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梓仪的气势很足。
拉着她进后座,大声喊司机开车,车门也关得很响,靳译肯还在路灯下,龙七透过窗户看,但车头调转,很快就丢了视野,转头发脾气:“你干嘛!他还在那儿!”
“他妈走的时候有没有念你在那儿?可真好意思你!给他家什么脸啊!”
“你别老迁怒到他身上行吧?”
“噢,我女儿现在为救她家儿子,弄出人命的官司说不打就不打!我一点儿气都不能有是吧?龙七你就让你老娘这么憋着是吧?我压箱底的存折都拿出来准备请律师团了现在就白白吃一亏!要么你什么都别让我管!”
“那你别管。”
“行我不管!”
说完就扯胳膊,龙梓仪也猛地放开,车已经开出百米远,后视镜中的派出所变成一个小点儿,两人在后座空开一人的位置,胸口都起伏,龙梓仪还把随身带的毛毯扔她膝上,她又扔回空位上,黄色的路灯光一阵一阵地掠过车厢,前座的卢子牧回头:“好了,都消消气,跟小孩似的。”
“谁跟小孩似的?现在这车上谁脑子伶不清!”
“你。”龙七回。
“你!”
龙梓仪更大声。
“七七你别回她话,”卢子牧努一嘴,“现在开始谁先说话谁小孩儿。”
龙梓仪猛地往前座踹一脚,座位动弹,卢子牧头也不回,驾驶座司机回头:“哎,可别对我车动脚啊!”
……
这一路车程就这么吵着闹着过了。
回去后,还跟靳译肯发了几条信息,他真被他妈妈拉着去医院了,视讯连不了,只能打字交流,他让她早点睡。
还让她不要销虞朋的案子。
“这个明天再谈。”她回复过去,“下巴怎么样?创伤大吗?”
但是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靳译肯也没回复她。
没来电话,也没来信息,像沉入大海,没有声息。
下午六点,医院玻璃窗外一片橘色黄昏,她靠着沙发坐,手机放在扶手上,撑着额,看着屏幕,指腹在手机边缘一下一下地敲击,龙梓仪提着晚饭进来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机放回病服衣兜。
龙梓仪把保温瓶打开,盛汤放桌上,瞅她一眼:“哟,还等呢,再晚是准备来吃宵夜啊?”
她没搭理。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要像你这么天真单纯,说不定还给你多添几个兄弟姐妹。”
……
“人家是家底硬,仇人说打就打,你搁这儿瞎操心,你说那种家庭能看着自己孩子被告吗,噢,爸妈还没发话呢,你自个儿就义勇牺牲,真以为人家念你好,我告诉你,你就算死咬不放,靳译肯也不会有半点事,那里头门道深着呢。”
龙梓仪碎碎念。
“也别对他抱太大指望,他那底子那条件,真要吊在你一棵树上,你顶多占了个高中就认识的便宜,知道吧?情窦初开,初恋滤镜,才觉得你最好,要再晚个五六年认识,啧,”摇头,“倒贴人都看不上你,所以脑袋拎拎清楚,他现在肯为了真爱跟家里吵,过个两三年擦亮眼睛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噢,把你青春耗光,转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你说你到时候剩什么?要我才不会傻到连扎扎实实占理的公道都不讨。”
“你这话我高中就跟他说过了。”
龙梓仪往她这儿抬一眼。
“你生一对双胞胎不够?”她接着反怼龙梓仪前一句话,“抚养权官司打赢了?”
龙梓仪拿在手上的汤勺悬半空中不动,两秒后,手叉腰,回一句:“老娘有你就够受了。”
那就是输了。
没再说话。
龙梓仪把汤勺一扔:“趁热喝赶紧的,人还等着饭后见你。”
“谁?”
