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咸阳的局势很平静,自吕不韦被软禁后,秦王嬴政逐渐收拢王权。
而失去吕不韦作为后盾,吕不韦在朝堂的势力虽然偶尔还能闹出点小摩擦,但总体却已经很难再掀起大风浪。
再加上嫪毐已死,赵姬也被驱出咸阳,搬到雍地的萯(fu四声)阳宫的居住。
曾经与秦王嬴政在朝堂对抗的三股势力,如今已然仅剩下以华阳太后为主的楚国外戚一脉,以及半个吕系势力。
秦王嬴政的威势与日俱增······
······
“混账,此子,此子好大的胆子!”
咸阳内,一处奢华且尊贵的府宅之中,两名容貌至少有七成相似的中年男子,身着华服,相对而坐。
一人脸色阴沉,一人神情暴怒。
此二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当下秦国之中,楚国外戚一脉的代表人物——昌平君和昌文君。
其中昌文君的手中正拿着一份由丝帛制成的密信,看见密信上的内容后,昌文君先是瞪大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直到对面的昌平君朝着他点了点头,确定密信上的内容为真后,昌文君顿时勃然大怒。
“不过只是嬴政的一条狗,居然敢如此欺辱我楚国贵族,他怎么敢的啊?”
昌文君睚眦欲裂,气的双手都在发抖。
密信上所记载的内容不是其他,赫然正是不久前,墨君一人连灭南郡二十七家楚国旧贵族的消息。
南郡作为曾经楚国的地盘,现在楚国与秦国交际的边境,对于秦国所有楚国外戚一脉的人而言,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里不仅是秦国境内,楚国外戚一脉扎根最深的地方。
而且很多时候,秦国境内的楚国外戚势力与楚国进行私下联络,都是通过南郡秘密交流。
然而如今墨君一人杀了二十七家旧贵族,而且还全部都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大贵族,甚至还包括‘四大氏族’在内。
可以说,他这次几乎把南郡一半的楚国势力屠了个干净,半個南郡的楚国势力都被墨君打废了。
就算退一步。
不提对整个楚国外戚一脉的大影响,南郡那些楚国旧贵族,对于昌平君、昌文君、乃至包括华阳太后在内,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钱袋子’。
钱这东西,平时看起来可能没什么,但真要做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世上几乎所有事都离不开这玩意儿。
人情往来。
笼络下属。
培植势力。
收归门客。
······
这些事情做起来,哪一样不要钱?
别说是昌平君、昌文君。就连嬴政都缺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缺。
没看到之前墨君做生意,每个月只是为嬴政赚一千金币,就已经把他高兴的不成样子了吗!
别看嬴政身为秦王,平日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
可他这辈子还真没碰过多少钱。
因为身为秦王,他的钱就是秦国的钱。而想要维持一个国家的运转,每天所消耗的钱财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往日就算有钱收入国库,嬴政基本都没机会看一眼,转瞬就会如同流水一般消逝。
可现在随着墨君这么一通乱杀,直接把昌平君和昌文君的钱袋子割开了一个大窟窿,想要填补这个缺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不小心甚至能导致昌平君与昌文君出现严重的财务危机,所以这怎能不让两人感到愤怒。
“主人,成内史拜访。”
就在二人愤怒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奴仆恭敬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
昌平君的眼眸顿时一眯,随即道:“知道了,你先带领成内史前往大堂等候,本大人一会儿就来。”
“是!”
门外奴仆应了一声,很快退下。
之后昌平君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着昌文君道:“你先在此等候,我去处理一下。”
昌文君点点头:“我明白,大哥尽管前去就是。”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尤其是身居高位之人,当你享受了权力的那一刻,自然也需要担任相应的职责。
而身为楚国外戚一脉的领头人,昌平君和昌文君平日里享受着秦国境内楚系势力的供奉,自然也需要承当相应职责。
其中一条最基本的便是,他们必须为楚系势力提供庇护。
而这位成内史正是出身南郡四大氏族之一的“成氏一族”。
‘成氏一族’灭门之事,他几乎是和昌平君同时得到的消息,甚至可能还要更早一些。
而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要昌平君和昌文君为成氏一族出头,复仇。
昌平君和昌文君自然也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但这件事他们却躲不了,也不能躲。
因为此事如果昌平君和昌文君不能明确给出一个态度的话,恐怕他们在整个楚国外戚一脉都会名誉尽失。
两人本就和秦国境内的‘楚国外戚一脉’相辅相成。
没有昌平君和昌文君的庇护,秦国境内的‘楚国外戚一脉’很难壮大。
但若是没有这些‘楚国外戚一脉’的供养,昌平君和昌文君也同样很难实现自己的目标。
昌平君这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如果仅仅是为了应付‘成内史’一人,自然花不了这么长时间,但事实却是,就在昌平君刚刚见完‘成内史’没多久,很快又有十数人接连拜访昌平君。
这些人自然都是南郡各大贵族出身。
‘举荐制度’的出现,本就容易导致宗族、集团势力形成。因为所有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放在以往,这些人会是昌平君在朝堂之上的底蕴。可是现在,这些人却成为了一个令昌平君头疼至极的大麻烦。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昌平君回到房间,昌文君顿时迎了上来,问道:“大哥,情况怎么样?”
