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手间里简单洗了把脸，大致平整过衣服，云书涵站在镜子面前，略微有些出神。
她确实想过和陈墨一起在姑苏逛街的事，但从没有想到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不过，看陈墨回来的时间，他应该是刻意缩短了吃饭的时间吧？否则一群人就只是随便聊天的话,把时间拖到八点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样想着，少女的嘴角露出了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转过身，推开洗手间的大门，出声喊起陈墨，“陈墨，我好了，我们走吧？”
外面没有回答传出，反倒只有女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陈……墨？”云书涵有些奇怪地向外走了几步,看到了躺在床上，以手遮住眼睛，已经陷入睡眠的陈墨。
“怎么睡着了呀……我明明就在洗手间里待了五分钟而已。”少女嘟了嘟嘴，对陈墨有些不满。
她小步走到陈墨面前，伸出手，想要碰一下陈墨的手臂，把他叫醒。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话都已经要出口，女孩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床边，看了片刻陈墨露出的下半张脸，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忽然泄了气，走到他对面的另一张床坐了下来。
“真的有这么累吗，陈墨……”云书涵轻声嘟囔着,蹬到脚上的拖鞋,收起洁白的脚丫,立着盘在了床上。
双肘支着膝盖，少女用手轻轻托起下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我们可说好了，再让你睡半个小时，我就把你叫起来！”
而陈墨不知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居然就那么“嗯”了一声，把原本盖在脸上的手放了下来，躺成了一个“大”字。
当然，不说躺成“太”字，也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还十分完好，能妥善地遮蔽身体。
不过女孩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在他的衣服身上，而是停留在他的侧脸上。
“陈墨，你说我……我们到底要做多少事情，才能让外公甘心放手，不管我的事情呢？”看了一阵，少女再次轻声开口。
可她明明是在询问陈墨，目光却不由有些发散，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就在这不指望回答的话语后,女孩静静坐了好几分钟,就准备下床去书桌前,在便笺纸上写一点自己的想法。
毕竟,等她到了沪上以后，如果只是认真上学的话，那所有的压力就全都压在了陈墨的身上。
如果那样的话，等到两年以后，哪怕陈墨真的能从云和豫的手下护住她，那云书涵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明明应该是她的事情，就算陈墨说得那么清楚，他会把一切事情都解决，但少女也从设想过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可能。
如果她想要静静等待这个结果的话，那就不会做好“出国以后，等到有自立能力的时候，再回来把陈墨抢回来”的想法了。
可她刚想要起身，就听到陈墨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声音，“小云……你出国了那么久，为什么要回来啊？”
听到陈墨的“梦话”，少女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她当然不会去怀疑陈墨是什么重生者，不如说除了陈墨自己以外，没有人会去考虑这种事情。
女孩想到的，只是陈墨做了梦，梦到了她出国以后再回国的情形……或者说，是另一种未来，另一种走向。
“我当然要回来啊……只要出国，就一定会回来。”少女看着喃喃自语以后，又复归平静的陈墨，轻笑出声，“哪怕不说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也和自己有了约定的呀？”
说完这句话，女孩终于起身，坐到了书桌前，提起笔，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了。
……
陈墨再次醒过来，睁开眼时，落入眼中的，只有窗外的灯火，室内稍显昏暗的灯光，还有坐在书桌前的娇小背影。
我睡着了？而且小云还没有叫我？
我这是睡了多久？
带着略有侥幸的心情，他翻过身来，把床头柜上的闹钟挪了下位置，然后就看到了上面的时间。
二十三点十八分。
换成早晚时制，那就是十一点十八分。
“……小云。”沉默了一阵，陈墨主动喊了一声。
“陈墨，你醒了？”少女像是刚刚被惊动的样子，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看向他。
“对……我醒了。”陈墨有些尴尬地瞥了眼闹钟，“那个，小云，我睡过去是我的问题，可你怎么不把我叫醒啊……我应该没有睡得很沉吧？”
“怎么不沉。”女孩“哼”了一声，“我可是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到了一百，结果你还是没醒过来！”
“呃……”陈墨一下卡壳，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反问道，“真的？那我没打呼噜吧？”