吴尔。
吴尔带着《小镇》的签约合同来,专门等到她饭后才进病房,仍坐沙发上,合同放茶几上,黑纸白字被黄昏洒得一片金色。
“徐一苼单独找我试镜过,说实在话,表现挺好的,你身体状况不太好,工作全面暂停,徐一苼又说她愿意无偿出演,我本来还真犹豫了,”吴尔的食指挠着前额,“但是方璇给我看了你在海边念台词的一段视频,我觉得……我还是愿意等等你。”
她听着,拨弄着笔,吴尔接着说:“按照流程我应该先找老坪对合同,但老坪说你有解约退圈的心思,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是有那个想法,”回,“我想好好学表演,把那些挂了的课补回来。”
“去年你确实一直在拍戏,唔,如果我只在你双休日和寒暑假开工,不影响你正常上课时间呢?”
盘起单膝,身体的一侧受黄昏光照:“但这样耗费你不少时间和人力吧,我是喜欢这本子,但如果让整个团队都围着我转,代价有点大。”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龙七,其他的你别考虑,本来我拍这就没考虑收益,只想拍好,所以我得选我真正要的人。”
静了一会儿。
“我再考虑考虑吧。”
“……行,我等你。”吴尔应。
前几个月一直想方设法要的东西,就这么在送到眼前的时候压了下去,吴尔走后,晚上八点,她在床边坐着,拨靳译肯的电话,病房外的护士来来去去,输着液的手在床单上打着圈,两三秒寂静后,那端传来已关机的语音提示,病房口,龙梓仪正好进门,她马上挂电话。
“要不要我跟护士长支会一声啊?八点过后可不让探视了。”往转弯的墙口一靠,龙梓仪削着个苹果,说。
……
“你如果做不到在我成长的时候陪着看着,起码别在我伤口上撒盐看我笑话。”
没看龙梓仪,掀被子睡上床,主动关病房的灯:“别陪夜了今晚,怕被你烦死,幸好我成年了,抚养权不归你。”
背光中,龙梓仪仍悠哉地站着,“咔嚓”一声咬苹果,准备走,她终于再喊一声:“妈。”
“干嘛?”
她在暗暗的病房里,龙梓仪依着走廊的光,回头应她,一副等着接她下一句嘲讽的样子,她靠着床头坐,浅慢呼吸:“他今天不来见我,顶多是被家里拦着,而他家里这么做,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不关门当户对的事。”
“哦,那嫌你不够漂亮?”
再一次平缓呼吸。
“虞朋是hiv携带者。”
清脆的苹果咀嚼声停止。
“我跟他有过不确定的血液接触,靳译肯疯了一样打虞朋,也是因为这个。”
走廊外,护士推车经过。
龙梓仪仍在原地站着,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龙七靠在床头,看着她:“谁家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一个可能感染艾滋的人交往呢,换你你会吗?”
……
……
隔天早。
窗帘拉开时,一道光,然后几乎是被龙梓仪拍醒的,她翻身到另一边,又被龙梓仪猛地扯回来,把她眼皮撑开,这下倏地从枕边撑起身,捂眼睛:“干什么!”
“来,女儿,我给你查过,你听着,”一笔记本直接撂枕边,龙梓仪的头发半扎半放,皮筋都快掉了,蹲在床边指着屏幕说,“那兔崽子是hiv携带者是吧,携带者和艾滋是不同的,携带者体内有病毒,但没爆发,一般都有个潜伏期,这潜伏期可长可短,有的人活到正常寿命都没爆发过,这日子过得跟普通人一样,然后啊,你看,”鼠标切到另一个科普页面,“艾滋的传播途径三种,母婴,血液,性接触,好,我们是血液接触,但是你自己也不确定你有没有和那兔崽子有血液接触对不对,当时你咬他虎口,他打你,弄得你口腔出血是吧,你看,”龙梓仪伸手背,“人的皮下组织脂肪层是有弹性的,不可能你一口咬下去瞬间就出血,诺,昨天我试过,先开始是发青,然后这血才慢慢渗出来,所以他的血不一定进你嘴巴,就算进了嘴……”
“你昨天一晚没睡?”龙七打断,握龙梓仪的手腕,”你咬自个儿了?”
