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渊抱着怀里这团温热的娇软。
心中满是无可奈何。
虽然他的翩翩又可恶又麻烦,她甚至还不喜欢他,但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得要命。
他想将她牢牢地抱在他的怀里。
让她永远都不要离开他。
但他太过用力的怀抱。
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所以他才会想到这个可耻的办法。
他要假扮失忆时期的他。
放弃尊严,放弃骄傲,放弃一切。
他只想跟他的翩翩重归旧好。
萧长渊从未想过要将失忆的自己唤醒,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失忆时候的他,跟现在的他,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他拥有失忆时期所有的记忆,他对每一个片刻都记忆犹新,他知道该如何扮演他自己。
县城里的大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离魂症会复发,这是萧长渊为了让云翩翩相信他,所以才编造出来的假话,为了让云翩翩不起疑心,所以他故意当着她的面用凤印砸他自己的脑袋,为了让这件事情看起来更加真实,所以萧长渊真的对他自己下了狠手。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是弄伤他自己。
萧长渊行事残忍,雷厉风行。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获得他的仁慈。
那就是云翩翩。
但是,萧长渊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是要哭成这样?
萧长渊很想像从前那样冰冷地命令她不准哭,但他却担心这么做会令她发现他没有失忆,她如果得知真相,可能会再次从他的身边逃离,于是萧长渊只好收起他身上所有的冰刺,手忙脚乱地去哄云翩翩开心。
他声音低哑,语气卑微得不像话。
“娘子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的心都快给云翩翩哭碎了。
萧长渊拧着眉头想,如果她现在想要天上的月亮,他拼了命都会将月亮给她摘下来。
只要月亮可以止住她的眼泪。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萧长渊将云翩翩抱在怀里。
向她低头。
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尚未干涸的血液从他精致苍白的下颔滑落,沾湿了云翩翩的青丝。
他抚摸着云翩翩的头发,墨眸微凝,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给云翩翩止哭的主意,于是他厚着脸皮示弱道:“娘子,我脑袋好疼。”
云翩翩听到这话,果然立即止了哭。她慌忙地从他的怀里直起身,用袖子擦干小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忍着哭意道:“我去给夫君找御医……”
说罢,云翩翩站起身向殿外跑去,她推开殿门,对外面的宫人吩咐了几句,再回来时,虽然双目湿红,但她却没有再哭了,她将萧长渊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坐在龙榻上,转过身要走,萧长渊突然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
“娘子要去哪里?”
云翩翩眼眶湿红道:“我想收拾一下这里。”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萧长渊吵过架。
她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萧长渊现在失忆了。
皇宫里危机四伏,她担心有人会趁机加害萧长渊。
萧长渊皱眉道:“不要走太远。”
云翩翩纤柔地点了点头。
她将染血的凤印用锦帕擦干净,放到锦盒里,然后将锦盒放回御案后面的紫檀木书架上。
皇宫外廷有值班的御医,外廷距离内廷还有些距离,在御医抵达之前,宫人们先将云翩翩吩咐的清水毛巾用金云錾花盥盆送上来,云翩翩屏退左右,宫人对云翩翩很是恭敬,临走时替他们关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云翩翩执起搭在金云錾花盥盆上的毛巾,沾湿后拧干,小心翼翼地替萧长渊擦脸,清洗伤口,察觉到萧长渊一直盯着她看,云翩翩以为萧长渊是在困惑眼下的情形,于是她忍着泪意解释道:“夫君,这里是皇宫,你是皇帝。”
萧长渊装作怔愣的模样。
“我是皇帝?”
云翩翩眼睫轻颤,捏紧了手中的湿毛巾:“我其实一直在骗夫君……”
御医马上就会过来,云翩翩要在御医赶到之前,向萧长渊解释这一切。
萧长渊清冷如玉的俊脸上,适时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装模作样道:“娘子骗了我什么?”
