前伺候。
异姓王善哥儿、小皇帝赵暨、福慧公主来给母后请安,没有看见魏融,善哥儿还好,赵暨与福慧公主都不太习惯。龙凤胎自出生几乎每天都会见到魏融,魏融对他们又温柔可亲,在龙凤胎眼中,就算魏融是太监,也是地位不一样的太监。
“母后,魏公公呢?”福慧公主找了一圈没看到魏融,奇怪地问。
福慧公主比赵暨更喜欢魏融,她认为魏融是宫里最俊美的太监,她喜欢魏公公陪她玩,给她讲故事,魏公公的声音好听,同样的故事,魏公公讲的就比乳母讲的好听多了。
苏梨想,魏融现在正在承受那颗药丸的副作用吧。
会是什么样的疼?
苏梨猜测,可能跟有些女子来大姨妈最痛的时候差不多,脸色苍白,浑身冒虚汗。
“魏公公病了,告了两日假,后天就会回来了。”苏梨抱着女儿道。
赵暨下意识地道:“朕叫太医去看看他。”
小皇帝也是皇帝,赵暨已经养成了遇事先想办法解决的习惯。
苏梨笑道:“我已经派人去看过了,他是老毛病,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次,你们去上课吧,不必担心。”
赵暨与善哥儿就先走了。
苏梨休息了一会儿,要去批阅奏折了,福慧公主离开前悄悄问她:“母后,我想去看看魏公公。”
苏梨也想去,但她不能,一个太后专门去看一个太监,传出去要惹人非议的。
“去吧,不过不要耽误太久,还要读书的。”苏梨温柔地道。
有了母后的允许,福慧公主就放心地去找魏融了。
魏融正在休息。
腹痛难忍,魏融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靠回忆与苏梨相处的点点滴滴转移痛苦。听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福慧公主来了,魏融又喜又惊,虽然难受,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正要穿靴子的时候,五岁的小公主小蝴蝶似的进来了。
他脸色苍白,与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判若两人。
福慧公主被这样的魏公公吓到了,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魏融见了,低头咳了咳,装成普通风寒的样子,虚弱地对福慧公主道:“敢问公主找臣何事?”
他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么温柔,福慧公主忽然不怕了,继续走过来,仰头看着他道:“母后说公公生病了,我来看看公公。公公,你哪里疼,太医给你煮药了吗?”
奶里奶气又条理清晰的小声音,来自女儿的关心让魏融心里暖融融的。
他笑道:“多谢公主关心,臣吃过药了,休息两日便好。”
福慧公主见他一只手一直捂着肚子,腰也弯着,女娃娃很懂事,拍拍魏融的床道:“公公快躺下来吧,我生病的时候就只想躺着,那样就舒服多了。”
魏融确实熬不住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他便慢慢躺了下去。
福慧公主趴在床头,见他额头全是汗,拿出自己的小帕子想帮魏融擦。
魏融摇摇头,笑道:“臣的汗臭,会弄脏公主的帕子。”
福慧公主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道:“不怕,弄脏了我还有新的帕子。”
说完,福慧公主往床上爬了爬,伸着小手在魏融的额头、鬓边轻轻点了几下。
女儿的小脸近在眼前,本以为自己会孤独忍受两日痛苦的魏融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情袭击,久久都没有说话。
“公公你想喝水吗?”擦完汗,福慧公主轻声问,振振有词道:“母后说的,生病了要多喝水,喝了水,会好的快。”
魏融看眼不远处跟随女儿过来的宫女、太监,笑道:“公主说的是,臣刚刚喝了水,还服了药,臣很困,要睡会儿了,公主先去上课吧,等臣好了再去给公主请安。”
福慧公主还想多陪他一会儿的,闻言只好点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的小帕子落在了魏融的床上。
魏融捡起帕子,看到帕子角落绣了一只模样奇怪的小绵羊,身上的毛发一卷一卷的,与真的绵羊并不像,却憨态可掬,龙凤胎都很喜欢。
这是苏梨亲手给女儿绣的小手帕。
魏融珍惜地将帕子放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没有坐上那个位子,可他有聪明伶俐的儿子,有娇憨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美好的女人,魏融觉得值了,就算有人用龙椅跟他换,魏融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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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魏融服药的副作用都消失了,他神采奕奕地回到了苏梨身边,托着苏梨的手陪她去上朝。
身后还跟着长长一队宫人,现在不是说悄悄话的时候,下了早朝,简单地陪孩子们说说话,直到进了崇政殿,苏梨才借批阅奏折不需要太多人在眼前伺候的机会,单独与魏融共处一室。
“身体怎么样了?”
苏梨坐到龙椅上,看着刚刚为她搬开龙椅站在一旁为她磨墨的俊美男人问道,“若还不爽利,你别勉强自己,再回去休息两日。”
魏融为她准备好纸笔,方看了过来,眸中带着几簇暗火:“臣是否爽利,娘娘要试试吗?”
苏梨:……
她在关心他的健康,他竟然跟她开黄腔?
苏梨瞪了他一眼,低头看奏折去了。
在中宫两人还可以放纵一些,这里是崇政殿,随时可能会有大臣过来禀事,苏梨可不想在朝臣面前玩火。
忙了一上午,中午苏梨陪三个孩子吃了午饭,这才回中宫准备歇晌。
进中宫之前,魏融托着苏梨的手,低声耳语道:“臣现在就是服侍娘娘。”
苏梨:……
他吃的到底是绝育药还是与春天有关的那个药?