但是龙梓仪的手背一片光滑。
“我咬自个儿干嘛,我拿子牧手做的实验。”
叹一口无声的气,龙梓仪精神很足,继续给她科普,她问现在几点,龙梓仪完全不搭理,于是从枕下拿手机看,屏幕亮,看到时间的同时,一条今早七点发在她手机上的信息也映入眼帘,眼瞳细微动,看完后,看向龙梓仪:“……妈。”
“?”
“子牧说她头晕。”
“头晕?她不在酒店睡觉吗。”
“可能昨天被你咬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龙梓仪开始满嘴嫌弃卢子牧,收拾包收拾笔记本就往病房外去,等人一走,龙七就下床,从柜子里拿衣服。
……
连芍姿说的“改天细聊聊”,果然不是随口说说的。
约在医院附近的中式茶馆,三楼靠窗的独立间,四周用屏风挡着,服务员引着她过去时,连芍姿已经在了,利落地挽着发,全白色的西服套装,桌上放着办公用的笔记本,隔壁椅放着她的铂金包,她正看着屏幕,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着黄梨木椅的把手,像在细究某个项目合同,戴着翡翠戒指的食指在把手上一下一下轻微点动,刚柔并济。
桌上的茶泛着香气,腾腾而上。
……这就是白艾庭一直在打交道的“伯母”,这就是靳译肯的妈妈。
从收到会面短信,而不是由靳译肯亲口通知她的时候,心里就知道他妈妈想跟她谈什么,也没指望能在这儿看见靳译肯,屏风后头一桌坐着两名背对这儿的一男一女,白领装,看上去像等候的秘书。连芍姿抬眼见着她,眼下正看着的笔记本就合上了,嘴角有笑,笑起来像钟楚红和黎姿的结合体,特别大气,龙七打声招呼的同时,她手下的笔记本摩擦桌面,被移到左手边。
“坐吧,龙七。”
坐下后,服务员斟茶。
一片茶香水汽中,连芍姿看着她的脸,看了两三秒,直到龙七看她,她才浅慢抚着耳后:“你留在我儿子房间的东西不少,帮佣每周都能收拾出一两件,你用的香水我挺喜欢的,你有段时间把头发染成了青色吧?卫生间的盥洗台边落了几根。”
“……对不起,阿姨。”
“说这没别的意思,况且你送的护肤品和包我也挺喜欢的。”连芍姿说着,手搭上隔壁椅黑白色的hermesbirkin,龙七看过去,一下子没理解,但也没回话,这么一两秒过后,连芍姿笑了笑,“所以果然你也不知道。”
“什么?”
连芍姿朝椅背轻轻靠了靠。
“龙七你可能对我不太熟,但我对你很熟,我儿子每次见我,手边总有一件以你的名义送我的礼物,包,保养品,首饰,你送我的birkin系列已经有三个了,硬生生把对你没什么接触兴趣的我贿赂得服服帖帖,艾庭在英国言语中伤你时,我还有点心疼你,把艾庭接去了法国。”
……
靳译肯这个少奸巨滑。
自己脑子转得溜行动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了,居然完全不找她事先对词,善意谎言当场败露,她的手指在膝上点了几下,看到笔记本旁边摆的一盒女士烟:“烟倒是我送的,我听他说阿姨也抽……”
但是没说完,自己都觉得埋汰,连芍姿自然地切话题:“你是混血?”
“我爸是德国人,但我没见过他。”
手指在桌面又敲了一下:“我看了你母亲的名片,中外合资企业的高管,单亲带你还能把事业发展成这样,很了不起,她为给你优良的教育环境一定付出了很多,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念小学。”
“我也有个小儿子,在念初中,你应该见过他。”
“嗯,见过。”
“我还有个女儿,少暠的满月礼物,听说是你给挑的。”
连芍姿这句里头的“女儿”,说的应该就是焉文菁的女儿,龙七点头,没应她的话题,而在连芍姿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她直接坦白一声:“阿姨。”
“……?”
