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名字取得怪吓人,别人听起来,总以为这家伙是民间鬼故事里某黑无常的兄弟。
修真界也是有阴曹地府那一套的说法。
小时候,谢朝雨在上陵到处瞎跑的时候,有些人家的孩子玩疯了,回家太晚,就会被老年人吓唬:“月亮爬起来了,在还在外面闹腾,小心黑白无常把你们抓走!”
孩子被提溜着后颈皮教育:“可当心些,那无常鬼,最爱吃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小滑头!”
传说中的无常,青面獠牙,头戴高帽,身上穿着沾血的衣袍,手中还拿着追魂索,形象委实有些吓人。
但白无常此人,方脸塌鼻子,一双眯眯眼,长得是有些捉急,夜里灯火下猛一看,只觉得此人憨厚老实好欺负,绝无鬼怪无常那般吓人气质。
他还很怂,被叶无讳冷淡的眼神一盯,磕磕绊绊讲完自己什么时候来继续“听琵琶”后,连门都没走,推开房里半开半掩的窗后,“噗通!”——好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人就给跑了。
瓦当将浴桶添满了热水,又送来芬芳的胰子。
叶无讳看着灯光下隐隐绰绰的身影,心头有些躁动不安。
砰、砰、砰...
他们鸟妖就是不太行,怎么隔着帘子看人家换个衣服,都能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瞧这声音,再大点儿的话,里面的谢朝雨怕是都能听见。
飞舟赶路,一日千万里。
谢朝雨用了半天时间,就从遥远的大雍边境赶到了十方城,灵力损耗有点大。
早就想休息了。
叶无讳突然变得殷勤起来。
“加点花瓣,听说这里的花魁,洗澡水里都要撒桃花...”
他手中捧着一大簇新鲜的桃花枝,一看就是刚折下来的,也不知道楼下哪一棵树糟了他的毒手。
桃花的味道谢朝雨并不讨厌,撒就撒吧。
她闭着眼睛靠在浴桶边沿,懒得动弹。
呼啦啦,叶无讳抱着花枝一顿猛烈抖动,狂风扫落叶一样,谢朝雨被花瓣、嫩叶兜头浇了一脸。
其中还混着冰冰凉的夜露。
“......”
就不该对他放心!
谢朝雨抹了一把脸上稀里糊涂堆在一起的东西,瞪了叶无讳一眼。
叶无讳面色奇怪,脸上爆红。
他觉得眼前的画面,不是他脆弱的鸟族心脏能承受的。
美人坐在水中,肩颈头脸被水雾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她打湿了的碎发散在前胸后背...
她身上,白的地方是月光沉了星子的清艳,那是殷红花瓣又是最为妖冶的点缀,浸了水湿透的黑发,则是入了骨的温柔缠绵。
识海里的道侣契告诉他,这是他的夫人。
在十方城扛了这么久的麻袋,叶无讳多少混到点凡间的知识。
夫妇相处之道,他觉得自己已经颇具心得,理论积攒已满,此情此景,是时候真正地实践一回了。
藏春的浴桶很玄妙,为了满足某些不可言说的场景,自然做的很合适,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谢朝雨舒服得昏昏欲睡,被猛然晃动的水面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干什么?”
叶无讳全身湿透了,坐在谢朝雨对面位置,一边快速扒掉自己身上湿哒哒的红裙子,一边言简意赅,指指水面,“泡澡”
他,花魁。
泡桃花澡,有什么问题吗?
谢朝雨:“......”
这狗子,这次精分竟然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设?
瞧他一脸理所应当,想来脸皮还是天然生得比一般人厚。
谢朝雨试探着提醒,“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这就挤在一个桶里泡着,会不会发展得过于迅速?
叶无讳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肩上的一片花瓣摘下。
“你不是我的夫人吗?”
他们鸟族,颗不像人族那般扭捏,夫妇之间,可没有人族这些“发乎情止乎礼”的破毛病。
他们都亲密的很!
“你喜欢这里的桃花吗?”
