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东现在就住在省中医院神经科,因为这里有刚从珠三角地带引进的康复理疗设备。
为了能让他更好地恢复。
苏灿没想到跟着老师来中医院第一天,就能在医院花园角落里看见于向东,犹豫了下,跟老师说遇见了熟人,她过去打个招呼,一会儿去科室找他。
按说,就苏灿一个刚入校的新生,没有任何经验,连中草药都认不全,是不可能带来中医院学习的。
可苏灿是苏丰沛的孙女,苏丰沛当年在省城是非常有名的中医老前辈,虽然没当过老师,却不少老师跟他有过接触学习。
包括现在带苏灿来学习的老师,他敬仰苏老前辈,同时也发现苏灿在这个方面非常有天赋。
所以苏灿是新生,还是带她来中医院观摩学习。
现在听苏灿遇见熟人,温和地摆了摆手:“不着急,你先忙完再过来找我,我就在二楼会议室。”
苏灿看着老师和几个学生离开后,才朝着小花园走去。
离于向东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白酒味。
苏灿皱了皱鼻子,快步走到于向东面前,就见他手里握着个白酒瓶子,眼神沉郁,整个人都笼着一股寂寥和丧气。
感觉到有人站在面前,于向东动了动眼珠,抬头眯眼看着眼前的人,瓷白的皮肤,微黄带卷的刘海下一双眼睛像天上的星辰。
于向东大脑有些迟钝:“你别站我面前,挡住我看星星。”
苏灿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脾气一直很软,这会儿难得皱眉生气:“现在是白天,哪里有什么星星?而且你的身体不能喝酒,那天叶阿姨也说了。”
于向东自嘲地笑了下:“我说星星在,星星就在,你快让开,少管老子的闲事,滚!”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阴沉沉地盯着苏灿。
苏灿不仅没有退,还飞快的伸手一把抢过于向东手里的酒瓶子,又迅速地退了几步,抱着酒瓶看着于向东:“是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在许卿家看见时,还能嬉笑地谈笑风生,表情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而现在,整个人沉郁的,仿佛深陷在泥潭深处,周围看不见半点光。
于向东眯眼盯着苏灿,这个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固执,明明软软的性格,却固执得要命。
眼中的光却非常的不友善,甚至还有些凶狠:“给老子滚!”
说着一手转动轮椅,冲到苏灿面前,长臂一挥要去抢苏灿怀里的酒瓶。
却没想到苏灿反应很快,抱着酒瓶往后退,脚后跟碰到花池边缘,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过去。
非常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花池里。
于向东愣了一下,冷漠地转动轮椅转身,根本是懒得多看一眼坐在地上的苏灿。
苏灿皱了皱鼻子,顾不上屁股疼,爬起来把酒瓶放进挎包里,跑着过去推着于向东的轮椅。
于向东突然紧紧抓着轮子的轮子,让苏灿根本推不动。
扭头满眼厌恶地盯着苏灿,狭长眼里沉郁中裹着浓浓的嫌弃:“我说话你听不懂?老子让你滚!滚他妈远点!还是说你看上了我这个残废?”
苏灿直勾勾地看着于向东的眼睛,不闪不躲,眼尾一点点氲上层浅红,还有水汽在凝聚。
却始终不眨眼,也不让眼泪流下来。
于向东心跳突然顿了一下,眼神里的嫌恶更浓郁:“我他妈说话你听不懂?一个大姑娘怎么这么不自重!滚!!”
这次语气更是重了几分。
苏灿依旧倔强地看着于向东,没让眼泪掉下来,突然一松手转身朝着门诊楼跑去。
于向东盯着苏灿的背影,熊孩子还是那么犟。
深深吁了一口气,今天早上,京市来的专家又一次会诊,结果比上一次还要差。
他的腿,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虽然一直以来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心里其实还抱着一点希望。
可是现在,再一次把结果放出来,于向东发现,他接受不了。
前面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在意,更像是一个自我麻痹的过程。
现在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坦然能接受。
苏灿一口气跑进门诊楼,在靠着墙偷偷抹了下眼泪,用手背努力擦干眼泪,眨了眨眼睛,让人看不出来哭过,才上楼去找会议室。
正好老师跟几个京市来的专家在聊天。
苏灿过去悄悄站在最后,垂着头摸着挎包里的酒瓶。
就听京市其中一个专家有些惋惜地说:“于向东实在太可惜了,他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其实得到了很好的治疗,还有很难得的苗家生骨膏药,只是当时他还有毒瘾,破坏了体内红细胞再生。”
苏灿听到于向东名字时,陡然抬起头,听到专家说完,再想想刚才看见的那个寂寥沉郁的人。
所以他发火,是因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在苏灿来之前,老师已经了解了于向东的所有情况,这会儿也感觉很惋惜:“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中西医结合起来呢?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先手术介入,然后用中医来帮助康复。”
专家摇头:“我们也考虑过这个方案,但于向东同志不愿意接受。”
苏灿喉咙里像是有个东西哽着,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声音里带着她不自知的颤抖。
专家倒是没在意苏灿的无理,苦笑了一下:“不清楚,而且那个方案,也不一定就能百分之百解决根本问题。”
几人的讨论声还在,苏灿却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无法想象,于向东那么骄傲,那么乖张一个人,要是一辈子坐轮椅,他怎么能承受?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苏灿跟着老师从医院出来时,没有再见于向东,她知道于向东不想看见她。
心里甚至有一个猜测,于向东不认她,只是不想把最弱的一面让她看见。
老师见苏灿一直垂着脑袋,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心情不好?”
苏灿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听到刚那个同志的病情,心里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