“我妈妈虽然厉害,但从小到大我都是由在塑料厂做三班制工人的舅妈一手带大的,没什么良好的教育环境,没学过乐器,没发展过什么特长,我的知识水平比您念初中的小儿子还差,亏了靳译肯天天给我补课,加上艺术生特长才让我捞着一个本科,我这高中要是没碰上您儿子,学历可能也就封顶了,我跟您原本的儿媳妇特别熟,特别特别熟,您从她那儿能了解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我这人我也认,跟优良完全不搭边,跟靳译肯也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现在还搭上虞朋那事儿,您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您说就成了。”
一长段话,一口气说完。
连芍姿听完,戴着翡翠戒的食指仍在桌面上缓缓点动。
“还有就是,”龙七补,“虞朋的案子我打算销了,不追究了,靳译肯把人打成重伤,真要判起来也不轻,即使您和伯父能想办法让他全身而退,那他肯定也有一阵子出不了国,这样他国外的学业就废了,什么都白费了,我都清楚,所以您这边希望我做什么我都配合,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我还能不能见他?”
……
“虞家想销案子,又想撤赔偿,这么捡便宜的事情就算你想大事化小,我都觉得你受委屈,那孩子的伤情报告已经出来了,重伤加携带hiv,看来即使想告他,他家也能想办法让他在医院躺过后半生,起诉确实已经没有意义,所以,我打算在赔偿这一块尽力补偿你,你不用操心,全部由我出面,五千万,一分都不会让虞家欠你。”连芍姿说到这儿,顿一顿,接着,“谢谢你肯为我儿子主动让步,也谢谢你主动告知自己可能受感染,非常难得。”
“那我,”她回,“到底还能不能见他?”
“不能,他已经在英国了。”
回得干脆利落,直接整得龙七怔了一下:“什么?”
铂金包内,手机响。
连芍姿伸手拿,看着腕表时间,短促笑一笑:“正好,总算醒了,接下来的话,我要你们两个同时听。”
铃声是iphone自带的视讯请求,连芍姿接通,放到一侧的玻璃壁上,画面很快跳了出来,英国这会儿凌晨三点,卧室的灯昏黄,照着靳译肯此刻刚睡醒的脸,他正坐沙发上,一边揉脸一边叹气,带着股少年愠气,前三四秒甚至都不看镜头,就问一句:“你怎么让我睡成猪然后把我运到英国的妈?”
“就是给你打了一针镇静剂。”
他点头,仍带着情绪看着侧方。
随后突然伸手,屏幕一阵抖,视讯画面切到房间另一角,那儿有俩壮实大叔正挨着茶几喝啤酒磕花生,靳译肯:“那往我房间安俩男人什么意思?”
“为了让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跟你和龙七说的话。”
手机的画面很快切回来:“你找她了?”
等到视线看向屏幕,也终于看到在一侧坐着的她,那个时候他的眼神看着像差点脱口而出什么了,但半秒内压住,额头一倾,一股彻彻底底对他妈的“叹服”,点着头往后靠,:“妈你想干嘛?”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连芍姿吹了吹茶面,“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龙七掰着手指头算年日的时候,靳译肯秒答:“三年。”
“在她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
“没有。”
“在她之后呢?”
“没有。”
“未来五六年?”
“不可能。”
“等到你三四十岁?”
“也不可能。”
“要是龙七跟别人结婚了呢?”连芍姿放茶杯。
“那她会离婚,她的再婚对象会是我,我的户口本上要没她的名字,结一次我弄黄一次。”靳译肯的表情不变,像快问快答一样,毫无道德感,搞得她听着有点生气又觉得有点刺激,连芍姿边听,边抬起中指抚着茶杯杯沿。
然后,收手指。
“那我就让你们结婚。”
“?”
