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脚步来来往往,不多时便传来拍门的声音。
邻居怕虞岁出事,便叫来了物业保安。
“小姐,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麻烦您开一下门。”
自从宋祁川第一次来过这里,便让寺维把物业给换了,如今看来,价格高的是格外敬业些,这半夜三更的,听语气,大有你不开门我就要撞门进去的趋势。
宋祁川把手从门板上收回来,他眼神浅淡,呼出的气息还有浓重的酒气,可看神情却是清明了不少。
虞岁半垂着头,回避的姿态明显。
她承认自己刚刚有过些许的期待,她可能希望宋祁川说得不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她想听到别的什么话,可宋祁川神情凄楚,只是伸出手把她的衣服领口整理好。
然后就拧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响起新一轮的声音,虞岁没工夫细听。她惊魂未定地捂着衣服走进卧室,坐在床上,脑袋昏沉着,而后眼眶便徐徐起了热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宋祁川会变成这样,她离开他,明明是为了过得开心点儿,可到现在为止,宋祁川还是拥有能瞬间拨动她心绪的能力。
虞岁伸出手背擦了擦嘴。
不该发生的事情,她也不想记住。
第二天是自然醒,虞岁刚摸到手机,李艺宵的电话就过来了。
“听说昨天宋祁川喝醉了。”她说。
虞岁“嗯”了声,“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还跟我装?”李艺宵笑了笑,“人都被抓进局子了。”
虞岁倒有些意外,“他被抓走了?”
“对啊,听说在里面呆了一夜,也不说要走。”李艺宵像是想不通似的,“今天早上被警察叔叔逼着,才给覃榭舟打了电话。”
“他到底怎么你了?竟然主动在局子里面壁一整晚?”李艺宵皱着眉,“你俩该不是又睡了一次吧?”
虞岁起身去洗漱,手机开免提放在置物架上,因此声音有些远。
李艺宵没听清,“你说什么?”
虞岁拿起手机,“我说,这话该我问你。”
“问我什么?”
虞岁把手机拿开,看了眼屏幕,“现在才八点,你怎么知道宋祁川给覃榭舟打电话?”
“他多嘴打电话告诉我的,不行啊?”李艺宵有些慌。
虞岁哼笑一声,“女人,你的名字叫堕落。”
“行了行了,我承认。”李艺宵坦白,“昨晚喝多了,眼睛有点花,把那傻小子看成金城武了。”
虞岁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告诉谢媛媛。”
李艺宵眼一横,“你敢?”
“那你陪我去找一下宋祁川。”
“找他干嘛?”
虞岁擦擦嘴,“去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前几天虞岁就去过一趟工商局。她带上了全部证件,想解除自己的法人身份,结果却被告知,需要公司股东大会的决议书。
她一天都没参与过品易的运营,更不知道股东大会该是个什么样的形式。
没办法,想要解除身份,还是要经过宋祁川的同意。
她让李艺宵通知覃榭舟,约一下宋祁川。
李艺宵明显有些犹疑,“你俩昨晚才......现在是不是有点穿上裤子不认账的感觉啊?”
虞岁差点儿翻白眼,咬牙切齿地说,“我俩、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还是发生了点什么的,险些擦枪走火。
只不过虞岁不想把那些似是而非的情绪再当回事了。
地方依旧选在了覃榭舟的俱乐部。
虞岁和李艺宵早早到达,宋祁川还没到,覃榭舟怕她们无聊,便组了个牌局消遣。
虞岁没什么心思打牌,她坐在李艺宵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
李艺宵根本不会记牌,出章全凭直觉,输得很惨,然后还抱怨覃榭舟瞎指挥。
覃榭舟笑呵呵的,说全算在他的账上。
李艺宵噘着嘴,“要你充大方。”
虞岁托着腮看着,突然觉得李艺宵跟这样的覃榭舟,也还挺般配。
她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推门进来。
虞岁抬头去看,进来的人是薛礼。
她的心头闪过一丝情绪,很快便也隐藏起来。
薛礼看见她似乎很开心,堆着笑走过来,“虞小姐,好久不见。”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虞岁也回了一个笑。
薛礼脱下呢绒长衣,授意服务员再拿一把椅子过来。虞岁一下便清楚了他的意图,她和覃榭舟一人一边坐在李艺宵身后,已经很奇怪了,他再加进来,不知是打牌还是打架。
“我们去那边吧。”虞岁指了指台球桌。
她不想和薛礼干坐在沙发上,到时他少不得要找许多话题,虞岁也不是讨厌和他聊天,只是他心意昭昭,她也不想耽误别人的功夫。
“你会打台球吗?”薛礼有些意外。
虞岁摇了摇头,“你教我吧。”
薛礼欣然应允。他抽出两根球杆,递给虞岁一根,然后俯身演示了一遍基础的发球姿势。
“你可以用虎口托着......”
虞岁神思怏怏,装作好学的样子,摆了相同的姿势。
薛礼说话声音很温柔,即便是讲解有些复杂的规则,也十分有条理,不疾不徐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斯文,和靳燃那些浮夸张扬的做派完全不同。
想起靳燃,虞岁心里又有些沉甸甸的。
薛礼见她有些出神,轻咳了一声,“虞小姐。”
虞岁回过头看他。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他看起来有些犹疑,“如果感觉到唐突,你可以拒绝回答。”
“你说。”
“你和靳燃......在交往吗?”
