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似乎比门外还要热闹几分。
道路两侧,随处都能看见摆着小摊的学子,货物种类也更加丰富。
比如,在“观光”那条路上,谢朝雨便看见了好几处卖“国学院特制玉牌”、“院长玉雕小像”...等等纪念品的摊子。
学生们不时叫卖,向客人推介的时候也都很热情,看他们讲价熟练、算账麻溜的样子,就知道早不是生手了。
接待谢朝雨和叶无讳的学生看他们望向那些摆摊的地方,主动问道:“客人可有什么想买的?越往里面走,越能碰到好东西”
在修真界普罗大众的眼里,修士就该过着日日清修、早起打坐晚上冥想的生活,像这样出门摆摊、混迹市井人群,被前辈看见了,铁定要骂一句“不务正业!”
谢朝雨只是陡然见到这样一点都不做作的修士,倍感亲切,并非真的要买东西。
这套路一看就是秦含璋从落燕山庄学来的,学生们不至于卖假货,但那些顶着“特制”、“独门正版”、“只此一家”名头的小物件,谢朝雨敢保证,成本还不及他们要价的十分之一。
谢朝雨摆摆手,“走吧,办正事要紧”
国学院太大了,从他们进来的正门,要找到秦含璋所在的地方,需得走过不少学院,这些学院根据自身学习要求,还改变了地形,在灵植学院,谢朝雨几人便是走过了一大片梯田,简直相当于翻山越岭。
领路的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到一处,都要与他们说几句,在他兢兢业业的指引之下,就连叶无讳这种只进不出、一心攒钱养家的男人,都买了好几样东西。
谢朝雨拿过叶无讳手中的陶埙,摊主大约是器修,这只埙是他做法器的练手之作,整体像一只扁肚子的胖猫,凑到唇边吹了几声,声音低沉悠远,“还不错”
“你为什么想买这个?”
叶无讳将埙拿在手里,一上一下抛着玩。
没所谓道:“看见了就想要”
谢朝雨却是猜到了几分,他可能潜意识里想起了谢棠梨。
......
“咱家那只梨埙很漂亮,用的梨花木比藏春里头的精致多了”
“对,你很喜欢,你还给那只埙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呢”
“叶日天,听起来是不是很高大威猛?”
......
二人一路走着,一边小声说笑。
谢朝雨故意拿叶日天这个名字打趣他。
叶无讳小鸟眼睛里,瞳孔都被吓大了点儿,“我取名字当真这么与众不同?”
叶日天!
天呐,他真的会给一只埙取这么个说出来人嫌狗不爱的名字吗?
不敢置信。
这一点都不符合花魁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气质。
谢朝雨你是不是在驴我?
谢朝雨:“那可不”
这家伙如今真是爱面子,说自己非要用“与众不同”,明明是瞎搞、不着调。
......
叶无讳作为一位有追求的花魁,看见个乐器都不愿意放过,这只埙也没逃过他的辣手。
一路上,谢朝雨就听了半个时辰粗噶难听的埙声。
后来她封闭听觉时,还能听到道侣给自己神识传音:“是不是如听仙乐?”
谢朝雨:“......”
再这么来上几回,她觉得自己怕是都要英年早逝、羽化登仙了。
好在,秦含璋的院子终于到了。
“二位,院长应当就在里面了,学生就不进去了,祝二位办事顺利”
谢朝雨向这位学生道谢之后,在他随身携带的小玉牌上点了五下,这是对他的服务很满意,表示“五星好评”的意思。
秦含璋不愧是大雍修为最高的人,谢朝雨二人刚刚跨过门扉,秦含璋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
“无讳仙君,朝雨仙子,有失远迎,二位快请进来!”
秦含璋人如其名,是一位风华内敛、君子昭昭的老先生。
他身穿整洁的法衣,腰间佩着自己的拂尘,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枚白玉发冠束在头顶,迎接谢朝雨二人时,面上带有明显的激动和喜悦。
“多年不见,朝雨仙子可好?”
面前的少女还是百十年前的样貌,笑意盈盈,凤目锐利,说起话来声调平稳淡定,这样的声音中和了她身上的冷锐,多了几分宽厚温和。
谢朝雨很尊敬秦含璋这种一把年纪还要认真做事的人,朝他回礼道:“劳您记挂,一切都好,秦院长呢,听二姐夫说您身上有旧伤,不若请落燕山庄的医修院给看看?”
