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凌南市,残冬的寒意虽已消散,可空气中的湿冷依旧绵密入骨。
刚从校园招聘会上出来的虞岁心情出奇得好,刚刚面试的成果还不错,不少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毕业在即,这段时间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
一阵冷风袭来,她往大衣里缩了缩脖子,只留出一张莹白如雪的小脸,长而媚的桃花眼,直挺的水滴鼻,凸显气质的同时又不失灵动娇憨,走在校园里,是不着粉黛也动人心魄的美丽。
虞岁和闺蜜李艺宵并排走着,突然来了一个小学弟挡在了她们面前。
之所以猜是大一的学弟,是因为但凡在这个学校待过一年以上,还没有男生敢来搭讪李艺宵。
“不好意思,不方便留联系方式哦。”虞岁心情好,瞥一眼旁边的李艺宵,好心道,“要不合个影吧?”
李艺宵是童星出道,出演过不少热门电视剧,虽然现在几乎从娱乐圈隐退,可在校园里大小也算个明星,偶尔会有从前的粉丝过来合影,而要不要接受则由李小姐当日的心情或妆容决定。
陪虞岁去参加招聘会,被挤了一肚子脾气的李艺宵不耐烦地从挎包里掏出巨大的黑超墨镜,卡在鼻梁上,巴掌大的小脸抬了抬,“就一张。”
虞岁拿过男生手中的手机,低头一看,还停留在微信名片的界面。
她手一滑切换到相机,招呼小学弟往李艺宵身边凑近一点。
男生表情复杂,半晌憋红了脸,伸出手指头往前一指,嗫嚅道,“我想要的,是你的微信。”
“我?”虞岁愣了愣。
小学弟显然不认识李艺宵,没搞清楚状况,懵懂地点了点头。
场面一时有些干涩。
旁边的李艺宵突然轻笑一声,抽出手机塞回小学弟手里,语气不屑,“她?更没戏。”
虞岁脸上挂着零丁歉意,点点头,然后就拉着李艺宵走了。
她看似平静,可经过图书馆门口的正冠镜时,却停留了整整十秒。
虞岁从来都不会对这些搭讪上心的,李艺宵皱着眉头,疑惑地凝视她。
如果说美女分很多种,那虞岁就属于美不自知的那种,虽说外表已经属于“女娲自己人”的标准了,可却从来没有对于穿衣打扮感兴趣过,穿衣只穿基础款,头发随手一绾就能出门,素面朝天地过了整个大学,临毕业这会儿却肉眼可见得精致起来,甚至出门都揣着小镜子,动辄就掏出来照一照。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艺宵不动声色地开口,“你毕业后想干嘛?”
虞岁心情大好,哼着歌儿回道,“工作呗。”
“我问你去什么公司。”
“想什么呢?”虞岁回头看她,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光芒,“当然是去佰盛了。”
李艺宵扬了扬下巴,颇有些气短,“那你刚刚拉我去招聘会投那么多简历干嘛?”
“积累面试经验。”虞岁笑了笑,理所应当地说,“你不知道佰盛是凌南市最难进的公司吗?”
“你想进佰盛还需要面试?”李艺宵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直接跟你家宋总招呼一声,什么部门进不了?一高兴把三号线上那栋新楼盘开发的项目丢给你,还用得着苦哈哈地跟这些人挤招聘会?”
李艺宵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大三那年暑假,学校要求所有人实习两个月,她找了家相熟的杂志公司混了段时间,实践报告上填的是“经纪人”,回校一看,好家伙,喻大小姐的实践报告厚厚一沓,后面还夹着一份盖了公章的《并购合同》。
别人暑期实践是去送外卖,而喻小姐则买了一家公司。
好巧不巧,还正是她实习的那家。
面对李艺宵的震惊,当时虞岁就心虚地摆摆手,“挂名而已。”
这话说得也不假,当时她确实是跟宋祁川提了一句实习的事,本意是想去佰盛,可没想到宋祁川大手一挥,就让秘书寺维为她物色了一家公司。
宋祁川向来对她很好,物质上有求必应。
正因如此,虞岁才要改变这一切。
“佰盛呢,我准备自己进去。”虞岁说完,怕李艺宵不理解似的,又眨巴眨巴眼补充了一句,“工作是我经济独立的开始。”
“所以呢?”李艺宵略一皱眉,惊异地问,“你不会是要把这些年宋祁川给你花的钱全都还给他吧?我可提醒你一句啊大小姐,现在应届生平均工资也就五六千,你知道自己不吃不喝干一年,都不够还他一个月给你的零花钱吗?”
