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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羡身上的伤是南宫复医治的,阿善从头到尾没插过一次手,更没替容羡煎过一次药。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阿善每晚和容羡同榻而眠,竟然没再做那些奇怪的梦。
后来一天,阿善无端又陷入怪梦,这次梦中没有她的身影,烈烈大火燃烧着万物,众人扑火尖叫,有人拎着铃铛缓步踏来,他摸着胡子声音穿透梦境:“老道可以帮你找到她。”
模糊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阿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她从床榻上坐起来剧烈的喘息着,这次她看清楚了!
她看的清清楚楚,梦境中的说话的人就是阿善多次遇见的老道长,竟然是他!
寒风被关在屋外,室内烛火熄灭昏暗不明。
容羡本就浅眠,看到阿善忽然惊醒他也醒了过来,强撑着从榻上坐起去拥抱阿善,他睡意朦胧问:“怎么了?”
阿善每当梦到大火心情都极度的不平稳,伸手扒了扒头发,她压抑着声音没有理会容羡。容羡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他将阿善圈入臂弯带着人重新躺下,本是想哄她多睡一会儿,而阿善肩膀一缩从他怀中滚到榻角,低声排斥着:“别碰我。”
容羡发笑,就他如今这身体情况,就算是想碰她也做不到吧,就连抱抱她也不行么?
容羡收回手臂帮她盖好锦被,“好,不碰你。”
感受到阿善身体的僵硬,他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低,“你好好睡觉我就不管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中久久没再有声音响起。阿善耳边是清浅的呼吸声,她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身体侧过身,黑暗中容羡侧躺着已然陷入沉睡,阿善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虚空,就这样一晚上没再睡着。
看来那老道长几次与阿善的相遇,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天亮之后,阿善说想要出去走走。
“去哪儿?”就算如今容羡口口声声说爱着她,但仍旧限制着她的自由。抬手接过修白递来的药碗,他拿玉勺搅了搅道:“你喂我喝完这碗药,我就让你出去。”
阿善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药汁,站着没动,“这药很苦的。”
煎过这么多药,阿善只要一闻就知道这药中都放了什么。都说良药苦口,可容羡这一碗显然不是一般的‘良药’,容羡喝了许多天自然知道这药有多难喝,他端着药碗不动,“你不喂,我就不让走。”
阿善着急出去是想‘偶遇’老道长,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些梦究竟是怎么回事。见容羡不肯松口,她走上前接过药碗,抵到容羡唇边就要让他喝。
这哪里喂药,分明是要强迫灌药。
修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他比修墨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自从他认清顾善善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后,他从不会去插手管他们二人的事,所以修白装作什么都看不到,默默从房中退了出去。
容羡偏头躲开药碗,轻咳间并没有因为阿善的粗鲁而生气,只是抬手隔开阿善的手腕,轻声道:“用勺子。”
好,那就用勺子一口口的喂给你喝。
阿善看了他一眼拿起玉勺,盛起一些药汁往他嘴中塞。
这药是真的够苦,正常人都是几口闷下肚,绝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一遍遍回味药汁的苦涩。容羡果然和正常人有异,他不仅在喝药时面不改色,还坚持要让阿善小口喂。
“怎么又瘦了?”近距离靠近后,容羡抬手触碰阿善的脸颊。明明他们已经回来多日,而他的小阿善不仅没被养胖,反而还日益消瘦。
阿善扭头躲开容羡的触碰,她日日郁结在心怎么可能安心发胖。看着眼前容羡似是真的关心她,她垂着眼睛道:“你放过我我就能胖。”
已经不再是说‘放她走’,而是‘放过她’。
容羡怎能听不出阿善话中的深意,他轻扯嘴角含住勺中的药汁,漆黑的眼眸紧抓着阿善,“不放过你,我也能把你养胖。”
以前的阿善多好啊。容羡不由想起曾经肉嘟嘟绵软软的阿善,她弯着眼睛冲他笑时像只可爱的小猫咪,娇憨可爱到容羡如今想一想就勾的心痒。
若是那时他就爱上了阿善,恐怕早早就要把他这位小娇妻藏起来不让人见了。
“善善能温柔一点吗?”几次都是勺子硬塞入他口中的,容羡看得出阿善喂他时像是再泄愤,还故意往他牙齿上磕。
阿善又敷衍往他口中塞了几口药。容羡说的没错她还真是故意的,不是记仇性子的她忽然就想起自己装失忆的那会儿,“你当初不就是这么给我喂药的吗?”