看他颇有点蹑手蹑脚，像是偷东西被抓到的模样，云书涵终于忍俊不禁，“骗你的啦，本来看你睡得挺香的，我就想到八点半再叫你……结果后来想事情的时候太投入了，等再看时间的时候，就已经是九点多，快要十点了。”
说到这里，少女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把你叫醒，再急匆匆赶到观前街去，还有什么意思啊？不少店估计都关门了。”
陈墨听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小云这句话说的是没错的，因为姑苏是个制造业大市，来姑苏打工的年轻人都要赶工上班，所以去体验夜生活的人相当少，远远不及一线大市，还有川渝，荆南荆北，甚至广南这些地方的人。
至于说本地人嘛……对于生活在江南一带的人来说，晚上着家的时间稍微晚点，过了九十点钟，基本就可以被看作是“不顾家”，甚至是“不正经”了。
所以整个观前街，在十点钟以后，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多人。
“那我明天再陪小云你去逛吧。”一念至此，陈墨当即再次作出承诺，“明天宿舍里那帮牲口再闹腾，我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不是之前还说家伙的吗？现在怎么就变成牲口了？”
“把去观前街的事情搅和了，还不是牲口？”陈墨义正辞严，“要我说，叫他们牲口都是便宜他们了。”
“哼，你就会把事情甩到别人身上，总觉得你以后会把事情甩到我身上来……”云书涵嘟嘴嗔道。
“不至于不至于，我哪儿会呢。”陈墨连连摇头，又在注意到少女手边的东西之后，开始试着转移话题，“小云，桌子上是什么啊？”
“哦，便笺纸啊。”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动作十分自然地撕下便笺纸，塞入自己的口袋里，“没什么东西。”
“不对吧……”陈墨一脸怀疑，“你那还摆着笔呢，总不能你在桌子前面坐了那么久，就只是拿着便笺纸在发呆吧？”
“怎么，不行啊？就许你睡觉，不许我发呆！”云书涵对他吐了下小舌头。
“行，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陈墨无奈摇头。
“你不问，我还有事情问你呢……刚刚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问我出国了那么久，为什么还会回来。”少女反守为攻，“老实交代，你梦到了什么？”
陈墨听着女孩的话，脸上表情不变，但心里却忍不住大叫不好。
他这不过是喝了三瓶啤酒而已，也没有醉，怎么会说出这种事情的？
莫非真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当然，想是这么想，话肯定是不会这么说的。
迎着云书涵审视的目光，陈墨挺起胸膛，很有点表演意味地用力拍了下胸脯，“就是梦到了小云你出国，然后我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读完了大学，上了研究生，然后工作了啊。”
这话非常真实，几乎可以说是陈墨重生前大三到研究生毕业后的经历。
只不过嘛，他没有说到沪上工作，和楚芷夏遇见以后的那些事。
“那我回来又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有想着我吗？不记得我之前和你约好的吗？”看陈墨理直气壮的样子，少女莫名有些小小的不开心。
“谁知道呢……”陈墨闻言，倒是真叹了口气，“在这个梦里，小云你一句话都没说，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外，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再和我频繁联系……也就是每逢过年过节，大概会有一两句问候吧。”
“怎么可能！”女孩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跪坐到了他身边，面对着他，“我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跟你说，就无声无息出国了！”
“小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高考没考好，状态很差……你会把出国的事情告诉我吗？”陈墨望着窗外，语气有些淡淡的感慨，甚至有些迷惘。
“我……”云书涵一时卡壳。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甚至在出成绩的那天，少女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是，随着陈墨那天走进她家，告诉她成绩能上苏大，这设想就已经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她怎么想得到，陈墨会重新提起这件事情呢？
“小云，要我猜……你那个时候大概会顾及我的心理压力，选择在走之前跟我简单提一句，然后跟我说再见吧。”说到这里，陈墨莫名微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肯定会让你……让你等我……”女孩的话语断断续续，完全不能形成一整句话。
而照着陈墨的设想这样想下去的她，居然觉得自己因为慌张，而有了些轻微的喘不上气。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忍到最后，女孩下意识地发泄了情绪，用小拳头捶着陈墨的后背，“我肯定会让你记住我的啊……”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如果她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真的没有让陈墨一定记住她，那么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大二结束以后，再往后的四五年之后了吧？
