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燃得很快,在最后一抹光亮将要燃尽时,又刹那间迸发。
曲清眠看到她弯起眼睛笑开,欢呼一声跃动着。
两人离得更近了。
桑荔也在最后时刻看向小眠,突然发现他竟然已经长到比她还要高一些。
那双黑色眼瞳里映着焰火,像是有星辰闪烁,她的心突然怦怦跳,有些奇妙的感觉在蔓延,脸开始发热,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烧起来了。
空气闷躁,月色朦朦胧胧。
葡萄树架下面暗影幢幢,面前的人看不分明,但曲清眠闻见了少女身上的清香。
他的喉咙发干。
耳边还回荡着少女方才含着笑的清甜话语,小眠,好看吗?以后我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带你给你看好不好?
他的脑子已经彻底停住理智思考,忘却了一遍遍对自己的克制警告。
他只是下意识想,好看,你就是最好看的,任何的美好都比不上你。
少女安静下来,微仰头注视着他。
曲清眠喉头滚动,在这一瞬间,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他强烈的想要拥紧她,亲上去。
冷汗浸润,少年在可怕念头下倏地清醒,手用力握紧,手背青筋鼓动,生生遏制住冲动。
他真的要疯了。
她又在说蛊惑人心的话,又在做乱人心神的事,他控制不了胸腔里如野草般疯长的喜悦,它们迅速繁茂、蛮横冲撞,想挣脱他拼尽全力才铸就的铁笼子。
他困不住自己的心。
曲清眠脸色阴沉,恼恨又绝望。
最后半个月的期限,他已经再难忍受这样的煎熬。
他不能再等了,他今晚就要杀了她!
桑荔分毫不觉眼前的少年起了杀意,她错开视线,往后退了两步摸了摸自己的脸。
哎呀,脸颊为什么这么烫,不会是在脸红吧?
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她新奇又疑惑,为什么放个小烟花、对视一眼,就变得奇奇怪怪。
桑荔的困惑没有留存太久,她很快又笑起来,兴奋的问道,“小眠,你想不想试试,我买了很多!”
因为有点类似于反季清仓的意味,那商贩卖的很便宜,桑荔便囤了一些。
曲清眠声音很轻,“不用了。”
他闭了闭眼,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凉茶喝了一口。
这场自我博弈的拉锯战,几乎让他浑身脱力。
少年垂着眼睫,“如果我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经过上一世,他知道自己的体质有些特殊,仙门的人穷追不舍想要活捉他,有价值的,该是他的身体才对。
可她推他下黑渊崖,却是连骨带肉半点都不会剩,她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在杀她之前,曲清眠很想弄明白这个怎么也说不通的缘由。
桑荔脑子一下炸开了,愣愣问,“小眠…你在胡说什么?”
她听到的重心全在前面那半句话,都快哭了,小眠别是想不开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死?
快走两步,桑荔也坐下来,紧张的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她想到昨晚小眠就有些不对劲,她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生病娇气招他厌烦了,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果然做得一点都不好。
桑荔自责又害怕,急到嗓子发颤,“小眠,说给我听好不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她绞尽脑汁去想可能性,小眠在学堂里成绩那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夫子赞不绝口,说大考之后必定能升入内舍。
所以绝非学业上的困难,难道是被人欺负了?
她想到那日小眠被几个少年堵在巷子里的事情,又急又气,挽起袖子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人揪出来揍一顿,“明日早我跟你一起去私塾!”
敢欺负小眠,她就是打不过也要发狠咬那几个臭小孩一口。
曲清眠神色复杂看着情绪激动的人,很明显,她想岔了,亦或者这根本就是她故作的伎俩。
他已经半点气力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想再问。
就这样吧,时间总会告诉他真相,杀了她,她背后的人自然会出现,来一个,杀一个便是了。
见少年一言不发,起身往屋子里走,桑荔更是不安,紧追过去,有些无奈又酸涩,“小眠,我很担心你。”
吱呀
曲清眠走进卧房,关上门,将她隔绝在外。
不要动摇、不要心软,他一遍遍告诫自己。
桑荔在紧闭的门外站了很久,小心翼翼唤着,“小眠,小眠……”
没有回应,她只好失落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再担心焦急,她也不能强迫性去逼问什么,关心则乱,一切等明日去私塾,问过夫子和孩子们,自然就明了。
桑荔一边想着,一边又撑不住身体的困倦,迷迷糊糊的睡熟。
曲清眠自进到卧房,便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一站就是良久。
那双眼瞳漆黑,里面是令人心悸的冷戾和空茫。
许久后,空中那轮本就黯淡的月亮逐渐隐没进阴云里,遥远的天际有沉闷低微的雷声响起。
要变天了。
眼眸微动,曲清眠终于从虚脱中回过一丝劲来,可心脏依旧像是被紧紧攥住,连呼吸都抽疼。
他觉得很可笑。
只是决定马上杀了她而已,怎么倒像是要把自己弄到四分五裂一样。
他在暗场比斗台三年,曾经被妖兽的蛮横劲猛撞胸口,肋骨断裂反刺心口,气若游丝几乎死过去,都没有这样痛苦。
从希望的春季,到绝望的隆冬,心里有多在意,就有多痛苦折磨。
曲清眠脚步很轻,形同鬼魅般走出去。
闷雷声连绵不绝,他穿过堂屋,没有刻意隐藏推门的声音。
站在塌前,不再有月光的深夜漆黑一片,看不清人影,但曲清眠能听见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她还睡着,睡得很沉。
毫无警觉性。
曲清眠索性用火折子点燃油灯,昏黄的光铺陈在室内,也只能照亮那一点方寸之地。
塌上的人仰面躺着,许是天气太过闷热,那双手放在外面,胡乱摆在头顶上方,睡姿算不得好。
曲清眠凝视着那张漂亮纯真的脸,目光缓缓往下,被褥搭在锁骨下面一点的地方,白皙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如此脆弱。
只需要轻轻一折,她就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了。
像一朵娇艳的花,就此枯萎在这里。
他所有的痛苦折磨,也都将消散。
曲清眠眸色冰凉沉寂,俯下身,抬手朝着脖颈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