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洪涝!”
接到南郡那边紧急传来的情报,刚刚回到咸阳宫的嬴政与墨君脸色同时一变。
南郡地处长江支流,水资源虽然丰富,但同样也更易遭受水灾的侵袭。只不过那里的居民早已对此有了熟练的应对技巧,按理来说,一般不会造成太大后果。
之前墨君就任南郡的时候,就曾经历过一次雨期水位上涨,但当时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损失如何?”
嬴政与墨君对视一眼,随即沉声朝着面前的传令兵问道。
传令兵道:“南郡洪涝发生在半月之前,当时正是庄稼成熟之季,有许多黎民来不及抢收粮食,导致庄稼受损严重,如今南郡已然有了粮荒的前兆。”
听到此言,嬴政的脸色又是一变。
粮荒。
这绝对是秦国历任君主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词。
毕竟秦国创立至今已有五百年,可粮食短缺却一直都是秦国最大的问题。
嬴政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才刚刚从巴蜀那边心情大好的回来,转眼间,这天灾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宣治粟内史。”
“是!”
下方侍卫应了一声,随即迅速退下。
秦国文官职分三公九卿,治粟内史正是九卿之一,掌管秦国粮食税收。
秦国数百年前早已不知遭遇过多少次灾荒,对此早已有了熟练的应对律法。
更何况,对于灾荒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别的解决方法,无非就是有灾救灾,粮荒赈粮。
然而有一个问题在于,现如今的治粟内史并非嬴政的官员,而是吕不韦的人。
所以当之前曾与墨君有过一面之缘的治粟内史进入咸阳宫后,面对嬴政的命令,他直接拒绝道:“启奏王上,赈济一事,臣恐怕无能为力,因为如今国库内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粮食。”
嬴政目光一沉,震声道:“没有粮食?寡人收取的那么多粮税哪里去了?”
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然而面对震怒的嬴政,已经年近知天命之龄的治粟内史,表情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的回应道:“近年来王上屡次对外开启战争,早已将国库消耗的一干二净,若是王上不相信,尽可派人前去国库查看。”
面对治粟内史毫不客气的反驳,甚至开口将锅反扔给了自己,嬴政心中自然愈发愤怒,然而越愤怒,嬴政反而变得越理智,只是看着治粟内史的眼神逐渐变冷。
“不知治粟内史对于南郡的洪灾,有何粮策?”
治粟内史看似恭敬的行了一礼,回道:“恕臣无能,如今国库无力粮,若想寻求良策,恐怕王上唯有重新请出相国大人,才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治粟内史也是图穷匕见,将自己的真正目的彻底暴露出来。
目标很明显。
他就是想要借助这一次南郡洪灾的机会,威胁嬴政放出吕不韦。
听闻此言,嬴政的目光愈发冷漠,道:“堂堂治粟内史,面对粮荒却束手无策,反而要求助丞相之力,那寡人要你这位治粟内史有何用?”
面对嬴政的质问,治粟内史依旧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只是弯腰恭敬道:“臣无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治粟内史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想救灾,粮食没有。
除非让吕不韦重新回到朝堂,才能想办法“筹集”粮食。
而治粟内史之所以敢以这幅态度面对嬴政,自然也不是毫无底气。他的底气有二:
一是吕不韦的残存势力,
这些势力如今在朝野各地盘根错节,哪怕嬴政一时间也难以解决。就像眼前这位治粟内史,同样也是其中一员。
二是秦国律法。
正所谓大事大办,小事小心。
其实真正做到高位的人,往往并不害怕所谓的大灾大难。原因很简单,这些大灾大难一旦发生,往往都是天灾。
而人力面对天灾,就算无能为力,也在情理之中。
总不能把天灾造成的祸患,归结到人的身上,那样对于官员未免太不公平。
何况就算因为人祸导致大难,往往背后牵连的也不是一两個人,这种情况下,想要处理调查同样十分困难。
所以此时面对南郡洪灾,就算治粟内史什么也不做,嬴政也很难用律法来给他降罪。
除非说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在懈职,或者有别人把这件事给办了,但治粟内史却没办到,那样嬴政才能有理由对他下手。
“你退下吧!”