“我当然知道。”虞岁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一个俏皮的wink抛过去,就连李艺宵心里都泛起了一丝涟漪。
“还不起钱,那就还个人给他呗。”
李艺宵听完,蹬着近十厘米的恨天高追上去问,“你说什么?你想干嘛?”
虞岁回头看她,笑了笑,眼神里光芒闪烁,“我准备重置一下我和宋祁川之间的关系。”
李艺宵虽然早就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可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说出来,顿时兴奋的瞪大了眼睛,语气中还隐约透露着期待,“这是什么狗血大剧?”
虞岁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惊异,毕竟在十二岁以后,宋祁川陪伴着她的身份就只有一个。
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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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春天似乎完全展露了生机,花园里的花争相盛放,三色堇和玫瑰的艳丽惹眼,虞岁从露台溜达过去,却被一株蔷薇吸引了。
今天是她去佰盛面试的日子,昨天背了半宿的资料,现在不说胸有成竹,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她心情大好地摘了一朵淡粉色小花别在了耳后,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笑着对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
正在浇水的袁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小姐喜静不爱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话并不多,今天那么活泼,估摸着是有人要回来了。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道。
“上次问他说是这周末。”虞岁笑眯眯地说。
她别着蔷薇往客厅走,把那张自拍发给了宋祁川,并附了一句话:花都开了。
待到换好衣服出门,坐上了车,还没有收到回复。
虞岁早已习惯,宋祁川不爱发消息,有事只打电话,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绝不会用手指头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浪费时间。
车子堵在了高架上,安静的风划过车窗,就像纹丝不动的车流一样沉默。
虞岁从包里掏出自己为这次面试准备的这些年来的摄影作品,确认没有遗漏以后,她又忍不住点开了宋祁川的聊天框。
他还是没有回复,虞岁往前翻了翻,上次联系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绿灯亮了,车流又动了起来,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几缕幽微花香。
虞岁垂眸,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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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了这次面试准备得很充足,穿着十分正式,白衬衫,黑色职业半裙,棕色的鳄鱼皮小高跟高度恰好,挤在人堆里既不会被埋没,也不过分出众。
到了公司,她坐在会议室最靠边的位置,正百无聊赖着,李艺宵发信息过来了。
李艺宵:【怎么样?过了吗?】
虞岁:【还没开始,正等着分组,然后无领导小组讨论。】
李艺宵:【大拇指.jpg你去应聘,宋祁川知道吗?】
虞岁嘴角弯了弯,打字回道,“当然不知道。他去巴黎出差了,我准备在他回来前入职佰盛。”
聊天框上方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虞岁却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她抬头,发现一个面容姣好姑娘站在她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沓资料。
“你是来面试的吧?能不能去楼下帮我买杯咖啡,意式浓缩doubleshot,我赶着去打印资料,实在走不开。”
虞岁婉拒,“不好意思,我这边面试马上也要开始了。”
姑娘看了一眼会议室里乌压压的人群,笑了笑说,“你放心,复试需要人事部黄经理到场,可他刚刚开会去了,起码要半小时才能出来。”
“可是......”
那姑娘见虞岁还有犹豫,又紧赶着说,“你放心,就算黄经理提前出来了,我也会跟他解释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行吗?”