昌平君摇摇头,开口道:“待会儿你回家换身衣服,然后随我一起进宫面见太后。”
昌文君闻言,顿时匆忙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待到昌文君离去。
昌平君重新坐回主位,脸色在昏黄烛火的摇曳下,显得有几分阴晴不定。
其实昌平君本不想这么快发难,虽说他们这次的对手看起来只是一个走了点狗屎运,勉强混了个贵族身份的平民小子。
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密信上传来的消息是:
南郡突发洪灾,各个贵族趁着洪灾期间,屯粮居奇。
而那个新上任的南郡郡守为了‘拯救苍生’,一时冲动,便砍了那些屯粮的贵族,然后强抢粮食用来赈灾。
······
表面来看,密信内容似乎并无不妥。
因为昌平君也曾见过那名新上任的南郡郡守,确实是个很年轻的人。
而年轻人冲动了一点,听起来也很正常。
但昌平君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些疑点,比如:那个南郡郡守究竟是以什么理由调动了秦国黑甲兵,从而屠戮了南郡贵族?
要知道。
如今边境坐镇的将军可是蒙武。
按理来说,墨君这个年轻人冲动一点没问题,可蒙武这位边军大将不可能也这么冲动。
他怎么会贸然调动那么多黑甲兵任由墨君胡闹呢?
昌平君甚至怀疑此事背后,是不是嬴政也插了一手。
所以昌平君本打算将此事调查的更清楚一些,然后再做应对。
不过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
南郡距离咸阳实在太远,哪怕快马加鞭,连日奔行,也至少需要数日时间才能传递单程消息。若是再加上调查和返程,时间只会更长。
可那些已经失去家族的南郡官员们,显然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连夜赶来昌平君的府邸,表面上来看他们是在‘恳求’昌平君为他们做主,但实际上就是在联手‘逼宫’昌平君。
······
昌平君与昌文君在咸阳宫外汇合。
之后两人一起进入王宫,面见当朝华阳太后。
如今秦王嬴政至少已经收回了一半政权和八成以上的军权,正是威势正盛之际,仅凭昌平君与昌文君两人的力量,还不足以与嬴政对峙。
所以他们必须要请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坐镇,才有可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而当今秦国境内已经无人能在权势上与嬴政一较高低,唯有华阳太后以长辈身份,才能勉强压嬴政一头。
昌平君与昌文君两人当晚秘密会见华阳太后,从对方那里得到承诺后,便很快出了咸阳宫。
直至第二天。
昌平君与昌文君领着十多位南郡之事的‘受害者’,一起再入咸阳宫,面见当今秦王。
“臣等参见王上!”
近二十人浩浩荡荡的进入章台宫,齐声朝着嬴政参拜道。
“免礼!”
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拜见自己,嬴政看起来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放下手中正在批改奏疏的毛笔,诧异道:“诸位卿臣今日齐聚而来,所为何事?”
嬴政话音刚落,就见昌平君身后一名老者‘噗通’一下窜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悲愤喊冤道:“王上,还请为老臣做主啊!”
这名老者的行为,似乎把嬴政惊住了,嬴政连忙道:“容卿快快请起,不知容卿有何冤屈,慢慢细说便是。”
被嬴政称为‘容卿’的老臣容不恌双眸通红,悲呛道:“老臣······老臣要状告南郡郡守墨君,及边境上将军蒙武谋财害命,目无王法,竟为了老臣家中屯粮,光天化日之下,私自调动军队灭了老臣,及南郡大大小小二十七口家族的满门。”
“甚至就连老臣那十岁的孙儿都未能幸免,此等暴徒,还请王上速速下令将其逮捕归案,五马分尸,以正我秦国律法严明。”
话音刚落,首先变了脸色的不是嬴政,反而是昌平君,只见他目光一变,扫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老者容不恌,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可跟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之前明明说好此次只针对墨君,而不把蒙武牵扯进来。
毕竟对付整个蒙氏一族,和对付墨君一人,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难度。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其身后呼啦啦再次跪倒一大片,各个眼中都充斥着仇恨、怨毒、愤怒、悲凉,大声朝着嬴政道:“还请王上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