虞岁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了那些热搜,又觉得薛礼会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
薛礼见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便以为她是默认了。
他眉宇间覆上忧思,“恕我直言,他可能并不适合你。”
虞岁愣了愣,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实不相瞒,靳燃是我的堂弟。”薛礼认真地解释,“他打小就顽劣,对待女孩子的感情也没有多少真心,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学无术,进了娱乐圈也一直在玩,我担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虞岁打断了。
她冷冷地站在那里,眉头轻蹙,“你们真的有把他当做亲人吗?”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靳燃,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就连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都知道,那个男孩的真心闪闪发亮,他对生命的渴望,对自由的热爱,对演戏的认真,她不信靳燃没有试图向家里人展露过。
“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他。”
虞岁说完,薛礼的表情有些难堪。
他本意是想提醒虞岁,毕竟靳燃曾经也惹过不少桃花债,但虞岁的态度似乎很强硬,一番话说得薛礼哑口无言。
虞岁也有点后悔,不管怎样,薛礼对她算是很好的。
她不该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俩人正僵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宋祁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把外套递给侍应生,然后卷起衬衫的袖子往球桌走来,经过虞岁时,他声音极轻,“人家也只是想提醒你,何必动那么大的气?”
虞岁抬头去捕捉他的眼神,宋祁川却没有看她,走到球桌旁,接过薛礼手中的球杆,轻松为他解了围,“来一局?”
薛礼应了。
虞岁松了口气。
宋祁川的球技很好,一旦让他抓到机会,会把优势逐渐扩大。虞岁和薛礼打了快半小时没打完的台子,被他五分钟清场,几乎刚开始,一切就结束了。
“还来吗?”
薛礼拱拱手,“算了,我还是去打牌吧。”
人走以后,宋祁川的眼神幽幽落在了虞岁身上,“你想玩吗?”
虞岁摇摇头。
这男人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明明昨晚失态的是他,可如今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人看不透。
“玩吧。”宋祁川摆好了球,“赢了就可以把决议书带走了。”
虞岁皱眉,“你知道我找你干嘛?”
“还能干嘛?”宋祁川虚勾唇角,有些自嘲的笑意,“这是最后的关系了。”
虞岁看着他,“你明知道我赢不了你。”
宋祁川把球杆递给她,“不打怎么知道?”
虞岁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薛礼只教了她一点皮毛,刚刚她听得也不是很认真,因此第一下滑竿出手,宋祁川微不可闻地“啧”了声。
他倾身过来,站到了虞岁身后,然后俯下身,一只手按着桌面,另一只手覆上了她握杆的手。
“右手不要左右摇晃,握着后半段,对准球心......”
他仿佛真的在很认真地教她,可虞岁根本没法专注,她半边身子都僵着,感受着耳后递来的温度,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杆出手,球进洞了。
宋祁川松开手,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指了指桌上的黑八,“只要你能把这个球打进洞,就算你赢。”
虞岁开始认真观察,那颗黑球离洞口不远,只要白球位置适宜,她还是有机会的。
可宋祁川似乎存心不想给她机会,几次运球都把白球推得很远,虞岁连黑球的影子都够不着,更别说撞它入洞了。
几个回合下来,虞岁有些绝望了。
她想扔了杆子说不玩了,他爱给不给,可宋祁川下一杆却空了,并且正好把白球停到黑球正前方。
这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打进去的位置了。
虞岁看了宋祁川一眼,他神色未变,站在桌旁,朝她挑了挑眉,一副“请便”的表情。
虞岁有些紧张,她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东西,手机放在一旁,隆重地摆好姿势,又调整呼吸......
突然,手机响了。
宋祁川下意识瞥了一眼,靳燃的名字像一个符号,灼伤了他的眼球。
虞岁拿起手机避到一旁接听去了,宋祁川怔忪地站着,眸色渐渐变得沉郁。
两分钟以后,虞岁回来了。她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笑容,只不过不知那笑容究竟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还是因为靳燃。、
宋祁川突然有些烦闷,他近来越发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昨晚从虞岁的公寓里出来,保安问他什么身份,他一言不发,最后被送到派出所里,他依旧没说过半句话。
他反思了一夜,还是不愿意承认,虞岁的离开让他性情大变。
虞岁重新拿起了球杆,摆好了姿势,她信心满满,可是球在出手的瞬间,却被人推走了。
宋祁川收起球杆,表情有些罕见的无赖,“我改变主意了。”
虞岁的怒火一下冲到了天灵盖,她觉得宋祁川这是在拿她当猴耍呢。从昨晚那通强势霸道的吻,到今天公然说话不算话,她不明白宋祁川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把球杆扔到桌上,声音惊扰到了旁边打牌的人。
众人静悄悄地看着,球桌旁的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仿佛都冒着味儿。
“你就这么想走?”宋祁川勾唇看她。
虞岁眼神有些破碎,声音却决绝,“我不走,继续留在你身边,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你吗?”
“宋祁川,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请你给我个体面。”虞岁看着他,“拜你所赐,我已经够丢脸了。”
她说完就走了,李艺宵摔了牌小跑跟上。
包厢里的众人不敢说话,只有覃榭舟端着酒杯走了上去。
他递给宋祁川,“丫头小,还在气头上。”
一直沉默着的宋祁川突然把酒杯重重地摔向球桌,清脆的碎裂声炸开,深深的酒渍浸透球桌上的绿布,洇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图案。
一块玻璃碎片差点擦到覃榭舟,他慌张躲开,有些气急败坏,“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宋祁川的眼神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他面色沉郁,仿佛身处漆黑无比的阴霾中。
“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