阿善假装失忆那会儿要求容羡喂她喝药,他人漫不经心,敷衍起来可比阿善还要过分。
阿善看到药盘里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她一把抓过来按在容羡的唇上,本想学他当初掐她下巴的动作,但她看着容羡这张脸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拿着帕子使劲儿在他脸上搓。
容羡总算是知道阿善为什么这么恼他了。
若不是阿善提醒,他还真不一定记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对待阿善的。眯了眯眼睛看着阿善大力擦着他的脸,阿善看到他的目光手腕一哆嗦,咬唇将帕子又丢了回去。
“怎么不继续了?”容羡没想到自己随意一眯眸竟然会把阿善吓到,事实上他并不介意阿善对他放肆,甚至他可以纵容她更加过分。
阿善总觉得容羡像是在嘲弄她,心中越加愤怒,她没再搭理他,赶紧将剩下的半碗药喂他喝完,
“很甜。”一碗药汁全部下肚后,阿善听到容羡低声说了句甜。
阿善怀疑容羡的味觉有问题,往桌上放药碗时不由看了他一眼。容羡察觉到阿善的目光,他轻飘飘一句:“你喂得再苦都是甜。”
药的确是苦的,但心里却是甜的。
这真不像是容羡能说出来的话,阿善听了后背发寒,她觉得自从容羡说喜欢她后,容羡整个人行事作风就不太正常。一言未发,阿善放下药碗想要离开,容羡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指腹温度渗入她的皮肤。
“善善。”收敛面上的笑容,容羡认真喊了阿善一声。
阿善挣不开他的手只能回头看他,只见容羡倚靠在榻上面容轻抬,他漆黑的眼睛很深凝视着她:“人都是双面的。”
“在没爱上你之前,我并没觉得自己对付你的手段哪里不对。如今爱上了你,我也不会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有错,只不过想起来会心疼罢了。”
容羡知道阿善不爱他,大部分原因都归咎于他之前对她太狠,可扪心自问他做错了吗?没有的。
容羡爱与不爱分的明确,他不爱时就是无情的人,在他理智有目的的行为下他不可能考虑到自己会不会爱上,况且在遇到阿善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爱人的那天。
“如果……”容羡声音停顿了片刻。
他似在思索,轻擦着阿善的手腕开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另一面。”
一个不冷酷不残忍的容羡,一个只对她好的容羡。
【你若肯回头,我愿意护你周全。】
阿善听出容羡的话外之意,同时也想到贵公子对她告白的那句话。两个人都同样的高傲不肯低头,就连告白的话都委婉不失姿态,梦中模糊的贵公子逐渐与眼前这张脸融合,阿善看容羡的眼神慢慢变了。
怎么可能呢?
阿善走出房门时还有些恍惚,明明文中的男主是容羡,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贵公子和容羡处处相似呢?
太阳的暖光透过窗落到容羡面容上,在阿善吐出‘不愿意’这三个字时,容羡垂下眼睫缓慢松开了她的手。
那么高傲一人,被无情拒绝后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可阿善看到容羡在笑,很难言的笑容,他眼睫下漂亮的双眸浓郁深邃,最后只是轻勾嘴角放她出了房门。
“去吧。”容羡闭上眼睛似是累了。
他按了按心口上的伤,“我让修白跟着你一起去,记得天黑前回府。”
“……”
容羡不知道阿善出门要做什么,就连修白也不知道。
他随着阿善出来时还满脸的不高兴,口中不满道:“主子伤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逛街,是不是仗着主子宠你了就无法无天了啊。”
跟在阿善另一侧的妙灵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了眼怀抱着长剑的修白又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她听修白还念叨不停,忍不住替阿善辩解了句:“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难不成世子爷病了,我家姑娘要天天守在他身边茶饭不思才算说得过去?”
“你!”
妙灵一句话堵得修白哑口无言,他扭头瞪向妙灵,吓得妙灵抱住了阿善的手臂,“姑娘……”
“说得好。”
妙灵几句话真是说到阿善心里去了,她拍了拍妙灵的背顺着她的话道:“你家爷只是受伤了又不是死了,我怎么就不能出来逛街玩乐了,难道我天天守着他他的病就能好?”
