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雨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威压!
比之须弥境中的太阳神像都还要让她惊骇!
叶无讳速度更快,滚圆的扁扁兽抓住小凤凰的一边翅膀,瞥了一眼那几个祭司的随从后退的方向,转瞬间,竟在那几个半魔人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他们后方。
随着祭司的动作,那扇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门口出现了一道虚影。
那道虚影是一位老者的模样。
眉眼看起来很有威严,须发斑白,嘴角低垂向下,眼神是与长相如出一辙的锐利冷沉,老者散着发,额上戴着一枚看不清花纹的抹额。
老者的身份应当很不一般,祭司在那道虚影面前弯下腰身,一手抵在自己头顶,他的动作应该是什么礼仪。
谢朝雨听到他嘴里又在说听不懂的语言。
祭司的那几个随从已经跪倒在地,全都一言不发,不敢抬头。在他们的动作,还能保持镇定,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那道虚影的存在。
谢朝雨注意到,虚影周身散发着灰白色的光芒,但那光芒呈现一种不太规则的圆形,中心便在门的附近,在那几个随从跪下的地方,光芒已经很黯淡了,谢朝雨和叶无讳脚下的地方,并没有照到。
虚影对着祭司点了一下头,让开了进门的路。
祭司进门以后,虚影也随之消失,门并未关上,但谢朝雨和叶无讳都没有再贸然跟进去。
叶无讳拉着谢朝雨来到这个平台最边缘的位置,两人在识海中传音交流。
谢朝雨道:“那是什么?是分身还是?”
叶无讳心中也惊疑不定,原以为他作为一只有合道修为的鸟,在这里要注意的只有祭司,没想到,这山里惊骇藏着那样的老怪物!
他大概猜测道:“也许是大乘期往上的修士残魂。”
残魂?还是大乘期!
谢朝雨道:“现今修真界,悬河以北,最厉害的是万佛寺天济大师,百年前闭关冲击大乘期,至今还未出来。”
天济大师是谢大哥的师父,他进入佛窟闭关之后,一直没有动静传出,外界经常有猜测,大师是不是已经坐化了...万佛寺上下近几十年以来一直低调行事,也是因为此事。
这个和凡人世界有关联的半魔人族,竟还藏着大乘期的残魂!
谢朝雨很清醒,“若有万一,你我合力,大约也没有战胜的可能...”
叶无讳虽然是合道修士,但距离大乘到底还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是脑子没坏的叶无讳本人,与大乘期的前辈对战,尚且还很勉强,更不要说连《山河剑法》都还记忆不清的鸟妖叶无讳了。
他看出了谢朝雨藏在眼底的担忧,想了想,宽慰道:“夫人莫要担心,我们雪山白隼可是猛禽,干架从来不虚!”何况,他心中隐隐还有另一种直觉。
谢朝雨也不是遇事就怂的人,很快便重新坚定起来。
“也对,不知为何,半魔人这里似乎能蒙蔽天机,我也许能发挥出凤凰的力量!”
别的不指望,关键时候,保命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因着心中奇怪的直觉,叶无讳拉着谢朝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几个随从所在的位置。
这里正是门口那道残魂散发出灰白光芒的边界。
“你要干什么?”
叶无讳示意谢朝雨不要紧张,“我有个想法”
“什么?”
叶无讳指指地上浅浅的那层光,“可能有点冒险,要是失败了咱们就全力逃跑...”
谢朝雨翅尖儿揪着黑毛球儿身上的一撮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叶无讳细瘦的爪子上,出现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冰霜灵力。
被他凝成一根冰刺的样子,扁扁兽抓着那细长的冰刺,上前半步,轻轻地,戳了那灰白色光线一下。
谢朝雨在他动手的瞬间就已经凝好了防护罩。
赤金色的防护罩将两只毛绒团子罩在其中,还贴心地给黑毛球那只前肢留了个小洞。
“无事发生。”叶无讳收回了冰刺,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那道残魂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
谢朝雨好奇,“你怎么想到的?”
叶无讳指指那几个半魔人,“你看他们站着的地方,严格来说,起码有一半的脚都在光圈里面”
谢朝雨不解,这只能说明人家对同族没有恶意啊。
叶无讳又道:“你还记得半魔人的血脉吗,不是融合了人、妖、魔三族?”
他又道:“看半魔人现在对人族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和人族有仇,所以我猜这个残魂主要防的是人族,而我是鸟妖,你是凤凰,我们都不是人”
谢朝雨:“...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鸟妖好吗!
难为他还有理有据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开始的自我认知就是错的好吗。
看那残魂光芒黯淡的样子,多半是数千上万年以前的存在,谢朝雨将事情归结为:年代久远,感知可能已经被消磨殆尽。
他们一开始,都被老者威严的面容和一身强者气质给欺骗了。
大乘虽然是大乘,但杀伤力远不及他当年。
谢朝雨大着胆子打开了防护罩,朝门口迈步。
虽然知道了不会被攻击,但跨过门槛的时候,谢朝雨还是下意识揪紧了黑毛球儿的长毛,眼睛也紧张地盯着门边的老者。
老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板着脸目视前方。
确实没发现他们俩。
完全走进门内,谢朝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乘果真厉害...”谢朝雨擦了擦翅尖儿上不存在的汗水,心有余悸。
叶无讳捅捅她,“祭司在那里!”