虞岁本不愿意冒这个险,可见她言辞恳切,面色微红,看样子是真的腾不开手。思忖片刻,以后总要做同事的,自己初来乍到,说不定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能帮一手就帮一手吧。
想到这里,她应了声,“行吧。”
在星巴克里等咖啡的间隙,李艺宵还在跟她八卦着微博热搜。
“你说佟姿都到巴黎了,还被狗仔跟,一线们也太惨了。”
佟姿是国内娱乐圈顶级女星,早年选秀出道,靠着性格和颜值收割了一大波粉丝,入行四年,凭借一部小成本文艺电影爆冷斩获影后,从此人气和咖位便一路高歌猛进。
“不是说只拍到背影吗?疑似,不算什么恋情石锤吧。”虞岁没看过那张图,随手回到。
事实上,她和佟姿打过一回交道。
一年前在一场私人拍卖会上,宋祁川要她挑件称心的拍品当作20岁的生日礼物,虞岁随手指了一颗粉钻,却没想到佟姿也看上了。
佟姿和宋祁川一来一回地叫价,抬了不少,一千七百多万的底价,最后五千六百万成交的。
经理托着粉钻来到虞岁和宋祁川面前,佟姿风姿绰约地提着礼服经过,笑意盈盈地朝她伸出手,“恭喜宋小姐。”
佰盛集团掌权人宋祁川,凌南市但凡有法子接触到上流权贵的人都有所耳闻,二十多岁就接手家族企业佰盛集团,凭借着远超出上一辈执掌者的野心和能力,五年的时间,不但吞并了当时在高端地产开发领域已经与其竞争了数十年的凯翼集团,还在短时间内将佰盛的公司规模翻了一倍不止,行业领域也拓展得更宽。
他的成就无人不知,个人生活也多为人津津乐道。
人人都说宋家有个小姐,宋祁川不近女色,唯独把这个妹妹宠得神仙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平日里还鲜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呵护有加。
见宋祁川身边的秘书寺维称呼虞岁“小姐”,佟姿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就是宋家那位低调的千金了。
当时宋祁川并没有解释,可虞岁却有些芥蒂。
她不姓宋,姓宋就完了。
结束佟姿绯闻这个话题,虞岁拎着做好的咖啡小跑着回了公司,紧赶着走到会议室门口,打眼一看,心口凉了半截。
会议室大门紧闭,还挂上了“勿扰”的牌子,隔着玻璃往里看,面试的小组已经分好,并且已经开始讨论了。
正六神无主时,恰好看到那个求助她的女孩在走廊尽头拿小镜子补妆,虞岁连忙上前,还没开口,那女孩看到她就心虚地往旁边闪了闪。
看到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虞岁在心里大骂了自己一句,也不多废话拉扯了,直接问道,“可以跟人事经理解释一下吗?”
虞岁个子本来就高她一头,许是受宋祁川影响,严肃时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那女孩气短,立刻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我来的时候黄经理说小组已经分好了,今天的面试您不能参加了。”
说着,还厚颜无耻地伸出手去拿咖啡,“给我吧。”
她连一句正经的道歉都没有,虞岁心里有气,紧紧攥着不松手。
冷笑一声,讥讽道,“想要咖啡是吧?”
还没等那女孩反应过来,虞岁就把咖啡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大约是店员没有好好封盖,咖啡溅了起来,溅到了两人身上。
虞岁低头打量,自己的白衬衫胸口洇湿一大片,而那女孩的裸色包臀裙上只有几滴。
虞岁还没懊恼呢,那女孩倒气急败坏起来。
今天她是精心打扮过的,刚刚甚至还补了妆,现在全被虞岁毁了。一气之下,她叫来了前台和保安。
一群人轰轰隆隆地赶过来,并不算狭窄的走廊顿时挤满了人,阵仗之大,虞岁差点以为自己是来炸公司的。
“这人在公司闹事。”女孩说完转身看向保安,“我赶着去开会,你们处理一下。”
虞岁从小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不怕横,这些年被宋祁川惯着,底气儿足,更不怕事儿了。深吸一口气,刚想跟他们掰扯掰扯,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怎么回事?”
虞岁回过头,明明是一行人,可她却只能看到那一个。
宋祁川穿一身暗色西装,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挺拔的身高在人群中绝尘,原本就够给人压迫感了,又偏生高眉骨,硬挺鼻梁,凌厉的下颌线条,眼皮一撩,神色疏离让所有在场的人莫名慌张。
梦到过无数次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明明这个人已经回来了,可她的思念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两人还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刚刚那个女孩突然委屈巴巴地抽泣了两声。
她一边捂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宋祁川身前挤,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精心描绘的妆容。
“宋总,这位小姐错过了广告部的面试,不依不饶地缠着我再给她一次机会,我跟她解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她不信,还撒起泼来。”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裙子,“您看,她还泼我一身咖啡。”
那女孩认定虞岁这么珍惜面试机会,定然是没钱没势的小人物,因此颠倒起黑白来也格外不心虚,编了一套自己满意的说辞,然后就回头,得意地看了虞岁一眼。
本以为虞岁会生气,可没想到她神色闲散,眼神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流连在宋总身上。
于是她又鄙夷地瞪过去,凭她是什么货色,也敢觊觎宋总。
虞岁没空搭理她,她只顾着看宋祁川,半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不少,五官更加硬朗,轮廓线条凌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就很寡情。
当然,也不只是看上去,他本人确实挺寡情的。
宋祁川眼神晦暗,诉苦的女孩看不懂,也琢磨不透,刚想出声迅速了解这个场面,突然听到宋祁川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那女孩心中大喜,正准备好好卖一波惨,却见宋祁川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审视的眼神遥遥落向她身后的虞岁。
“你泼的?”
他神情寡淡,说话的语调也冰冷。
虞岁怔了怔,心中突然涌出一阵迟来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