但魏融的迫不及待也传染了苏梨,因此,苏梨换衣服的时候,吩咐魏融:“你偷懒休息了两日,我这肩膀可连着累了两日,都快僵掉了,等会儿多替我捏捏。”
魏融笑道:“臣的错,臣遵旨。”
如意便带着小宫女们退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魏融仍然先悄悄走过去关上门,再来到床前。
也许是因为表过了忠心,也许是因为前两日那非人的痛苦,今日魏融在苏梨面前少了很多敬重,他像急于索取补偿一样,连帷帐都没有放下,颇有些粗鲁地将苏梨压了下去,殊不知这样的野蛮与热情正对了苏梨的胃口。
不能说话,两人闷头酣战了半个时辰。
魏融犹不知足,被苏梨硬推到了一旁。
“你想被人怀疑吗?”苏梨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抵着他靠过来的肩膀问,鬓发湿乱,美眸带雾。
魏融喉头滚动,想要,却无法反驳。
苏梨安抚地拍拍他的胸口:“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魏融抓住她的手,捏了又捏,才迅速穿好衣服,去她梳妆台前检查过妆容,这才退了出去。
苏梨仰面躺在床上,享受地舒了口气。
有权有势,有懂事的儿女,有完美的男伴,这样的太后,怎么都算是人生赢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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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融真的没有野心,没想跟自己的儿子抢龙椅,他与苏梨一起把持着朝政,在共同渡过几次危机后,不是夫妻的夫妻俩联手将三个孩子养大了。
赵暨十六岁这年亲政,苏梨痛痛快快地搬进慈宁宫,再也不干涉政事,如果儿子遇到麻烦主动来求助她,苏梨再给予智力支持。至于明宗给赵暨定的未婚妻,因为七驸马、七公主犯下了弥天大错,夫妻俩都被贬为平民流放偏远之地,罪人之女更不可能再进宫伺候皇上,由明宗订下的这门婚事自然顺理成章地作废了。
善哥儿早就封了异姓王,与顾家彻底脱离了关系。善哥儿沉稳内敛,一心一意地辅佐皇帝弟弟,还娶了一个他自己看中的闺秀做王妃,婚后生活美满。
赵暨直到二十岁时才选秀充盈后宫。
苏梨并没有坚持给皇帝儿子灌输一夫一妻的现代观念,因为儿子的翅膀太硬,又坐着龙椅,有些事不是苏梨强行要求他做什么赵暨就会做什么,为了选秀的事闹得母子决裂,不值得。不过苏梨一直在教导女儿福慧公主如何挑选一个好驸马,而好驸马好丈夫的首要条件就是对她一心一意,那种左拥右抱风流好色的世家子弟全被苏梨排除在外了。
赵暨听母后与公主姐姐说这些,从姐姐十二三岁听到姐姐十八岁,几年的熏陶下来,赵暨竟接受了母后的渣男论。
赵暨不想成为母后口中的渣男。
赵暨更不想成为第二个明宗。
这时候赵暨还不知道他的身世,但明宗以惨无人道的手段夺位,在位期间残忍暴虐,为了生子不知强迫多少已婚妇人进宫被他蹂/躏,包括母后也是其中的可怜女子之一,赵暨越大,对真相了解地越多,他越以有明宗这个父皇为耻。
母后教导他做个明君,赵暨也一直用这个目标要求着自己。
妃嫔多少与判定一个皇帝是不是明君没有关系,但正因为有明宗的例子,赵暨便想走一条与明宗截然相反的路。
赵暨想娶一位心仪的皇后,他自己挑个好姑娘,从此就一心跟她做夫妻。
福慧公主出嫁当年,赵暨也在参加选秀的贵女中相中了一位令他怦然心动的美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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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长孙出世那年,苏梨已经五十岁了,魏融更是到了五十六的高龄。
三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尤其是皇帝赵暨勤政爱民、英明睿智,苏梨再无后顾之忧,决定带上魏融去行宫久住,真正开始两人的退休生活。
赵暨舍不得她。
苏梨笑道:“娘原本就不是宫里的人,如今你有贤臣辅佐,娘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
自从赵暨亲政,苏梨在孩子们面前就改回“娘”的自称了。
赵暨心疼,也很愧疚,如果不是他那位父皇,母后不必承担这份痛苦。
他可以恨明宗,可赵暨否认不了,他骨子里流着明宗的血。
苏梨看得出儿子的痛苦,她拍拍他的手,意味深长道:“娘只是累了,但娘并不后悔生了你们姐弟,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娘的意思。”
赵暨这时候以为他明白,母后不后悔,是因为母后太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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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与魏融搬去了行宫,除了过年会回京城,平时都在外面过。
逍遥了几年,魏融先不行了。
他躺在床上,苏梨握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叫龙凤胎过来。
魏融摇头,还有力气与她开玩笑:“你说过的,如果我恢复了身份,会被后人掀开棺材板来验证我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连咱们的儿女也有可能被怀疑是我从外面抱回来的百姓之子。”
苏梨早相信他是真的没有野心了,那么悲惨的身世,却又那么容易满足。
“不说出去,但总该让孩子们知道。”苏梨坚持道。
魏融还是反对,担心地看着她:“万一皇上不想认我,万一他无法接受这些年你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与我通.奸,我死了一了百了,你却要独自面对他的冷落,果真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心。”
魏融让苏梨发誓,不许说出真相,并要求他死之后,苏梨安排他的遗体火葬,免得被人撬了棺材板。
苏梨眼泪都笑掉了,趴在他肩头道:“好,我会安排你火葬,也会收好你的骨灰,将来我带着你的骨灰一起合葬。”
这简直是魏融从她口中听到的最叫他喜欢的甜言蜜语。
苏梨说话算数,真的将魏融的骨灰收了起来。
苏梨也确实没有说出真相,但她在死去之前,将早就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了皇帝儿子。
魏融不后悔与她相守一生,苏梨也感激自己又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她的好男人。
她与魏融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剩下的,都交给儿子,交与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