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柔音蹙着秀眉道:“不行,萧长渊近在眼前,我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她的语气低柔,像是说给她弟弟听,也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赵茂觉得他姐的疯症快要发作了,拼了命劝她:“姐,那萧长渊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我们根本就惹不起,这次他心情好,只是折断了你的手臂,说不定下次他心情不好,就会要了我们两个的小命,姐,这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多得是,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
“茂儿,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赵柔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狠狠地掐住了赵茂胳膊上白花花的肉,恨铁不成钢道,“如此胆小如鼠,怎么能够成就大事?!”
“唉,疼疼疼,姐你快松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赵茂被赵柔音掐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疼得惨白,连连呼痛求饶,心中想的却是,那萧长渊怎么不把他姐两只胳膊都给拧了,这样他姐就不会腾出多余的手,来掐他可怜的软肉了。
赵柔音听到赵茂投降的声音,这才松开了掐住他的手,缓缓说道:“若是当初我们两个如此这般胆小怕事,现在我们早就成为了北雍帝的陪葬品,哪里能活到现在……”
赵茂看到自己的胳膊都被她掐紫了,疼得龇牙咧嘴起来,听到赵柔音的话,他心中叫苦,不是他的胆子小,而是他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赵茂抬头看向赵柔音,说出了他的担忧:“可是,姐,现在萧长渊现在已经知道我们对他有不轨之心,他会不会来杀了我们?”
赵柔音的脸色有些发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萧长渊真杀我们,我们逃到哪里他都可以找到我们,逃走也没有用,关键是,他究竟想不想杀我们……”
赵茂捂着胳膊问道:“姐,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赵柔音神色微敛:“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一夜未眠。
赵柔音在家中等了一天。
终于在黄昏时分,等来了萧长渊跟云翩翩。
萧长渊长身玉立站在院子里,如同冰山覆雪,那双清冷幽黑的眸子落到她的身上,眸底流动着漫不经心的杀意,他冰冷的目光,令云淡风轻的秋天,变成了冰天雪地的冬日。
赵茂看到了萧长渊,如同老鼠见到了猫,吓得脸色苍白地躲到了赵柔音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赵柔音娇艳动人的脸庞上,血色褪尽,浑身冰冷,但她却不动声色地站在赵茂的身前,用纤弱单薄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她弟弟赵茂瑟瑟发抖的身体。
云翩翩手中抱着一坛酒,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不是在这酒里下了药?”
赵柔音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缓缓攥紧。
她唇无血色地望向着云翩翩。
“是。”
她在赌,赌萧长渊今日不想杀她。
所以她要拿出她的诚意。
云翩翩有些意外地看向赵柔音,她原本以为小美人会否认,没想到小美人这么快就承认了,这倒令她对小美人有些另眼相看,她没有问赵柔音为何要这样做,因为担心询问过多,会让萧长渊知道魔功的真相,于是便只是对赵柔音说道:“既然你承认了,我也不想为难你,这酒是你昨日送给我夫君的那坛,若是你敢当着我们的面将这酒喝完,这事便这么算了。”
赵茂听到这话,立刻紧张了起来:“姐……”
这坛酒里放了什么,他和他姐都知道,喝完酒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和他姐也知道。
赵柔音道:“好。”
赵茂立刻着急了起来:“姐……”
赵柔音的右手绑着绷带,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揭开了酒坛盖子,扣住酒坛的坛口,从云翩翩的手中接过了桃花酿,这个酒坛子只有半个药罐那么大,酒坛里的酒水也少了一大半,看来是对方喝过了,所以才会来找她算账。赵柔音单手拿起酒坛,仰头将酒坛里所有桃花酿喝完。
喝完后,赵柔音将酒坛倒扣过来。
几滴酒水落到了地上,形成几点浅浅的酒渍。
赵柔音抬起黑睫,安静地看向云翩翩。
“可以了吗?”
云翩翩看到赵柔音的动作,澄莹秀澈的杏眸里,划过了一丝欣赏。
她竟在赵柔音纤弱单薄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落拓的侠气。
云翩翩弯起了眼眸:“可以,那我们两清了。”
赵柔音松了口气:“好。”
云翩翩心满意足地带着萧长渊离开。
两人离开后,赵柔音身子一晃,差点瘫倒在地,赵茂连忙伸手扶住了赵柔音,苍白的胖脸上写满了惊慌:“姐,现在该怎么般,这酒里分明下了媚药……”
赵柔音咬着牙道:“快扶我去池塘,你待会儿守在岸边,千万不要让男人靠近我……”
现在就只能祈祷待会儿在山林里不要碰到其他男人,不然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赵茂忙不迭地点头:“是,姐!”
赵茂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赵柔音换洗的衣裳,扶着赵柔音往山林中赶去。
走到一半,赵柔音突然蹙起了秀眉,从喝完桃花酿到现在,身体半丝燥热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腹中肠胃搅动的感觉越演越烈,这个感觉就像是……
“茂儿,不对劲,快扶我回家……”
赵茂紧张起来:“姐,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去池塘吗?”
赵柔音蹙着秀眉道:“他们竟然把媚药换成了泻药,快扶我去茅屋……”
赵茂大惊失色:“什么?!”
