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时,郁发现阿平对自己的工作有兴趣,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这也是第一次郁和阿平聊到工作上的事。
「小郁,妳做这工作不害怕吗?在太平间也好,或是说到大体,从你口中说出来都好像只是平常事。」
「怕啊,可是带我入行的师傅说,怀着感恩和帮忙的心来做这份工作就没啥好担心。」
郁虽然是个女生,但比起一般女生,多了一份旁人没有的率性和胆大。
「每回只要小郁回家,我就会要她先去洗澡。」
「他就这样,好像很怕我身上有大体的味道,其实大体可比我们人的身体还干净。」
「小刚,大体都摆在冷气间内,你身上的汗臭味还比他们重呢。」阿平附和着说。
「不是汗臭味,你们都没闻到吗?方才在太平间也是,我闻到那股味道就害怕,那是大体才有的味道,像是东西在冰箱冰太久发出来的味道,我不太会形容,但就是那种感觉。」
「这家伙说了很多次,害得我每次打开冰箱都会特别闻一下。」
「小郁嗅觉疲劳当然闻不出来。」
「但还是小心点,不要碰触到大体身上的衣服配饰。」
「阿平,你是要提醒我念对吧?」
「多少会有,得提防。」
「说真的,每次听你们说起念,我心中都会有点疑惑,可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念和我们所讲的鬼神究竟有什么差别?你看小刚,有时我觉得他就是民间所说的中邪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很想问!」
阿平安静思考后,这才回答他们:「这样说好了,把念想像成是一种讯号,讯号达到一定程度的强烈后,才会存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后,你们再把它想成手机讯号,你摸不到它,但能从天线出现几格来判定强弱。这样说你们懂吗?」
「很具体。那鬼神或是妖怪这种民间所讲的灵体呢?」郁接着问。
「至于妳講到的这些灵体,不妨把我们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多层次的时空,人存在在这,但是还有鬼、神、妖怪或其他的生命在不同面,面与面之间会有相互重叠的地方,所以我们可以见到他们。」
「换句话说,你认为鬼、神、妖怪等都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想古人的想像力不可能丰富到可以创造出这些不存在的事物,所以我宁可相信他们曾经见过只是我们现在看不见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人类让他们害怕吧。」
「阿平,你有没有说错,是我们害怕看到他们吧?」小刚戳着阿平的头打趣地说。
「小刚,我觉得阿平说的有可能。」
「怎么连小郁也这么说,妳看看那些妖怪和鬼的形象多吓人,我要是看到就要软脚了。」
「那也未必......」郁看了他们一眼后说。
「小郁的工作想必有碰到一些无法解释的情况吧?」
「多少都有。」
「我不想听,小郁妳别说了。」小刚捂起耳朵。
「反正是有些事,让我相信鬼神真的存在,不过你刚把念形容成像手机讯号我就懂了。」
「虽然鬼神也是不得见的,但我想真的见到就会了解他们和念就是不同的存在。」
「不说这个了!阿平那你方才讲到雅子的事情,现在雅子还继续做除念的练习吗?」小刚问。
「对啊,我们保持两个礼拜见一次面,她一边工作一边观念,专注力提升很多。」
「没想到雅子也能成为除念师!搞不好我也行~~~」
「你就不必了!你要是除念,我看念还没除完,已经先转移到自己身上,到时又是我出面。」「反正有你在我不担心。」
「你!少!来!」
一顿饭吃了三个钟头,后来是郁累了连打呵欠才散会。阿平回到食堂,确认食堂的东西都归位收好后,回到二楼休息。才一打开门要上楼,巧克力已经等在上面,拼命地摇尾巴。
「你这条老狗饿了吧?」
下午带巧克力出去散步后,就一直没空喂它吃饭,巧克力的脸上写满了我饿了三个字。
「今天要不是你带我回老家,搞不好玉婆倒在地上都没人发现。」
阿平一面将狗食倒进钵里,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爸现在怎样?今天下午这样折腾,他有吃饭吗?」
阿平担心恢复成一人独居的罗伯特,起身拿出了手机传讯息给他。很快,对方就回了讯息。
「叫我不要担心,他自己可以料理。他一个人要怎么料理,像这样不出门,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阿平很快又再回了讯息,告诉他后续玉婆的情况。没有回覆,阿平决定先去洗个澡后再来想后续该怎办。
浴室3坪大,重新装潢时阿平保留了马赛克砖拼贴的浴缸,其他的卫浴设备全部打掉换新的,心情烦闷时,阿平会点上durance芳香蜡烛来帮助放松,或是做个盐浴来净化身体磁场。
他关掉浴室的电灯,安静地浸在浴缸里面,只留下一盏芳香蜡烛的微弱火光,檀香的味道阵阵传来,慢慢有放松的感觉。
脑海中,回想起从小和玉婆相处的回忆,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玉婆就像是他的妈妈,从小照顾他。阿平没有兄弟姊妹,下课后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如果玉婆有空就会陪他,甚至把他抱在怀里讲故事给他听。
想到这,阿平这才认知到玉婆真的不在了。他将头埋进水里面,在水中憋气,小时候玉婆帮他洗澡,他常会把头埋进水里面假装溺水,再让她把自己救起来借机撒娇,可是现在长大了可以撒娇的人也走了。
「呼!」
把头从水里抬起来后,阿平头靠着墙壁,双手托着后脑勺想事情。感觉到水变冷,又打开水龙头加些热水。
阿平是个不容易流泪的人,每回只要想哭,最多就是眼眶泛红让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放声大哭。这样压抑的性格,或许也是因为母亲早逝,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而养成。
这时,放在马桶盖上面的手机响了起来,阿平用浴巾擦干手,接通后按扩音将声音放出。
「喂你好,是阿平大哥吗?」
「我是,听这个声音是可亦吗?」
「对,是我。不好意思,都十一点了还打电话给你。」
「不要紧,我也还没睡。」
「是这样的,刚刚奶奶的身后事已经委托给礼仪社去处理,我爸要我告诉你让你安心。」
「确定出殡的日期,再请告知我。」
「我会的。另外,关于妳父亲那边......」
「关于我爸那边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找人来帮忙。」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帮忙,之前也有陪奶奶去过。」
「我爸很麻烦,不是一个年轻人可以照顾。」
「反正如果有需要,阿平大哥不用客气。」
「我知道了,真有需要再打电话给你。」
原本准备要挂电话,但阿平又突然叫住可亦。
「可亦,我......」
「什么事?」
「我真的感到抱歉,如果我早点发现的话。」
电话那头也静默了下来,阿平听得见背景有诵经的声音,人应该是在葬仪社那里。
「阿平大哥,奶奶她生前就常跟我说到你,我听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所以她不会怪你的,因为我相信她一定把你看成是自己的儿子在照顾。」
听到这些话,阿平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心想原来哭是这种感觉自己都快忘记了。
「喂~阿平大哥你还在吗?」
「我还在,抱歉,刚离开一下。」
「那就先这样,我爸在叫我了。」
两人没有说再见就挂断电话,由于忌讳,任何人都不想再见或再会于这种场合。
阿平离开浴缸,将燃烧中的芳香蜡烛吹熄,擦干身子后,裸着身子走出后躺在床上,巧克力已经躺在床边呼呼大睡。
「你总是无忧无虑的,有时候当只狗好像也不错。」
阿平看着天花板经过岁月洗礼后留下的细小纹路,就像是微血管一般慢慢的扩张,眼睛慢慢的疲倦阖上,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