他们在落燕山庄的住处附近,就有一片终年不败的桃林。十方城南山这里的花树,最早还是因为谢秋棠思念故土,萧祈才特意从落燕山庄移栽过来的。
虽然为了适应凡间的土地,桃花已经被反复培育过,但味道还是能依稀寻到几分熟悉感,谢朝雨便点头,“挺喜欢的”
叶无讳作为一只鸟妖,并不喜欢身上被打湿的感觉,所以他比谢朝雨先出浴桶。
离开时,竟然还不甚熟练地对着浴桶吐了个火球。
看起来是个红艳艳的小火球,实际上,透心凉,谁挨谁知道。
被冷冰冰的灵力糊了一脸的谢朝雨:“......”
她也搞不明白,一个冰灵根的家伙为什么要学他们火灵根的用火。
想来这家伙是怕浴桶里的水凉了。
谢朝雨便闭着眼睛,暗自在水中放了一点火灵力。
叶无讳伸手试了试水温,还是带着一点烫的温度,他很满意。
自己的火球吐得越来越熟练了,亲自给夫人烧洗澡水的甜蜜,指日可待!
他随意披了一件衣服,站在窗前,身后猛然伸出一双银白的翅膀来。
扑棱棱——今日听瓦当说了,山顶上的桃花开得更美。
月光下,他银白的长发散在身后,双翼划出优雅的弧度,像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隼,耳畔风声呼呼,他朝着山顶飞去。
谢朝雨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本来已经靠着浴桶睡着,这下被惊醒,有她的火灵力维护,桶里的水还是滚热的。
春妩夫人给叶无讳找的这间房子本来很宽敞,即便屋里装饰的很华美,也不会显得拥挤。
但现在,谢朝雨转过屏风,竟觉得无处落脚。
目之所及,全是桃花。
窗口插满了花枝,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毯,就连房顶先前垂挂着金丝帘幔的地方,也换成了红粉香间的花簇。
最过分的,当属那张床。
花魁的床榻,原是一方宽敞软和的圆形大床,周遭还垂挂着照明用的珠子。
谢朝雨本来就觉得那些珠子很晃眼,没想到,还能更厉害——整个床都被桃花枝丫摆满,一根一根垒起来,井然有序地摆成了一个巨大的鸟巢。
而在鸟巢的最中央,叶无讳一手撑着自己瓷白的下巴,一手捻着几片花瓣,衣裳也没好好穿,领口大开,衣襟都敞到腹肌上了,好一个骚里骚气的花仙子。
花仙子看见她出来,对她勾起唇角一笑,“夫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这就是我为你抱的窝...”
谢朝雨:“......”
叶无讳悄悄将怀里露出一点边角的小本子藏好,这东西是他在储物袋中翻到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反正名字叫做《常青子师傅教您二十一天抓住道侣的心》,翻开第一页,叶无讳就觉得如获至宝,书中说的太有道理了!
“夫人,面对这样的美景,你感动吗?”
谢朝雨:“阿嚏!”
太香了,她已经第一时间闪到窗户边,也不知是被香味刺激,还是被夜风吹凉了。
谢朝雨喷嚏一个接一个。
“感动可能没有”
“但感冒,我觉得有了...阿嚏!”
抱窝的结果,并没有常青子师傅描述的那般美好,他道侣的反应,也不似常青子师傅所言“眼含热泪,西子捧心”。
她捧着的,是擦鼻子的丝帕。
谢朝雨取了几颗强身健体的丹药吃下。
为自己凝出一道火焰,正欲烤干身上的水汽,叶无讳就迅速跳下床,带着一身浓郁的花香挤过来。
“我来我来!”
“不用...”
“给我个机会吧,让我爱你!”
谢朝雨:“......”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拒绝,就这样,被一身红艳艳的冰碴子浇了个透心凉。
......
“嘶!!轻点,我错了夫人!”
做了坏事的男人,最后被爆捶一顿,腰上、手臂上,好几处有着柔韧皮肉的地方被拧得青紫。
这就是胡乱搞浪漫、满口油腻话的下场。
那个大鸟窝自然是不能睡人的,真要待一夜,鼻子怕是得废掉。
夜已经很深了,谢朝雨阻止了叶无讳要喊春妩夫人换房间的丧病行为。
“做点人干的事吧你!”
叶无讳身上还痛着,不敢大声争辩。
“我是鸟啊...”
“嗷!疼疼疼!”
