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笑着对前来禀报的拂冬吩咐道:“拂冬,你按照名册上的名字,每人发一贯钱,年旬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多发三百钱。”
“是,大娘子。”
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抬着一筐铜钱来到了院子里。
钱冲看着这架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赵盼儿,接着按下心中的惊慌道:“大娘子,您这是?”
对于钱冲的疑惑,赵盼儿内心冷笑:老东西,当我疑惑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原来自从赵盼儿进了庄子后,便一边拖住钱冲等庄里的管事,一边暗地里派人和之前打探消息的人一起敲着锣将全庄的佃农都喊了过来。
在拿到确凿证据前,赵盼儿并不想撕破脸皮,以免寒了其它人的心。
于是笑道:“没什么,就是如今主君让我管家中产业,大伙都辛苦了,这庄子我也是第一次来,就给大伙发点赏钱,让大伙高兴高兴。”
“这,这......”钱冲看着赵盼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钱管事有什么想说的么?”赵盼儿脸上笑眯眯的问道。
“没有,没有,大娘子真是宅心仁厚,这些佃户门一定会感恩戴德的。”钱冲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略显慌张的说道。
不止钱冲这个领头的管事头上冒汗,其它几位一起过来的庄里的小管事们也不安的冒起冷汗,只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在确凿的证据拿出来之前全都硬挺着。
“几位管事这都太热了?怎么全都冒汗了?”赵盼儿看起来很关心的问道。
“是,是有点热。”
“确实有点热。”
几个管事一听连忙附和起来。
赵盼儿也不说破,直接道:“来人,给几位管事的一人上一碗红豆沙冰,没看到都热的出汗了么?”
接着又对几位管事道:“都坐下吧,一会儿吃点沙冰,心里就凉快了。”
此时众管事只好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院子里在不断发钱的人群。
他们知道自己的心很快就会凉下来,不过肯定不是因为赵盼儿让人给他们送来的沙冰。
与堂内压抑的气氛不同,此时院子里的的气氛异常活跃。
院内的人知道这回庄子主人叫大伙来是来领钱的,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
要知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每人一贯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初孙三娘为了给傅新贵攒做生意的本钱,可是足足给人杀了两年猪才攒够的一贯钱。
毕竟,普通百姓出去交的租子和税收,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基本很难攒下钱来。
“你叫什么名字?”拂冬对着眼前的佃农问道。
“刘生。”
眼前这个朴实汉子看起来四十多岁,边上带着一个十来岁孩子和三十多的妇人,后面还有两个老态龙钟不时咳嗽的老汉和老妪。
拂冬翻了翻手上的册子,很快便找到了刘生的名字。脸上微微一愣,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四十多的刘生今年其实才三十不到,而他后面的父母其实也才四十多岁。
“刘生,家里五口,五贯钱。”拂冬收了收心神,淡淡道。
边上的护卫听到后连忙从框子了取出五贯钱递给刘生。
看着递过来的钱,刘生一时竟没有伸手,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给啊?”