她这下又怔。
而靳译肯这会儿淡定着,八风不动在沙发上坐着,像摸透他妈妈的套路,眼神锐利,安安静静等下一句话,连芍姿果然说:“但是你们半年不能见面,你在英国安安份份念书,六个月内不准回国半步,龙七也是,在我没拿到你的hiv检测结果之前,不准见他。”
“为什么半年?”
“hiv能被检测出来的窗口期是六周,也有个别达到六个月,你们可以保持联系,只要本人不相见,而这期间龙七的检查结果只要呈阴性,我就立刻同意你们在一起,从此再也不干涉,而如果呈阳性,也就是中了,”话说到此,龙七看连芍姿,连芍姿也看她,“我想就算我不说什么,龙七也不会让你有任何想法。”
靳译肯正要开口,连芍姿这个时候食指骨节一扣桌面,语调放厉:“我放心龙七,但是靳译肯我不放心你,你这期间要是敢像以前瞒着我回国半步!我就把龙七安排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半年的约也作废!”
下最后通牒了。
龙七往椅背上靠。
“你同意吗?”连芍姿抬眼问她。
“妈,我们先单独聊聊。”靳译肯的语气压着,插话。
“我今天就是来敲定这件事的,晚会儿我还得忙你爸的一堆糟烂事。”
连芍姿嘴上回靳译肯,眼睛仍灼灼看着龙七。
“我保证我们两个之间不发生亲密行为,但是我得陪在她身边,妈,我这段时间必须陪着她。”他的手指抵着桌面,不听劝,继续说。
龙七呼吸着,心口起伏。
连芍姿这会儿突然把手机往下一盖。
收音口也遮住,靳译肯的视野和声源都被挡住,她紧接着松开脑后挽着的发,发夹往桌上一掷,长发披散,这瞬间消了利气,看上去像一个独立坚强许久终于显出无尽疲惫的女人,叹出沉沉一口气:“我现在真的很累,家里老的小的一个都不让我省心,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对不对?你跟我儿子见面,能保证杜绝任何传染风险?换位思考你放心吗?龙七?靳译肯是我亲儿子,我养了他二十年都管束不住他的思想和行为,但我至少想保证他的健康。”
……
“就半年,好不好?”
……
像坦白,像恳求。
呼吸在颤,没说话,没点头,但连芍姿好像已经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重新将手机立起来,靳译肯马上来一句:“你们刚才聊什么?”
“如果龙七答应,是不是你就听话?”
他仍问:“你刚跟她说了什么,妈?”
连芍姿注视她,殷殷切切。
“阿姨的提议可行,”她终于回,“我……”
哔——
“答应”两字还没说出口,衣袋内的手机突然响。
屏幕上明晃晃亮着“龙梓仪”的来电,还没决定要接还是要挂,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
噔噔噔噔,特别迅速,像准备来打仗一样,打断龙七的话,也打断连芍姿灼热而专注的眼神输出,随着声源回头的那一秒,攥着手机和包的龙梓仪“唰”地一下就杀了进来,那瞬间心内一记“靠”,呆在原座,两名女服务员拦都拦不住她,龙梓仪一来就反客为主地将包往桌面一摆,将椅子一抽,入座。
“可行什么?”又接着手肘往扶手一搁,女士二郎腿一跷,正面刚,“什么东西可行?交易什么呢,不知道龙家谁做主?”