谢朝雨翻出来一件雪白的披风,给自己裹严实了,又只会皮糙肉厚抗冻的道侣:“带我去山顶”
这是在白山时穿过的,还好没扔掉。
二人在南山顶附近,找了个背风的观景台,谢朝雨将白玉舟放出来,里头床榻被褥一应俱全,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噫!一边去,你身上好凉”
想和道侣挨在一起睡的愿望也不能满足,被嫌弃了。
叶无讳变出自己的翅膀来,蓬松宽大的羽翼将谢朝雨整个人包裹进自己的怀里,还挺舒服,谢朝雨这下没再推开他。
她是真的累了,很快就在叶无讳的怀里睡着了。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和缓,叶无讳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埋在自己胸口的脸,双眼轻阖,鸦羽一样的眉睫扫出深深浅浅的阴影,红唇微抿,她温热的鼻息洒在自己胸前,有点痒。
这就是道侣在怀的感觉...很安心。
难怪码头上的那些工友,个个都告诉他,要努力扛麻袋挣钱娶媳妇。
一本粉红封面的小册子,出现在叶无讳身前。
《常青子师傅教您二十一天抓住道侣的心》静静悬空,叶无讳银白的翅尖捧着这本写着“情爱巨著、专家大作”的书,开始摸黑学习。
道侣竟然不感动,一定是自己学艺不精!
他根本不知道,常青子师傅母胎单身,千年来,别说道侣了,上到白发老太、下至三岁小娃,他连任何女性的手都没挨着过。
虽然常青子师傅写出了无数风靡修真界、引得一众少男少女浮想联翩的话本子,但这都是纸上谈兵啊!
选错了教材,叶无讳注定要走上情爱的野路子。
.
同样选错了学习对象的,还有白无常大兄弟。
第二天下午,白无常特意趁着还没到藏春正式开门做生意的时候,来拜访叶无讳。
在凡间待久了,白无常礼仪学的很好。
他提着两串灵兽腊肉,一袋子上好的灵米,身后还背着一大坛子好酒,来求师问道了。
“学生白无常,见过您老人家!”
瞧他弯腰时,络腮胡子都快拖了地的模样,再看看叶无讳那张年轻貌美的脸,谢朝雨一时无言。
“......”
叶无讳将他带来的腊肉拎到手上,仔细瞧了瞧,有些嫌弃。
“你这肉做工不细致,都没照着经络切,熏的也不是很入味,得用雪山上的松柏枝...”
谢朝雨:“......”
不愧是你,在白山当了许多年猎人的男人。
就算不记得别的事了,杀猪匠的老本行倒是说的门门清。
要养家糊口的男人,抱起琵琶之前还认真叮嘱白无常,“现在不是花魁接客时间,先说好,你要听琵琶,得另外加钱”
“是是,先生说的是!您说了算”昨夜离得近了,白无常便已经发现,这位新来的漂亮花魁是个大男人。
个子比自己高一大截,修为还深不可测,能得到指点的机会,白无常很是满足,哪敢再有别的意见。
虽然半个时辰就要十万两的学费,委实有点贵了。
琵琶的弦,昨夜已经被叶无讳暴力扒拉断了,今天这一把,是瓦当新给他拿来的。
国主要求照拂的人,春妩夫人自然不敢怠慢,掏出新琵琶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它断弦的命运,老板娘心在滴血,这乐器,价值万金呢。
谢朝雨早有准备,在叶无讳抱起琵琶的前一刻,就飞快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取出昨日从谢秋棠那里要来的卷宗翻看。
下午申时,正是南山众人吃饱饭养足精神,为晚上的繁忙的工作做准备的时间,本应该是祥和、温馨的,却被骤然而起的琵琶声打乱。
“咣当、锵锵、刺啦啦——”
痛不欲生的夜晚,提前开始了。
那位被叶无讳一招秒的打手武僧,调息一夜,今日已经恢复了精气神,正坐在院子里欣赏着桃花,呼噜噜唆着面条,面汤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就被这魔音灌耳惊掉了筷子。
“速去、速去联系法殊师兄,这活干不下去了,请他换人来接替咱们!”
隔壁秋菊坊里,面容阴柔俊美的男子,折断了手里的花枝,一张精致殊丽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狰狞,恨声责问对面的人:“该死的,大雍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这和先前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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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喙:论教课水平,我可与常青子师傅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