秦含璋连忙道:“不碍事了,多亏陛下垂怜,这些年吃的丹药,正是出自落燕山庄...”
他又朝叶无讳道:“早闻仙君大名,今日一见,仙君风仪,果真卓尔不群。”
以秦含璋的地位,他的院子竟然布置的很简朴。
不大的小院落,正中是几间厢房,院里有几丛竹子,一口古井,一方石磨,再有就是晾晒在竹筐中的灵草药材。从门口能看见后院一角,似是一小片灵田,一棵凡间常见的枇杷树生长其间,大约是秦含璋用了什么办法特意培植,金黄的枇杷果挂在枝头,一簇簇,露珠都没干,看着真是叫人胃口大开、馋虫泛滥。
厢房里只有一位随侍的年轻学生,秦含璋引着谢朝雨和叶无讳在檐下小桌边坐下。
那学生发现了谢朝雨不时看向枇杷树的目光,很机灵地起身,过了不久,就有一盘洗干净的金黄枇杷果摆在了谢朝雨面前。
谢朝雨拿起一颗果子,剥了皮塞进嘴里,果真是入口回甘、果香四溢。
叶无讳一边帮谢朝雨扒着果子皮,一边听秦含璋说话。
“想必无讳仙君和仙子已经知晓了,国学院里弟子数量虽然很多,但这些大都是年轻人,修为尚浅,若有万一,能自保已经不容易,很难为国主大计帮忙...”
谢朝雨也发现了,一路上遇到的学生基本都是金丹、筑基修为,放开神识以后,就能感知到,整个国学院,超过七成的学生竟都是筑基以下的修为,这些人要是放在落燕山庄,也就是刚入门、还未通过义务考核阶段的外门弟子。
“我们今日来,便是为秦先生分忧解难,先生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但说无妨”
谢朝雨和叶无讳的态度很爽快,秦含璋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
“实不相瞒,也确实有些事情想麻烦两位...”
秦含璋说出了他的忧虑。
既然凡人世界有了大恶妖魔的行迹,那大雍必不能掉以轻心,这里生活着难以计数的普通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一旦妖魔作祟,对他们下手,必定酿成大祸;
“希望无讳仙君和仙子能趁现在,事情还未发生时,帮助我院学子提高修为,以便将来能护住更多百姓”
国学院的授课先生大都是秦含璋和萧祈从各处挖来的高阶修士,他们基本都达到了元婴修为,但凡间修炼资源有限,这些元婴修士即便在灵力和修为上达标了,但其终年面对安逸稳定的环境,很少有机会能和真正厉害的人对上,心境终究是缺了几分。
“还请无讳仙君帮忙指点一二,一旦打起来,这些元婴修士便是我大雍的中流砥柱,马虎不得”
国学院汇聚着大雍天赋最高的一批修士,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是大雍这么多年强盛壮大的关键。他们之中,有人去了军中,很快便能统帅一方,肩上扛起了捍卫国与民的重任;有人入朝为官,城防司、国师府...这些重要部门,都有大量优秀修士的身影;还有人选择回归山野,继续潜修,但秦含璋相信,若是大雍到了用人之际,这些藏起来的散修很快就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
“我也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学生,但国学院人员庞杂,谁也不敢保证其中有没有漏网之鱼,这样的人不尽早找出来,始终是心腹大患...”
秦含璋的请求,便是这三件事情。
其一,帮国学院的低修弟子提高自保能力,教他们一些战斗机巧,一边更好地保护百姓;
其二,对国学院的老师们做针对性的指点,最好能让他们的元婴修为不再那么虚;
其三,这也是最难的,他想请叶无讳和谢朝雨帮忙,揪出潜藏在国学院中的危险,将那些可能是他国卧底、邪恶附庸的人清理干净。
前面两件事,谢朝雨和叶无讳自己就能做到,并不会太困难。
唯独第三件,谢朝雨问道:“先生以往可有尝试?”