完了。
气势特别强,连芍姿边打量,手肘也往扶手上搁,慢条斯理巍然不动的架势,屏风后的两名助理站了起来,靳译肯这时候反应最快,隔着九千多公里,对着屏幕就喊一声姨,亲得跟亲儿子似的,连芍姿正要开口,龙梓仪紧接着加把火,把手机往桌面一掷,砰一声响!连着龙七的肩膀都抖一下。
“我女儿这张脸,这身段,小小年纪这赚钱能力,也就你儿子高中认识我女儿,情窦初开!初恋滤镜才觉得你儿子好!要再晚个五六年认识,我女儿这功成名就,您家儿子想追都追不上,知道吧?我女儿什么都靠自己,从小就培养独立生活能力!您家儿子能弄出点什么来?“
靳译肯的一大堆学术成绩单和一间公司仅仅半年的投资盈利在嘴边打转,但是完全不敢打断龙梓仪,龙梓仪的手心再往桌面重重一拍:”现在我女儿是为了真爱什么都不管,扎扎实实占理的官司说不打就不打,过个两三年擦亮眼睛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不用你们家说半句话,行吧,就怕你儿子纠缠!所以现在别偷摸着欺负我女儿,咱眼光放平一点,话也往实诚了说,你现在是不是要跟她做交易?”
连芍姿的额头倾了倾:“是,您是龙七的母亲吧?”
“好,那我们就做交易,”龙梓仪那是完全不管客套,直奔主题,“我女儿为你儿子怀过一个孩子,她现在不算一线那也是当红,你家的孙辈就算没出身那血缘也金贵,那这肚子你出个价,来,先把精神损失费出了,后面我们再慢慢谈。”
“妈你别说了……”
“是两个。”靳译肯在视频里,补。
龙梓仪反应一大,侧头,连芍姿也跟着看视频,靳译肯正视镜头:“所以我非她不娶。”
“两个?!”
龙梓仪转头要炸过来的时候,龙七马上转移话题:“你怎么找到我的?”八壹中文網
连芍姿看上去脑袋有点疼。
面上没表露,侧额的筋看着有些明显,与视频内的靳译肯对视,右手垂在把手上,拇指与中指摩挲着,一言不发。
龙梓仪压着气撂一句:“没用“查找iphone”抓过奸是吧?!”
又是这个功能。
她是没用这功能抓过奸,但她被靳译肯用这功能抓过“奸”,而现在连龙梓仪都知道她的icould账号密码,也生气,也要炸的时候,连芍姿终于缓过神,徐徐回应过来一句:“这位,龙七的妈妈,你可能误会了一些事,我跟龙七在谈的并不是我要给她多少钱,让她离开我儿子的交易,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从你的情绪感受到,你是这么误会的,我跟她谈的是结婚的事。”
“结婚?”龙梓仪一点都不好糊弄,“什么条件?”
“查艾滋,”连芍姿也直接,“半年不见。”
“你儿子对我女儿的责任是付定了,但我女儿也不是非你儿子不嫁,你说结婚就结婚?这种事随口一说得了?”
“那我们现在就定礼金和日期,只要龙七的结果没有问题,并且她愿意,马上按规格办事。”
连芍姿特别上道。
龙梓仪话锋一转:“不用,我只要一样东西,放在我这儿半年。”
“您说。”
“你儿子的户口本。”
……
龙梓仪这招厉害了。
刚才一派泼妇作风,现在抱着手臂,镇定从容地在椅上坐着:“这样,这个条件才是可信的,公平的。”
而这个条件也有一点诱惑到靳译肯了,他在沙发上换坐姿,眼睛滴溜溜转,明显着脑子里又开始打什么鬼算盘,连芍姿沉默五六秒后,回:“可以。”
接着补:“但我得听龙七给我表个态。”
……
“我答应。”
在她开口之前,靳译肯像已经考虑完全部利弊,首先定锤。
她看过去。
连芍姿的神色放柔,招手,两名助理越过屏风帮她收拾东西,目的性强,一得到肯定答案就准备结束会谈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往龙梓仪落一眼:“好,那这半年里,我也会花时间好好消化一下,我未来的亲家。”
关视讯前,靳译肯出声:“我还有话说。”
他的手肘抵在膝盖上,隔着屏幕朝她看:“龙七。”
……
“我不管这半年你遇到什么波折,也不管你会有什么想法,你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阳是阴。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他的眼神浓烈,直勾勾盯她,“反正你别不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