云翩翩看到萧长渊这副纯洁清澈的模样,心中愈加没有勇气将真相说出口,她脸色苍白,睫羽轻颤,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其实不是你的娘子,当时我在溪边醒过来,看到你躺在我的身边,我一时见色起意,就冲动地说下弥天大谎……”
萧长渊是第二次听这段话。
但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江家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只有漠然的冰冷,以及被个笨蛋欺骗的愤怒。
但是现在,萧长渊开始以云翩翩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他察觉得到云翩翩的恐惧,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浑身都在轻颤,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就像她在江家村那时候一样,她当时一定比现在还要害怕。
现在萧长渊心中只有深深的后悔。
他当初不该对云翩翩那么凶。
她明明这么害怕。
他却还要那样冰冷地待她。
怪不得云翩翩后来不喜欢他了。
萧长渊坐在龙榻上,伸手握住了云翩翩轻颤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
他抬起那双漆黑幽暗的墨眸,望向云翩翩,声音低哑缱绻。
“娘子,我原谅你……”
他原谅云翩翩的同时,也希望云翩翩能够原谅他的不是。
云翩翩听到他的话。
眼睫陡然一颤。
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澄莹秀澈的杏眸里渐渐弥漫了一丝湿润朦胧的水雾。
“夫君真的愿意原谅我吗?”
萧长渊伸手,将云翩翩拉到他的怀里,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
“只要娘子跟我在一起,不管娘子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娘子。”
云翩翩眼睫轻颤,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沾湿了她的粉颊。
原来她亲口将真相告诉他,他就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她,他根本就不用她流血流泪,就会立刻原谅她。如果她早知道他这么宽容,当初她就不该半途而废,逼得萧长渊自己找到真相,她应该亲口告诉他这一切。
萧长渊微微皱眉:“娘子怎么又哭了?”
云翩翩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
萧长渊道:“高兴?”
云翩翩伸手环住萧长渊的腰,将粉颊埋到萧长渊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以为夫君会生我的气。”
萧长渊抱着云翩翩的娇躯,说道:“我怎么会生娘子的气呢?”
他亲了亲云翩翩的头顶,声音低哑道:“我永远都不会生娘子的气。”
云翩翩听到他的话,小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像猫儿一样窝在他的怀里,说不出的乖巧温驯,温柔小意。
萧长渊觉得,只要她这样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不离开他,他可以为她装傻充愣一辈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殿外传来刘顺的声音。
“禀告皇后娘娘,庞御医到了。”
云翩翩立刻从萧长渊的怀里起身,整理宫装仪容。
萧长渊怀中一空,怅然若失。
那张清冷的俊脸微寒下来。
这些讨厌的蝼蚁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云翩翩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对殿外说道:“让他进来吧。”
刘顺道:“是,娘娘。”
殿门被打开,刘顺领着庞御医走进内殿。
庞御医放下手中拎着的药箱,先替萧长渊查看伤口,伤口虽然血肉模糊看起来吓人,但却并不深,没有伤到内里,他拿出软垫,放置在萧长渊的手腕下方,替萧长渊诊脉,片刻后,庞御医放下搭脉的手,低头恭敬道:“陛下的伤势并无大碍……”
话音未落。
萧长渊突然扣住了庞御医尚未收回去的手腕。
“庞御医,朕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那双阴鸷嗜血的寒眸,冷冷地盯着庞御医。
“你不如再给朕好好诊治一遍……”
庞御医僵硬地抬头,蓦地望进一双嗜血可怖的寒眸里。
他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后脊生了一层冷汗。
庞御医哆嗦着手指,重新搭到萧长渊苍白的手腕上。
虽然他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对他起了杀意,但三十多年的宫廷经验告诉他,他必须要说出跟方才诊断的结果截然不同的话来,否则他今天可能就不能活着离开这间寝殿了。
庞御医收回手,瑟瑟发抖道:“陛下的伤势虽没有大碍,但却伤及内里,如果内里淤血不散,将来极有可能会危及性命……”
萧长渊闻言,眯起森寒的凤眸,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依庞御医之见,朕应该如何调养?”
庞御医之所以能够混到今天没被砍了脑袋,除了本身医术高明之外,他还十分会察言观色,见萧长渊并没有龙颜大怒,他便知道他今日已经逃过了一劫,陛下明明没病,却坚称他有病,庞御医便立即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跟皇后娘娘有关,他不敢给萧长渊乱开药,于是他顺着萧长渊的话说道:“长期揉按太阳穴可令淤血消散,少则三个月,多则三年,这段时间可能要劳烦皇后娘娘了……”
萧长渊微微眯起凤眸,向庞御医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
看来这只蝼蚁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庞御医跟刘顺走后,寝殿里只剩下萧长渊跟云翩翩两个人。
萧长渊伸手,握住了云翩翩的小手。
那双漆黑幽暗的墨眸,像是化不开的墨砚,他温驯地望向云翩翩。
“娘子,我方才演得像皇帝吗?”
云翩翩微微蹙起黛眉。
她总觉得方才有哪里不对劲。
但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