秦含璋点头,一双苍老的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此时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些人太狡猾,平日里伪装的太好,混在学生中间根本不能分辨,就连鉴心镜都不能甄别,一有机会,他们就要从阴沟里钻出来,往年便是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国主耗费心力,这些人却始终处治不完...”
每到天灾人祸、百姓欠收、或是国有困难的时候,这些人就要跳出来,趁乱干扰国之良序,有时候还要煽动黎民,祸乱一方。
“这事得交给黑甲卫。”
抓暗桩,需要专业人士。
谢朝雨和叶无讳在秦含璋这里待了很久,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商定了这几件事情的具体落地办法。
“无讳仙君隔日来国学院授课,帮助学生和授课先生们提高修为”
“黑甲卫,便要劳仙子费心了”
回去时,秦含璋不知从哪里知晓,叶无讳对路边学生们摆摊上的小玩意儿感兴趣,便让那名随侍的学生给挑选了不少,装进储物袋里,送给叶无讳。
二人一路上把玩着那些个小东西,说说笑笑地,如凡人夫妻那般,不紧不慢地回南山去。
叶无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打开一瞧,竟是光华璀璨的上品灵石。
这样的木盒竟然不少,全都其貌不扬,安静地待在那些木人、小剑中间,叶无讳将木盒全都取出来交个谢朝雨。
草草一数,灵石竟有上万没之多!
这可是上品灵石,换算成修真界当做钱币流通的低阶灵石,数量就更可观了。
“课时费?”
谢朝雨点头。
“给的太多了,你留下一些,其余的咱们想办法给送回去吧”
家里的钱财大权掌握在谢朝雨手中,叶无讳就连赚回来一个铜板,都会自觉上交,现在要对这些灵石进行处理,叶无讳自然是听谢朝雨的安排。
她说要留,叶无讳便留下了将近一半,剩下的,谢朝雨道:“可以买一批厉害法器了。”
这里的炼器水平确实有限,从那些前来天价学习的散修口中,叶无讳了解了,就像华锦夫妻俩用的那种剑,其中所用的中品灵草拿出去卖了,就能值不少钱。
而这样的剑,品相并非很好,在落燕山庄,也就还没得到本命法器的外门弟子会用。
谢朝雨很快就联络了驻扎大雍的落燕商会,这座商会总部就设在十方城内,从落燕山庄来的丹药、法器、高阶材料,全都是通过商会的渠道穿越两界。
商会负责人是听风堂一位副堂主,名唤薛雾,这是一位英姿飒爽的中年女修,与谢朝雨差不多,这位女修也是火属性灵力,但她的火只是一股玄字级的异火。
“仙子放心,庄主与夫人不放心二小姐孤身一人远嫁,当年派了我等出来,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我听风堂弟子!”
“那便好,小心为上,莫要打草惊蛇”
分派好秘密调查国学院学子的人员,交待完薛雾,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谢朝雨今日又是出门,又是各方联络,见了不少人,还抽空和皇宫里的二姐见了个面,忙得脚不沾地,实在疲累。
酉时刚过,她就瘫在房里不愿意动弹了。
瓦当带着几名小侍女,端来了丰盛的晚膳。
谢朝雨手指都不愿意动。
叶无讳给她盛好饭,夹了她爱吃的菜,将人从床榻上往起哄。
“有你喜欢的椒麻鸭,糖醋鱼,吃点?”
谢朝雨懒得动,“我都快化神了,一顿不吃饿不死”
叶无讳夹了一块鲜香的鱼肉,在她鼻子前面晃了晃,“你闻闻,味道很好”
谢朝雨吸吸鼻子,馋了。
脑子想吃,然而身体不愿意配合。
叶无讳没了办法,将她半抱着扶坐起来,又给她身后塞了两只靠枕,让她能继续瘫着,自己在谢朝雨面前架好小桌,端着碗,一口一口伺候犯懒的夫人。
夫人饭来张口,还要挑三拣四。
“太大块了,弄小一点”
“噫,这个好辣,给我水”
“芫荽挑挑啊”
“......”
叶无讳任劳任怨,特别有好男人的自觉。
于是,萧祈和谢秋棠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萧祈眼含敬佩,妹夫真是辛苦。
谢秋棠直言:“当年我坐月子,就像你现在这姿势。”
“......”
------题外话------
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