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闭上的那一刻,那脑中的画面反而更清晰了一些,皎月之下,漫山红梅开遍。
她与一人携手在梅林间徜徉,脚步轻如鸿羽,似是随时都能飞起来,心中更是无尽欢喜甜蜜,她扭头看向那人,那人一袭白袍胜雪,一头白发在月下闪着耀眼的银辉,黑眸之中的爱意,满得快要流溢出来。
“帝君……”她沉入这梦中,喃喃轻唤。
萧凛本正沉醉在这月下旖旎之景,听到“帝君”两字,就像被尖锐的利刺狠狠刺破了心脏,浑身肌肉也在瞬间紧绷!
“阿离?你说什么呢?”他颤声问,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已蓄势待发。
苏离不答,美眸如丝,似闭非闭,嫣色唇瓣轻扬,笑颜甜如蜜糖,她喃喃低唤着,猫儿似的往他怀里拱,萧凛心中一荡,僵硬的指尖又缓缓松开来。
虽然她叫了帝君,但记起的应是甜蜜欢快之事,应该……无碍吧?
像这样的记忆,若是能多恢复一些,她定然也会多爱他一点吧?
他舍不得打断这甜蜜记忆,伸手轻抚她的脸,指尖才刚落到她脸侧,她却猝然瞪大双眼,眼底情思散尽,只余无尽苦痛悲伤!
“是你杀了他们!是你!”她霍地站起,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猛地刺向他的胸膛,“东凛,我要与你不死不……”
那个“休”字还未出口,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像是忽然起了一场大雾,粘住了她的双眼,脑中也随之变得混沌不清,难以言说的困倦之意袭来。
她直愣愣的看了萧凛一眼,缓缓闭上了双眼。
萧凛伸手将她抱住,手指轻颤,眼底也似起了雾,雾气氤氲成水,粘在长睫之间,摇摇欲坠。
“阿离,对不起……”他附在她耳边,哽声低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他将头深埋入苏离的脖颈,双肩急剧抽动着,身子也抖得厉害,但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月夜沉寂夜风寒,枝影摇曳间,有一只寒鸦嘎嘎叫着,自天际掠过。
一门之隔的楼梯拐弯处,顾千城站在那里,足尖一阵阵发软。
苏惊寒跟在他身后,自是听到房中有动静,似是苏离在怒声咆哮,话倒是断断续续听清了,但却不解其意他有些迷糊,看向门前值守的李如风,困惑问:“这是阿离的声音吗?”
李如风在苏离喊叫的那一瞬间,便已闯入房中,询问是什么状况。
萧凛告诉他说,苏离睡着了,做了恶梦,正与那怪物对决。
李如风自然就信了,虽有疑问,但并不多问,仍退回值守,此时见苏惊寒追问,便以同样的答案应对。
苏惊寒并不怀疑,知道苏离正在小憩,还是和萧凛在一起,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不好相扰,遂转头看向顾千城。
原以为顾千城会固执要求见面,毕竟,他从苏府出来时,态度是那般坚决。
正想着开口劝他,谁想顾千城自己先转头下楼了。
苏惊寒朝李如风摆摆手,也随他一起下楼,边走边笑问:“话说,你到底有什么要事要同阿离讲啊!我实在是稀奇得紧!”
“就是我忽然也梦到了那怪物……”顾千城敷衍道,“那怪物颇是厉害,不光杀人,还……还偷心……我被吓到了,所以要过来提醒她……”
“你也梦到了?”苏惊寒忙问,“那可看清怪物的模样?”
“没有!”顾千城摇头,“就是稀里糊涂的做了场梦,梦里特别害怕,所以要来看阿离一眼,才能放心些!”
他说着转移话题,“忽然有点饿了,这儿的酒菜好香,不如我们留下来喝一杯?”
“好啊!”苏惊寒素喜热闹,“我刚才看到了好几个熟人,过去与他们同喝吧!”
“你先过去,我先去趟茅房,回头找你!”顾千城撒了个谎,支走苏惊寒,自己则又蹑手蹑脚的返回到苏离所在房间的楼下。
他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安静坐着,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苏离。
方才苏离所吼的话,苏惊寒听不明白,但他却听得再清楚不过。
阿离果然也觉醒了!
她肯定是忆起东凛所做的恶事,才会说出与他不死不休的话!
但叫完这些话后,她便没了声音,李如风还说她是做了恶梦。
很显然,萧凛对她动了手脚,抹除了她这段记忆。
这贼厮,果然已经记起自己所作的恶,现在却不敢面对,可他不能任由他这般哄瞒苏离。
苏离若是没有觉醒,记不起那些惨痛之事,也便罢了。
既然她也醒了,便有资格知道这些事!
虽然不管她知道与否,他们暂时都不能对萧凛做什么,但以苏离的性子,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浑浑噩噩糊里糊涂活着的!
顾千城在那里猫了很久,终于看到萧凛从楼梯上摇摇晃晃走下来。
李如风随着他一起下来,承月则上去看护苏离。
顾千城静静的待着,等萧凛的身影消失在二楼,他方理理衣裳,爬上了楼梯,径直去寻苏离。
承月在门口值守,见是他,笑着行礼:“顾大人来了!”
“我来找阿离!”顾千城大刺刺道,“殿下说,阿离有事同我说!”
这谎话他说得眼都不眨一下,承月知他与苏离的关系深厚,自然也不会拦着,只是犹豫道:“可离姑娘好似还未醒呢!”
“醒了!”顾千城笑道,“殿下说她就是喝多了难受,又嫌下面闹腾,才说喝醉了!”
他说得那般笃定,承月不疑有他,点头退后放行。
顾千城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直奔苏离歇息的软塌,见她还在那里酣睡,犹豫了一下,果断抄起盆架上的帕子,浸入冷水盆中拧了拧,直接搁到她额头上。
帕子冰寒沁人,苏离打了个寒颤,倏地睁开双眼!
看清面前的人,她有些困惑:“兄长?你怎么在这儿?”
顾千城单刀直入:“你还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