“真的给,这是咱家大娘子和主君给的赏钱,快拿着吧。”护卫笑着把手里的钱又往前送了送。
刘生一边不断感谢一边接过钱,拿着钱走到一旁一家人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接着,刘老汉回过神来,让一家人跪在地上,对着堂内的赵盼儿磕头感谢:“多谢主君和大娘子赏赐,大娘子一定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多谢大娘子。”
一旁的的拂冬见状往堂内看了看,看到赵盼儿的示意后,急忙走过去让刘生一家赶紧起来,回家去,别在磕头了,他们的心意大娘子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拂冬等人有条不紊的给庄里的佃户发着钱,因为有之前刘生一家做榜样,其它佃户拿到钱后也都一一跪谢,然后离开。
随着外面不停的有佃户领完钱离开,钱冲的等人也一个个如坐针毡。
“钱管事,怎么了?这是坐不住了?要不站起来走几步?”赵盼儿揶揄道。
“不敢,只是,大娘子,如今都已过午时了,时不时先吃了午饭再说?”钱冲不安的咧了咧嘴说道。
“不急,等发完赏钱再说,难道钱管事肚子饿了?”赵盼儿一如既往的笑着问道。
“没有,我等只是怕大娘子饿着了,既然大娘子说不急,那便等发完赏钱再说。”钱冲说完尴尬着坐了回去。
赵盼儿说不急着吃饭,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提,这一等便是又是半个多时辰,直到未时过半才给所有佃农发完钱。
紧接着之前派出去丈量土地的护卫也都回到了院子,并且向拂冬汇报了丈量的结果。
“好了,拂冬,既然钱已经发完了,那便开始汇报情况吧!”,赵盼儿对着进来的拂冬说道,其实坐了一个多时辰,她也难受的想赶紧结束。
“启禀大娘子,桑坡村在册田亩五十六倾,佃农八十七户,佃农共四百六十五人。之前吴二哥带人细细丈量了一遍,发现土地多出来九百七十亩,佃户的数目也对不上。”拂冬一一汇报道。
赵盼儿好笑的扫视了堂中的几位管事一眼,说道:“大约是有多出来的吧?”
“大娘子猜得真准,发钱的时候有八户人家来领钱,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桑坡庄的佃户,可名册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字,我也是按照您事先吩咐的,并没有为难他们,把钱都发了他们才走。”
“你们丈量的时候,在田间就没人私下里来找你们说些什么?”赵盼儿对着一旁的护卫队长萧二道。
“有。”不善言辞的萧二应了一声后看向拂冬,意思让她来说。
“哦——”拂冬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萧二后继续向赵盼儿汇报:“有人说钱冲管事伙同其它几位管事的一起在外似置田产,都登记在亲戚名下,那些多出来的田产和佃户都是隐瞒不报的,每年的收入也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诸位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赵盼儿对着几位正满头冒汗的管事冷笑道:“若不是我事先准备了这几百贯钱,怕不是也钓不出你们这些大鱼吧?”
“小人知罪,请大娘子开恩啊!”钱冲等人连忙慌乱的跪在地上请罪。
“你们都是钱氏家奴出身,母亲把你们连同庄子一起转交给咱们家主君,主君对你们信任有加,从来不过问庄中事物,结果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信任的?果然是好家奴!”
赵盼儿冷笑着看着几人,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德行,但还是气愤异常。
钱冲等人直接磕着头求饶:“都是小人们被猪油蒙了心,小人们都知道错了。请大娘子开恩,小人们这就去把那些田地给卖了,银钱充公。”
“大娘子难道就图你们那几个银钱么?还有,猪油何德何能?担得了这么大的干系?”一旁的拂冬出言讽刺道。
“你们照看庄子,积年累月的辛苦,就是有点积蓄也是应该的,算不了什么。可你们隐瞒庄上田亩,私蓄佃户,这可是犯了家规的。若是不管,以后人人如此,那我们萧家岂不是乱套了?”
“我来之后,你们的态度很好,你们的招待我也很满意。但是,你触犯家规的行为,让我很不喜欢”赵盼儿身子前倾,怒视着几人,手指在茶案上重重的点着。
由不得赵盼儿不气愤,这些家奴贪着庄子里的钱,拿去置办产业不说,然后还让庄子里的佃户给他们种地。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那种外面雇佣的下人,而是签有身契,是卖了身的奴仆,就凭他们的那点月钱,凭什么能短短几年置办近千亩的田地?
要知道这些可是上好的水田,一亩差不多要两贯钱,她开着号称钱塘第一的茶铺,六年下来也不过攒了四百贯左右。
“请大娘子开恩,绕过小人们这回吧。”钱冲等人全都痛哭流涕的求饶着。
“算了,你们是母亲赐给主君的家奴,一会儿你们随我会苏州,看主君如何发落吧。”赵盼儿也懒得和这些个蛀虫再说什么,直接让护卫将他们全都捆起来带了下去,准备带回城去。
“至于这庄子嘛——”赵盼儿看着边上的拂冬说道:“拂冬,这庄子的庄头就由你来当,如何?”
