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小娇养,来京后又一直跟贾琮斗嘴,怼起人来自然是一等一的强。
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祁代清当年那一跪,要不是老岳父理国公府的柳芳上下打点,别说蹉跎数年才堪堪重回三品侍郎官,弄不好早就发配西北吃沙子去了。
反观薛蟠,纨绔公子哥一个,在江南时的确干过不少荒唐事,可这样的纨绔公子哥京城少吗?
就是他祁家的几位公子哥,还不是干过不少欺压良善的事?
可薛蟠在江南跟着荣恩伯贾赦杀过水匪贼寇,来京后被荣国府管教甚严,每日不是趴在学堂睡觉就是跟着亲兵打熬身体,唯有的几次空闲还被支使去处理家里的生意。
京城有闻薛家大爷做过什么荒唐事吗?没有!
京城的百姓每每说起薛家大爷,最多说上一句:薛蟠?哦,是那个皇商薛家的呆霸王啊!
至于薛蟠的呆霸王名声为何传的这么广?那就要去问有心人了。
祁宜芳被黛玉怼得面红耳赤,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着嘴唇双眼尽是羞怒。
可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想到反驳的之语,无法,人家黛玉摆事实讲道理,拿忠义当铁拳,狠狠捶在了祁家最脆弱的七寸上了。
院子里顿时陷入了极其诡异的寂静中,方才还附和祁宜芳的几家贵女,此时无不悄悄挪动脚步,等祁宜芳回过神时,身旁早已空出了一圈。
环顾左右,闺中密友俱是躲避自己的眼神,祁宜芳顿时有种无助孤寂之感涌上心头。
小姑娘尽显楚楚可怜,可惜黛玉不是宝玉,她可没有怜花惜玉的习惯。
“祁姑娘,薛家兄长将值守东宫,那是保护未来的太子殿下。禁军守护京城、将士们为国戍边是不是替大夏守门?更何况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祁姑娘在质疑大夏将士的忠心?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扑通一声,祁宜芳被黛玉的诛心三问给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这三问她还能怎么回答?敢有质疑?
她爹祁代清还是她眼里的臭军汉救回来的,敢有一句不敬大夏将士的话传出去,祁家立马就会是众矢之的。
更别提黛玉最后的一问,质疑皇帝老爷?来人呀,诛九族!
嘤嘤嘤……
被怼得哑口无言,连回应都没法回应。祁宜芳只能祭出曾在家中百试百灵的法宝,变身嘤嘤怪,抱膝哭泣。
“辩理输了丢了脸就哭?还是觉得林姑娘的话委屈了你?吵死了,要哭就回家去,莫搅了别人的好心情!”
娇蛮的呵斥声让原本看戏吃瓜的人纷纷提了提心,因为这呵斥声的主人京城没几個贵女得罪的起。
德清长公主刘淑乐之女,涂家大小姐涂思琪。这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没事就拿鞭子抽人玩的主。
哼!
涂思琪的冷哼吓得原本嘤嘤嘤的祁宜芳顿时打了个寒颤,哭声都被吓了回去。
“你母亲出身武勋之家,你的身上流着一半武将后人的血,你看不起谁?要不要本郡主去问问你母亲,看看她怎么说?”
涂思琪的话得到了院中大半贵女的赞同,这些人无不出身武勋贵戚之家,早就听够了文贵武轻的贬低之语。
呵斥完祁宜芳,涂思琪转头看向黛玉,傲娇的说道:“本郡主可不是帮你,我就是看不惯这等不要脸贱人。还小小的守门人,本郡主的爹爹也是守门的,你也敢看不起?”
“琪儿,注意言辞,出口成脏成何体统?罚你回家后抄写一遍《礼记》。”
哗啦!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内殿门口,原来是殿中说话的长辈们出来了。
宫装华丽的德清长公主刘淑乐教训了女儿后,冷冷看向躲在理国公府柳芳之妻卢氏背后的祁夫人。
“祁夫人,祁家好家教,本宫今日真是领教了!”
此时的祁夫人额头冷汗直流,汗水都快冲掉脸上厚厚的脂粉了。
因为过半数的女眷都愤怒的看向了自己,便是文官家眷中也有不少人面露鄙夷之色。
薛夫人的眼中泛起了红意,只是恪守礼仪规矩,强忍着羞愤与委屈罢了。
贾母握了握她的手,沉声对柳芳的妻子卢夫人说道:“柳家这是看不起我家亲戚?还是觉得老婆子的外孙女好欺负?”