谢朝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座球型建筑内部的环境,内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宽阔不少,应当被使用了某种空间阵法。
漆黑的像是天幕一样的虚空中,亮着一个个光点,祭司指尖的力量指向哪个方向,光点就会被放大,接着就能看见其中的画面。
“是底下的长廊”
那画面中,几个半魔人正合力抬着什么东西往前走,两侧都是他们已经熟悉了的小房间。东西看起来很重,半魔人抬得很吃力,嘴里还在喊着“哼哧哼哧——”的号子。
祭司看了一会儿这个画面,又将指尖对上了另一个光点。
这个光点与先前那一个有点不一样,看起来颜色更鲜亮,体积也稍微大一些。
画面展开,竟是先前他们见过的那个大炉子。
炉子边的半魔人依旧排着队分工干活,大约是不间断的劳动让他们瘦弱的身体难以保存体力,一个个搬着那神奇的黑色石头,都有些佝偻。
画面很清晰,就连他们脸上的汗水都一清二楚,有个比同族更矮小的半魔人咬牙挪动步子,双腿一颤,手里的石头就要掉下来砸到脚!
微光闪动,祭司的力量注入画面之中,那马上落到半魔人脚面的石头竟是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直到那半魔人后退半步,弯腰重新将石头抱起来。
发生了这种可以说是诡异的事情,干活的半魔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想来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朝雨可以肯定,这里就是魔幻版的总控室,不仅能监控到整座山里的情况,甚至操作的人还能直接隔空干涉!
真是了不起,落燕山庄要是有这技术,弟子们办事情,也不用再天天苦巴巴地挤云鹤。
现在不是艳羡的时候。
谢朝雨很快就收起满脑子的思绪,将注意力继续转移到眼前。
祭司看过几个光点之后,便不再打开那些画面。
他转身走到一面墙前,取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袋子。
袋子里的东西很熟悉,正是他那本奇怪的旧书。
地上摆这个草垫子,祭司在垫子上跪坐下来,火光一闪,谢朝雨这才注意到,那面墙上竟挂有一幅画像,祭司正在用小火把点燃画像前方的香炉。
火光太小,只凭肉眼很难在那一闪而逝的光亮下,看清画像的五官。但不用猜就知道,那可能就是半魔人崇敬仰慕的“魔神”。
“他烧的是锁魂香?”
半魔人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上供自己的“神”,也用这玩意儿?
絮絮叨叨的低语声响起,祭司将那本书摊开,翻到其中一页,表情虔诚地开始念叨。
那本书的样子也变得很奇怪,纸张变得透明,上头的文字隐隐在流动,浅薄的黑雾出现了,整本书都被雾气包裹,过了一会儿,书册重新清洗地出现,画的位置,却更加难以分辨了,似乎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借着黑雾从书页传达到了画像上。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祭司的叨叨叨终于结束,起身前,谢朝雨终于听清了他说的几个词。
那是“难产”、“神罚”和“灭族”。
看来对着画像烧香念叨,就是祭司来这里最重要的事情。
结束后,祭司原本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他朝门外喊了一声,很快那几个等在外面的随从就走了进来。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被绑着的年轻女人。
几人将女人拖拽到祭司面前。
“大人,祭品送来了,洗得很干净”
祭司点头,随从很快就放开女人,转身出去了。
女人身上被绳索勒得通红,祭司慢吞吞,像对待什么珍贵艺术品一样,手里握着一只木梳,一丝不苟地将女人杂乱的长发梳理整齐,又拿干净的布巾擦去了女人脸上惊恐的泪水。
这个女人显然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整个过程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一直流淌,但她没敢发出声音,也没敢做出逃跑的举动。
祭司将那些把女人勒得青紫的绳子解开了。
他朝女人道:“别怕,能献祭给魔神,这是你的福气...”
语调堪称和颜悦色,甚至带着笑意,若是撇开眼下的情境,这简直就和对情人的低语一样温柔。
“咦!”谢朝雨反射性浑身一寒,看祭司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后背冷冷的。
叶无讳突然出声:“怎么?”
谢朝雨:“...吓死了,你没事站我身后干嘛!”
背后的叶无讳莫名其妙就被夫人揪掉了好几撮毛。
.
祭司已经离开。
但谢朝雨和叶无讳没走,这里既然是总控室,那他们在这里就有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况且谢朝雨还想看看这个给“魔神”准备的祭品,是怎么个献祭法。
很快,她就恨不得自戳双目。
女人不知何时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姿势扭曲。
方才还青白相加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红晕。
某一个时刻,女人疯狂摇头,身子乱摆,像蚕蛹一样在地上扭动,接着便是止不住地抽搐。
“......”
原来是这种献祭,嗯,一张画像,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不可描述。
叶无讳早已经关闭了自己的五感。
非礼勿视,有夫人的人要自觉,不要随便看别的女人。
小凤凰啄了他一口.
黑毛球没睁眼,先问她:“结束了?”
谢朝雨翻他白眼,“早结束了,人昏过去了,我用衣服把她盖住了。”
叶无讳这才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怎么是算的,更不清楚祭司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再来,他们得尽快找到控制这些光点的办法。
这里除了那些光点和墙上的画像,还放着很多别的东西,有一面墙上全是整齐摆放的书册,能放在这种地方的,肯定都是些重要书籍,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什么有用信息,二人翻找得很是认真。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门口的老者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转向室内,目光静静地落在二人身上,一动不动地。
谢朝雨翻着翻着,悄悄给叶无讳传音:“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定盯上的感觉?”
叶无讳也有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回头,便对上了墙上的画像。
“是画像吗?它要是能发现我们,刚才祭司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该暴露了...”
谢朝雨也觉得画像可能还没发现他们的存在,或者祭司和画像之间的交流是单方面的,也有可能这个“魔神”其实是混沌的,只知道最原始的索取和欲望。
没有发现异常,二人便只好将这种感觉暂时放在脑后,专心继续搜寻线索。
过了一会儿,谢朝雨突然想起什么,顿觉毛骨悚然。
她有点头皮发麻。
“...你还记不记得,画像最开始在我们的哪一个方向?”
叶无讳:“......”
------题外话------
谢朝雨:...啾,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