赵柔音回到了家里,进进出出茅屋数十次,双腿发软,面如土色,总算是让药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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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翩翩今日一大早就带着萧长渊去了一趟县城,去药堂里抓了一副泻药,到酒肆买了一坛新的桃花酿,倒去了大半的酒水,将泻药放了进去,拿筷子搅拌均匀。
萧长渊抬起那双漆黑幽冷的墨眸,无语地望向云翩翩。
“……这就是你所说的邪恶的办法?”
云翩翩停住搅拌筷子的手,抬起眼睫看他,杏眸里写满了茫然。
“……难道这还不够邪恶吗?”
萧长渊看了她半晌,最终别过俊脸,昧着良心说道:“真是邪恶死了。”
他家娘子知道要报仇,已经相当优秀了。
至于他的良心……
萧长渊俊颜冰山,面无表情。
他都有娘子了,还要良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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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翩翩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听到村子尽头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大声吵架。
她家坐落在村口,距离村尾有些远,所以他们具体在吵些什么,云翩翩听不太清楚。
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将衣服晾完之后,云翩翩正准备抱着洗衣盆回屋子,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少年的哭声。
“翩翩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姐吧!”
云翩翩回过头,发现少年是昨日那位小美人的弟弟。
她脸上一愣,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赵茂流着眼泪道:“他们冤枉我姐偷人,说要将我姐跟奸夫浸猪笼!”
云翩翩愣愣地说道:“我昨天不是将药换成泻药了吗……”
赵茂哭着道:“不关翩翩姐姐的事,是那奸夫捡到了我姐的手帕,为了保护与他通奸的女人,所以冤枉我姐是他的姘头,可我姐姐根本就不认识那奸夫,甚至没有跟那奸夫说过话……”
赵茂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道:“我跟姐姐在江家村举目无亲,没人帮我们说话,他们众口铄金,想逼死我姐,还请翩翩姐姐救救我们!”
赵茂说完这句话,立刻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给云翩翩磕头。
“求求翩翩姐姐救救我姐!”
云翩翩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跪过,连忙去扶赵茂。
“你快起来……”
赵茂抬起头,白皙的额头上磕出了血来,那双乌黑湿润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希冀。
“那翩翩姐姐愿意救我姐了吗?”
云翩翩将他扯起来:“救,我一定会救她。”
赵茂听到这话,突然大哭了起来:“谢谢翩翩姐姐!谢谢翩翩姐姐!”
赵柔音经常掐赵茂,赵茂时常希望赵柔音能够缠绵病榻,这样她就没有力气来打他。
但当那群村民气势汹汹地杀到他家里,带走赵柔音的时候。
赵茂却觉得他的天都塌了。
他从小就跟他姐相依为命地在冷宫里长大。
冷宫里到处都是疯掉的妃子。
他时常害怕他姐也会疯。
但他姐不仅没有疯,还带他从冷宫里走了出来。
后来父皇让他姐去北雍和亲。
他姐凭着这股疯劲儿,做了全天下女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她勾引了送嫁将军,带他从送亲的队伍里逃走,来到了偏远的江家村。
他小时候在冷宫里吃不好穿不暖,瘦得跟个猴子。
来到江家村后,他姐将他喂成了一个胖子,就是为了弥补他缺憾的童年。
今日那群村民杀到家里来的时候,他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可是他姐却非常冷静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赶紧来找云翩翩,他以为他姐疯症发作了。他们前日刚给给萧长渊下媚药,昨日他们才跟萧长渊对峙完,云翩翩怎么会来救他们呢?
村民们将他姐带走,他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仍旧是:“快去找云翩翩!”
赵茂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来找云翩翩,本来以为云翩翩不会施以援手,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赵茂嚎啕大哭了起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姐不是疯……
他姐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她永远都可以找出杀出重围的办法!
姐,你一定要等茂儿去救你呀!
赵茂一边大哭,一边带着云翩翩去找那群带走赵柔音的村民。
萧长渊寒着俊脸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三人来到村尾的池塘,岸边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赵柔音跟奸夫被人装进竹篾编成的猪笼里,村民们抬着猪笼往池塘里走去,那奸夫的夫人跟在猪笼旁边,对赵柔音拳打脚踢,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偷人!竟敢勾引我的相公!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这贱人,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去地府里相见!”
奸夫躺在猪笼里,不停地求饶:“巧儿,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相比于奸夫的激动,赵柔音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最先开始在家里她替自己辩驳了几句之外,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们求过饶,她看得出来,这些怒火中烧的村民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理智,她说得越多,他们越是兴奋,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执行她的死刑。
赵柔音抱着受伤的胳膊,发髻凌乱,衣裳松垮,脸色苍白地躺在猪笼里。
清艳的眼眸,宛若一潭死水,平静地等待她的死亡。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茂儿能够快点带云翩翩跟萧长渊赶过来。
“快住手!”
赵柔音听到一道清亮的怒喝。
那是少女的声音。
赵柔音觉得自己死寂的心好像活了过来,她暗淡的眼眸,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不顾受伤的胳膊,将手伸到猪笼外面,拼命地招手,声嘶力竭地呼喊。
“云翩翩!我在这儿!你快来救救我!”
九岁以后,怯懦的赵柔音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她的眼泪早在她九岁那年母妃病死在冷宫里的时候就流尽了。八壹中文網
从此以后,她无枝可依,无人可信……
她只能靠她自己。
赵柔音用她毕生的眼泪换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她从此变得疯狂而勇敢。
但此刻,听到云翩翩来救她的声音时。
赵柔音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就知道她会来救她。
当少女将她的媚药换成泻药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