“婶娘,侄媳哪里敢啊,这是个误会……”
卢夫人也是个逢高踩低的人,早些年贾代善还活着,没少跑去荣国府巴结。
后来贾赦被降了五等袭了个一等将军,而柳芳是超品的子爵,她顿时觉得柳家压过了贾家,好几年都只是面上恭敬,实际上正眼都不愿去瞧荣国府。
老太太先前只能忍着,可最近被贾赦的那番言辞给激起了曾经的骄傲。
老婆子怕什么?满京城的诰命谁有我高?哪家不担心被老婆子的好大儿揍?
她根本没给卢夫人解释的机会,冷眼看向躲在其身后的祁夫人,沉声说道:“老婆子没精力也没兴趣同你一介妇人计较,这事儿自有我那浑儿子去找祁代清要公道。”
“殿下,都是误会、误会,我家不也是武人之家,哪里会瞧不起武人?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罢了。待我回去,定然严加管教……”
“太夫人、婶娘,这真是一个误会。侄媳代我这外孙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这不懂事的丫头吧。”
祁夫人早就被接二连三的呵斥给吓呆了,卢夫人只能放低了姿态替女儿与外孙女道歉。
可惜德清长公主性子本就骄傲,丈夫涂世忠因为娶了自己这辈子都没了出将入相的希望。
只能依照惯例封了驸马都尉,跟其他驸马一样,各自领了个闲差,成了神武门的守将。
祁宜芳骂薛蟠是守门的臭军汉,那她刘淑乐的丈夫不也是个臭守门的?
哼!
刘淑乐连话都不搭,已经在思索明日该如何去慈宁宫哭诉了。
贾母则是走到石阶下,将黛玉与宝钗往怀里一拉:“好孩子,莫委屈,咱们这就回家去。”
说着她便拉着两人,领着迎春、探春等人,齐齐向崔王妃屈膝道:“王妃娘娘,扰了您的生辰,是老婆子的不对,改日定当登门致歉。今日我这孙儿受了委屈,就先回去了。”
崔王妃原本还想着挽留一二,却见自家的婶娘冀王妃微微摇头,于是柔和的说:“太夫人客气了,正好我也乏了,打算去歇息歇息,我送送太夫人……”
……
谁也没料到崔王妃的寿辰宴会因为一桩小儿辈的冲动草草结束。
内院中的冲突很快就传到了前院男宾的耳中,贾赦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忠顺王刘恪,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怎么会给祁代清这种废物送请帖?”
“你当我想?人家厚脸皮跟着柳家过来,难道我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撵了妇孺出门?”
再说了,祁家送的礼那是真的厚啊。不是他刘恪不要脸,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你不会真打算让给你儿子找祁家女当媳妇吧?难道真像别人传的那样,你看上了祁家的银子?啧……”
贾赦眼中的鄙夷之色让刘恪涨红了脸,祁家隐晦的开出了百万嫁妆的条件,这事虽然很隐秘,但这事儿经不住有心人打听……
被贾赦这么一提,刘恪立马炸了毛:“贾恩侯,你他娘的侮辱我……”
说着往前一扑,与啧啧声不绝的贾赦扭打在了一起……
顿时两个国朝的王侯如同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滚在一块儿,纠缠在一起。
“行了,闹什么闹!”
皇帝老爷无语的看向滚在地上扭打纠缠的二人,额头的青筋突突的挑动着。
“加起来快一百的人了,还玩这种没羞没臊的事儿……行了,赶紧给朕起来!”
“四哥别拦我,今日我非叫这厮知道我的厉害不成!”
“陛下别看我,我老娘带着丫头来他家贺寿,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他没完!”
刘恪与贾赦似乎打出了真火,边扭打边回应皇帝的喝止。
夏守忠的嘴角抽了抽,看向窗外,日头早已偏西。
于是他躬身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皇爷,未时过了,该回宫了。”
皇帝老爷被这两人闹得脑仁疼,见喝止不住,懒得管了。
他一甩袖子,瞥了眼缠在一块的两人,冷哼道:“真是混账东西,朕回宫了,你们继续打吧!”