或许，还会更晚？
那个时候，陈墨会变成什么样？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去想象那样的场景。
“所以啊，小云，我从这个梦里醒过来了啊。”看着云书涵的反应，陈墨轻声叹道。
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分寸，他略微靠近了少女一些，想要抬手抚摸她的后背。
哪知道刚伸出手，女孩就忽然抬起头，用有些发红的眼眸，很严肃地看着他，“陈墨。”
“怎么了？”陈墨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告诉我，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了。”
“小云，你这是……离那个约定的实现迫不及待了？”陈墨笑了起来，向后靠了靠，倚在了竖起的枕头和床背上，“也好，我也迫不及待了。”
“嗯。”听到陈墨的话，云书涵的情绪略微缓和了些，只是轻声应了一下。
“信息社里，我已经差不多帮夏师兄站稳脚跟了……接下来，只需要疏通上下，大概就可以让里面的社员来帮忙了。”
“嗯。”
“宿舍里，那群家伙应该都还算认可我，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叫王坂的，一个叫钱柳逸的，小云你都认识……他们应该能帮上我很大的忙。”
“嗯。”
“至于flappybird……”陈墨长出口气，声音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游民星空的小编告诉我，这游戏可能有机会被苹果和联通选中成为预装六大app之一。”
“这是……”听到自己不太理解的东西，少女终于忍不住发问。
“哦，意思就是，以后国内每一台卖出去的苹果手机，以后都会装上flappybird……它会成为流量的源泉，会让很多人都知道我，而且还不止是我。”
“嗯。”
“所以，离挣脱你外公的束缚，我，我们已经迈出了很大一步了。”陈墨终于笑了起来，“小云，梦终究是梦，但现实可是在我们的推动下，一点点在前进的。”
女孩的眸中有了些许泪花，但又在转瞬间被她用手擦拭干净。
“怎么样，听到这些东西，你不会再感觉难受，不会再害怕了吧？”看向女孩，陈墨笑着问道。
“还不是都怪你！”云书涵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那个奇奇怪怪的梦，我才不会像今天这样子呢！明明之前就已经不去想这件事了，结果你偏偏又提起来……”
陈墨看着女孩，嘴角上扬，却没有再说话。
“哎呀，你好烦啊，我被你一个梦搞成这个样子，你还在这里笑我！”云书涵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来，从旁边抽了一个枕头，扔向他。
“不痛不痒，舒服极了。”陈墨接下枕头，在原地伸了个懒腰，摆出一副“再来再来”的样子。
少女见状，从床上拿起另一个枕头，用力扔向他，“你还贫嘴，这下不舒服了吧！“
“嗯，这下确实不舒服了。”陈墨拿开落在脸上的枕头，露出莫名的笑容，“但小云，你没觉得情况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女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四处扫视了一圈。
但房间里并没有像陈墨所说的那样，有什么异常。
“事情不对劲，就不对劲在这张床上。”陈墨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体，又把两个枕头放到了自己的左侧。
而这下子，就变成了他和墙壁中间夹着两个枕头，他的身后枕着两个枕头。
“你什么意思嘛，快说！”看他的样子，云书涵咬了咬牙，催促了一句。
“小云，你想想，你那边床上一个枕头都没有，等会儿你要睡觉的时候，是不是要来我这张床拿枕头？”陈墨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
“对啊……”少女下意识应了一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等一下……”
“对啊，所以如果我现在就赖在这床上不走，那小云你是不是就得跟我睡一张床了？”陈墨终于对女孩露出了坏笑。
“你！你个臭流氓！”云书涵听完他的话，俏脸通红，又想从床上扯起被子，扔到陈墨身上去盖住他的头和脸。
可惜宾馆里的被子向来整理完备，掖得很紧，所以在少女用力之下，她居然没有把被子扯起来。
“小云，要我帮忙吗？”陈墨继续坏笑着问道，“你把被子也一起扔过来，是不是要孤注一掷啊？”
“去死，我不理你了！”女孩终于快步跑进洗手间，“砰”得一声关上了大门。
陈墨听着大门哀嚎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却久久没有消失。
说到底，他刚刚对云书涵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在激励他自己呢？
他从重生前的那个梦中醒来，重来一次，来到了现在的这个现实中。
而且还干得不错。
这样想着，他从床上站起来，开始整理衣服，准备离开。
这个点了，再不回去，他就真的回不去宿舍了。
而洗手间里，少女有一会儿没听见陈墨的声音，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慢慢打开了门。
然后，她就看见陈墨向大门走去的样子。
“陈墨！”女孩急急叫住他，“你干嘛去啊？”
“我回宿舍啊。”陈墨奇怪道，“不回宿舍，难道留在这里？”
“不行，你不许走。”少女嗫嚅着，”我还是，还是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