再说阿善身上也有伤呢,她挽了挽自己的袖口,将修白几句话又完完整整还了回去,“也没见你家主子宠我,我又不是他养的宠物,心情好时随便逗弄几下就是宠了吗?”
“你怎么说话的。”修白要被她气死了,这些日子来自家爷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就没见到爷对谁那么温柔过,病的那么厉害还好脾气任由人折腾他,她还想让他怎么算宠?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善歪头看向修白,脸颊两侧现出浅浅的酒窝,她回敬他:“那我觉得你主子也挺宠你的。”
“……”她这是在损他呢。修白不想再和阿善说话了,这女人自从被爷宠着后越发口齿伶俐。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专属于老道长的口头禅传入阿善耳中,阿善走在街上脚步一停,急切的去寻找老道长的身影。
“道长!”
总算是在不远处的店门口看到了想见的人,生怕老道长会突然消失,阿善拎着裙子跑到他身边喘着气,手撑在桌子上道:“咱们又见面了。”
“这次我是道长的有缘人了吗?”再相见阿善心情有些激动,她让妙灵和修白走远些,坐到了老道长的摊位前。
老道长摸着胡子笑的高深莫测,这次他没再否认,“姑娘说是,那就是了。”
“道长可否帮我解答几个疑惑?”阿善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了谱,她要是还看不出老道长有问题那就是傻子了,这人分明就是在掐着时间往她身边凑。
“姑娘是想解开梦中疑惑?”果然和阿善想象的一样,老道长对阿善的事情了如指掌。根本就不需要阿善说什么,老道长就全部清楚了。
竹筒声响,老道长并没有马上帮阿善解惑,他先是筛竹签又是抛铜钱,后又念念有词捻动着手指,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挑了挑眉看向阿善,出口几句话震的阿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道长说:“异世之魂,来之不易;更天改命,几世轮回。”
阿善微张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长知道我是……”
“穿书?”老道长二字又是把阿善惊住。
阿善只以为老道长是算出她是异魂,没想到就连穿书二字也能说出。其实老道长知道的远比阿善想象的要多,但事关天机他不可能全盘托出。
“姑娘想解梦中何惑?”
老道长慢悠悠道:“若你想问梦中发生的事情是否真实存在,那老道可以明确告诉你,它们的确发生过。”
“若你想知梦中那人是不是你,那老道也可以明确告诉你,的确是你。”八壹中文網
“若你还想问梦中是你的前世还是你第一次穿书,老道还可以告诉你,既可当前世又可当穿书,你的出现并不是意外,一切自有上天的安排。”
阿善有些懂了,“那道长可否告诉我,第一次穿书和第二次穿书有何不同?”阿善真正想问的是,她这两次穿书是不是经历的同样剧情,是否有剧情可逆和未知性。
“那不同处可大了。”老道长像是故意掩盖,他只笼统的告诉阿善:“第一次穿书是为了更天,第二次穿书则是为了……”
“为了什么?”
老道长有力吐出两个字:“改、命。”
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转瞬而逝,阿善睁大眼睛,“是改我被杀死的命吗?”
老道长不答。
阿善又问:“那道长可否告诉我,第一次穿书中男主和男配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
老道长还是不答,他只是含糊道:“男主和男配是谁重要吗?”
“抛开他们的身份,你觉得他们像谁呢?”
……她,觉得他们像谁呢?
多余的话老道长没有再说,他来这儿像是只为了同阿善说几句话,说完后他就收拾摊位准备离开了。阿善听完后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喃喃喊了声老道长又不知该问什么。
老道长看出阿善的迷茫,临走前又送给阿善两句话:“一个是对你不起的人,一个是你不敢爱也还不清的人。”
“人啊,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爱恨贪嗔痴恶欲,你之后自然知晓。”
阿善一句话都没有听懂,但她已经清楚这场梦只是起点并不是终点,想来之后她还会知晓更多的事情。
“道长,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阿善隐隐觉得这老道长还会再出现。
老道长对她摆了摆手,声音越飘越远:“有缘,自还会见。”
“……”
阿善与老道长的对话修白和妙灵都没听到,回去后容羡询问过修白,在听到阿善和一个穿着破烂的老道长说了很久的话后,他想起他在沧海城见到的那位。
“去查查。”容羡不愿放过与阿善有关的任何事。
容羡的身体底子好,再重的伤经过神医南宫复的调理,恢复的总比常人快。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天天在府里躺着,谁知这天他才出门放阿善一人在府,她人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