嘎吱……
“你他娘的还不快放手,老子的耳朵……”
“你先放手啊,老子的腿……”
“走了没?”
“我先看看……”
刘恪从贾赦的两腿间看向房门外,见皇帝已经没了踪迹,挣扎着摆脱了贾赦的纠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真走了!”
贾赦也是同样的动作,拽了拽皱巴巴的衣服,呸呸两声:“你他娘的真打啊,做戏懂不?这才几年,你竟然生疏成这样,老子的耳朵都快被你扯掉了!”
“呸,还不是你先捅老子的鼻孔,你自己捅自己鼻孔试试疼不疼……”
刘恪揉着鼻子,瞪了眼揉着耳朵的贾赦。
嘶!
真他娘的疼!
好不容易耳朵没那么疼了,贾赦开口问道:“现在就去?”
刘恪点了点头说:“我早就听说柳芳好佛法,常去净土寺与倭僧辩法。趁此机会,闹他一闹,看看理国公府会有什么反应。”
“英雄所见略同,柳老公爷当年立主抑佛,没想到他去后,柳芳这厮却把他老子的话抛之脑后。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竟然跟秃驴搞到了一起。”
贾赦鄙夷的说道:“不过也好,净土寺到底是太宗爷敕造的皇家寺庙之一,不好擅动。送上门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了。”
两人短暂的交流一番,又对视一眼,片刻间房中又传来互相咒骂与扭打声。
等崔王妃闻讯赶来时,内侍哭着说:“主母,主子与荣恩伯打起来了。主子说,这事都是祁家的错,是柳家教女无方,致使荣国夫人与林家姑娘、薛家姑娘受了委屈,搅和了您的生辰宴,他要与荣恩伯去找祁家、找理国公府要个说法!”
……
净土寺的中秋法会已经是第五天了,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连忠顺王府的生辰宴都没去,坐在净土寺的偏殿咚咚的敲着跟前的木鱼。
辩法会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素斋过后正好敲敲木鱼酝酿一下,那位大师可说了,柳家杀孽过重,自己想要超脱,必须比别人更虔诚!
咚咚咚咚……
“柳居士,贫僧好像看到居士脑后的七彩佛光了!”
咚!
重重的一声敲击,柳芳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怔怔的看向对面的大和尚,颤颤巍巍的问道:“一介大师,此话当真?”
“参秀,取铜镜来!”
一名小和尚取来铜镜,持镜来到柳芳的面前……
“阿弥陀佛,真的是七彩佛光,我也看到了!”
铜镜中,窗外阳光灿烂,有一束七彩霞光出现在他的脑后,如同佛门所传的佛光一般,让柳芳惊喜万分。
难道自己真的如那位大师所言,乃佛子转世?
一介和尚微微一笑:“柳居士,可还记得茫茫大士给你的机缘?”
说话间,一介和尚抬手指示房中的小沙弥关上了窗户,铜镜中柳芳看到的七彩佛光消失不见。
小和尚走出了偏殿,关上门。
屋子中只剩一介和尚与柳芳二人,柳芳近乎颠痴一般,点头应道:“茫茫大士乃莪接引人,在下岂能不牢记他的忠告?一介大师,我佛降世之事,在下敢不尽心竭力?”
听到柳芳的回答,一介和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打了个佛号,呵呵笑说:“那还请柳居士遵照大士所言,将我佛迎入中土吧。中土的伪佛妖僧已经霸占了我佛之位太久,是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柳芳恭敬的打了个佛号应道:“大师吩咐便是,在下已经在登州安插了足够的人手,只要能让我佛西归,在下便是舍了这身皮囊又如何?”
……
净土寺外挤满了前来上香的香客和小商贩,连续数日的法会吸引了不少京城百姓来看热闹。
虽说净土寺是倭人的佛寺,可在百姓的眼中,太宗皇帝下旨敕造的皇家寺庙,自然也该是灵验的。
皇帝老爷笑呵呵站在净土寺对面的茶楼二层,凭栏远望。
宽阔的街道人来人往,可他仍然看到了东侧的街口涌入一股杀气腾腾的劲装护卫。
“看吧,他们来了!这两憨货还以为能骗过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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