御座后的嬴政捏紧拳头,最终冷漠开口道。
“臣告退。”
治粟内史垂下的嘴角隐约闪过一丝讥讽,随即低头弯腰,退出了章台宫。
直到治粟内史离开,章台宫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寂静。王座后的嬴政眼帘低垂,在昏暗的烛火下,透露出几分阴翳。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南郡洪涝无疑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没有人会想到南郡会在这个时候遭遇粮荒,但凡洪灾晚来两年,凭借着墨君创造出来的新稻种,嬴政都有把握解决灾荒。
但是现在,面对天灾,即便嬴政身为一国君王,也没有丝毫办法可言。
嬴政不可能在此时放出吕不韦,这是一件很显然的事情。
如今大势已经尽归嬴政之手,只需再等一年,待到十万亩新稻种成熟,嬴政便可携大势一举碾压所有敌对势力,将秦国大权尽揽手中。
嬴政十三岁继任王位,直至去年吕不韦被软禁,才算是真正开始亲理朝政。所以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哪怕为此牺牲南郡,也在所不惜。
眼中坚决与残酷的神色闪过,正当嬴政打算冷漠下达自己的决定之时,突然间,只听见墨君抢先一步道:“王上,南郡之事,不如就交给臣来处置吧!”
嬴政顿时一愣,原本阴翳的表情骤然消失,愕然的看向墨君,道:“墨卿,难不成你连赈灾救荒之事也懂?”
墨君摇摇头道:“只是略懂一点而已。”
嬴政点点头道:“寡人懂的,寡人也曾听闻,墨卿除了农植之事稍微精通之外,无论对于商贾之道、医道、还是各种奇技淫巧都是略懂。”
墨君顿时无语。
嬴政见此,接着道:“既然墨卿有此请求,那么南郡之事就交给墨卿处置了。若是中途遇到事情,寡人可许你便宜行事的权利。”
随着墨君献上‘第一代改良稻种’之后,嬴政对于他的信任度也是大幅增加,现在放给他的权利也越来越宽松。
之前前往巴蜀,嬴政就给了墨君“先斩后奏”的权利。
而现在前往南郡救灾,又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利。
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对于墨君而言,那就是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了。
墨君拱手一礼道:“臣多谢王上。”
话毕。
墨君便领着黑羽离开了章台宫。
而等到墨君离去之后,章台宫内又再次恢复平静。
片刻后。
才听到盖聂开口道:“王上可是在思考给予墨大人的封赏之事。”
嬴政看了眼盖聂,道:“不错!墨卿一心为秦,寡人自然不吝封赏。然如今秦国内患未除,若是此时高调给予墨卿封赏,对于墨卿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啊!”
“但在此之前,墨卿已经屡立大功,寡人至今都没有过一次像样的封赏,若是这一次还要继续压制,寡人有些担心······”
嬴政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要想马儿跑,总不能一直不给马吃草啊!
盖聂思索片刻后,道:“王上何不书信一卷,交由吕不韦。”
嬴政闻言,顿时皱眉道:“寡人书信一卷交由此人,又有何用?”
盖聂道:“吕不韦此人虽贪名好权,但却也是一心为秦,在下认为,他与嫪毐谋逆一事,应当并无关联。”
听到这里,嬴政的眉头皱的更深,深邃的目光看向盖聂,道:“盖聂先生的意思,莫非是在为吕不韦求情?”
盖聂摇摇头,道:“在下只是认为,吕不韦与王上之间,未必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听完盖聂的诉说,嬴政也是微微陷入沉思。
即便是嬴政也不得不承认,盖聂的话语确实有几分道理。吕不韦确实在朝野培植了大股势力,甚至为求名声,招揽三千门客,编纂出了《吕氏春秋》。
然而对于王位,吕不韦自始至终都没有展露出野心。
也许是他隐藏的太好自己没有看出来,但就目前来看,嫪毐谋逆一事,至少与吕不韦的关联并不大。
就算如今吕不韦被自己软禁,也只是接着‘调查’的名义。
一念至此。
嬴政心中也起了一些心思:“或许,寡人确实应该与他好好谈一次了。”
······
另一边。
墨君并不清楚嬴政竟然打算和吕不韦进行商谈。
此时的他正与黑羽二人驾乘马车,快马加鞭赶往南阳。
墨君既然敢从嬴政那里接下治理南郡洪灾的任务,自然也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事实上。
就算没有这次洪灾之事,墨君本来也打算在这段时间,找个日子返回南郡。
目的有二:
一是为了搬家,毕竟此次献粮过后,以墨君立下的功劳,除非再冒出一个吕不韦之流的人物,否则他基本已经不可能继续待在南郡这个偏僻之地。
二是既然都准备离开南郡了,自然也要顺手将南郡遗留的一些小麻烦顺手铲除。毕竟墨君可是很记仇的,以前在南郡遇到的一些小仇小怨,他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刚好,这次趁着南郡洪灾的问题,墨君打算借着治理洪灾的机会,干脆直接把两件事一起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