“这,我一个女子,能行么?”拂冬有些忐忑的说着,她不清楚赵盼儿具体用义。
“没事,肯定能行,我都能替官人掌管家中产业,你这么能干,一个小小的庄子又有何难?”赵盼儿淡淡道。
接着又看了眼边上急的有点抓耳挠腮的萧二,继续道:“而且我会让萧二带着几个府里的人和你一起来庄子里当管事。”
本来焦急的萧二立马激动道:“多谢大娘子,我一定好好协助拂冬姑娘替您管好庄子。”
看着平日像个闷葫芦似的萧二这么激动,赵盼儿笑了笑道:“好了,以后这桑坡庄就交给你们了。对了,都饿了吧,让人去准备吃食,咱们吃完就回城。”
看着唯唯诺诺的跟在拂冬边上的萧二,赵盼儿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其实是萧凡的安排,本来赵盼儿也不太在意。但萧凡却知道拂冬、念夏两个之前作为他的贴身侍女,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些想法。
但这两人又确实有能力,本来就是当管事女使培养的,所以才让出来独当一面,既不亏待她们,也算是断了她们的念想,而且让她管理桑坡庄也算是人尽其才。
这也是之前赵盼儿为什么让拂冬去分发赏钱,让萧二带人去丈量土地,打听庄里的情况,就是为了让拂冬和萧二在庄内的佃户留下好印象和一定的威信。
出了门后,拂冬对着萧二埋怨道:“你刚才在大娘子搞得那么激动干嘛?”
“嘿嘿,我就是,唉——我的心思你还不了解么?”萧二憨笑道。
“哼——”拂冬横了萧二一眼,开始去让人将准备好的吃食呈上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萧凡看不上她和念夏两个,只不过之前一是心存幻想,二是萧凡如果真看上她们了,她们也拒绝不了。
不过自从去了钱塘之后,她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萧凡如今一门心思全扑在赵盼儿身上,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她和念夏。
而且在钱塘的时候,萧凡还曾经找她们说过,说她们是他的侍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让她们如果有看上的就跟他说,等她们出嫁的时候给她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后来她在钱塘便开始和萧二有所接触,没想到赵盼儿居然让她和萧二留在桑坡庄打理庄务,她是既高兴又有些伤感。
吃完迟到的午饭,再在田间地头和佃农们聊了一下,发现这钱冲等人除了瞒报田地、私蓄佃户和不时的逼佃户帮他们种私田外,倒也没再做其它伤天害理的事情。
和她们说过两天会派来拂冬过来当新庄头后,赵盼儿便带着众人压着钱冲等人往回赶,而拂冬、萧二等人也需要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回到家中,在卧房里,赵盼儿将今天的事向萧凡讲述了一遍。
认真听完后,萧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说说你的看法。”
“我听说那钱冲还是钱氏的家生子出身?咱们要是处理的太过了,我怕娘那边脸面不好看,毕竟是她从钱家带来的人,好说不好听,要是太轻了,又起不到震慑作用。”赵盼儿烦道。
“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呢?”萧凡笑道。
“哼!我劳累一天了,你不但不帮我,居然还敢笑话我。”见萧凡看自己笑话,赵盼儿不爽的跨坐在他的大腿,手肘撑在他的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呀,还是没适应自己的身份,你是谁?我的大娘子,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犯错了奴仆,犯错了就得受处罚,到时候直接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便是。”萧凡果决道。
“就这么简单?”赵盼儿问到。
“就这么简单,管家只要做到赏罚分明即可,不用考虑其它,其它的有我在。”萧凡抱着赵盼儿道。
“嗯!对了,你和魏行首说了帮她赎身的事了么?”赵盼儿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