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本族的夜间狩猎,禁止使用任何火器,不只不能生火,也不能使用枪炮,允许的武器只有弓箭、猎刀以及弹弓。
一入树林,战士散开,每过一个树头,就要放米草糕,心中祈求祖灵的谅解与保佑。草米糕的另个作用,若不慎走丢,可当作
标示,循路回到部落。
夜间树林相对危险,不少夜行性动物埋伏其中,尤其近日土地遭到开发,山里的住民更为不安,攻击性也比平常强很多。
狩猎开始没多久,便可听见不同处发出与野兽搏斗的声音,听起来骇人。洛斯和洛垮行至岔路分开行动,兄弟俩约好回部落再
见。
洛斯双腿有力,跑起来速度特别快,加上他的听觉比其他人灵敏,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风声、树叶声、鸟叫声、
走路声,各种不同的声音环绕周围。
等待的猎物还没出现,这个季节,山里有鹿,水鹿差不多在10月以后集体移动到南方过冬,这是最后能见到他们的机会。
鹿敏感,听见脚步声便逃,它们跳跃移动,甚至会制造错觉,踩着原路倒退后,隐蔽行踪。若非专业猎人,业余者多数会搞
丢。
树林静下来,洛斯听见水鹿行走的声音,就在11点钟方向。
看见背影,他本想再靠近,敏感的水鹿感知到其他生物,机灵回头,洛斯紧急踩煞车,藏身于树后。
今晚水鹿跟平常不同,不退反进,朝着洛斯站的方向试探,以它的身形应该是只雄鹿,头上的鹿角对称漂亮,月光下毛发油
亮,正值壮年。
洛斯手握着猎刀,放轻呼吸,从地上影子判断水鹿与自己的距离,没有犹豫,紧邻五公尺时,他刻意在空中挥空刀,突如其来
的刀光,吓得雄鹿往后退,前脚抬高,做出吆喝攻击的姿势。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将身上的绳索丢出,不偏不倚,正好将两对鹿角围起来,缩小绳圈,受到惊吓的雄鹿急于挣脱,反而使绳
索越缠越紧。洛斯拉着绳子爬上树,一跃而下,使出全身力气,借力使力,将猎物吊在半空中。
受伤的水鹿,因为鹿角的拉扯感到疼痛,备加愤怒。
洛斯等它挣扎累了,朝着咽喉下去便是一刀,温热的鹿血从颈中流出,成为浸润树林的祭品,也是慰藉祖灵的供品。
看着失去生命气息的水鹿,洛斯从包包里取出一丸草米糕祭祀。夜间狩猎是对生命的敬畏,是阿鲁本族靠着自然生存,衍生出
的祭祀仪式。
洛斯将已死的雄鹿放下,正要去鹿皮取肉,祖灵的声音自左耳传入:「阿奇拉,依口巫悠。」
重复不断的声音,洛斯一时分神,没发现雌鹿接近。
雌鹿虽体型比雄鹿小,攻击力却不输人,它发出悲恨的鸣声,想要为同伴报仇。失去先机,洛斯侥幸闪过几次攻击,赶紧从地
上站起。
他拔腿而奔,身后雌鹿追着不放,不单如此还有其他鹿加入。
洛斯记得穿过前面的树林,高地上风处有好几处洞穴,往那个方向全力冲刺。呼吸换气,配合手摆,迈出步伐,他想起阿鲁本
族的祖先,在黑夜中行动的黑豹,只是现在角色互换,换成他被猎物追着跑。
不料,那些洞穴被地产公司用铁板围住,生路变成死路。洛斯紧急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身后的鹿群只差5公尺的距离。
快被追上时,他想起一个地方,悬崖下方有个高低差,幼时曾经跟着洛垮在山上玩跌入,幸好大哥回去讨救兵才把人救起来。
事到如今,洛斯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从山腰一跃而下,猎刀往山壁直直插入,往下拖了好几尺后,终于停下。
来不及煞车的水鹿,前面领头的一两只摔下山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其他鹿群一哄二散。
洛斯没时间关心它们,双脚在空中乱踢,终于踩到山壁,阻止自己继续滑落。
月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幼时跌入的山壁凹洞就在下方。他小心移动,一只脚踩在凹洞上,当成支点,再慢慢滑降。
暂时没性命危险,等待天亮时,他便能离开。洛斯没想到夜间狩猎会这样结束,今年的战绩是一头鹿,那些跌入山谷的不作
数,心里头五味杂陈。
「阿托、阿托,米以萨。」祖灵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
洛斯记得凹洞很浅,身体只能勉强成屈膝状。阔别多年,发现自己的印象不对,凹洞其实是一个洞穴,内部颇深。
距离日出还很久,洛斯往里面移动,从刚才开始,祖灵就一直有提示,不知何意。
他四肢撑地,模仿野兽的姿态,往山洞内侧前进。乌漆抹黑的,视线不清楚,洛斯将身体贴在壁上,勉强让月光透入。
隐约见到一物,拿出用来威吓动物的铜镜反射光线,只是没想到从铜镜反射的光,再度折射回来。前方竟也有面镜子,放在一
处像祭台的地方,洛斯印象中看过这种建筑物,似乎是神社的缩小版。
甫接近,祖灵的声音变得刺耳难闻,似乎是在警告他前面有危险。
「呼卡利,阿布纳伊,米已达。」
危险悄然逼近却又无形,洛斯不知这么做陷自己于危险中。
祖灵还没来得及再次警告,祭台灵镜中射出的光,直逼面前,洛斯顿觉五感丧失,视力减弱一半,看上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有
如雪盲。
可这时候哪来的雪呢?
有的,念域里飘着雪,白雪覆盖的山头,山脚下,一座泥白色的神社出现在湖上。
洛斯头个疑问,自己身在何处,前一秒还在山壁凹洞,下一秒已是降落白雪的苍茫世界,肯定的是绝对不在现实世界。他跪下
忏悔,希望祖灵原谅自己的无心之失,过很久都没反应。观这个世界只有山、雪还有湖上跟刚才长得相似的神社,亦步亦趋往
湖的方向移动。
就在他一脚要踩上参道时,一只每足有三指的黑色乌鸦飞入。洛斯看见,想到阿法出发前的交代,且木耳环上刻的术式,同样
有此鸟为信。
阿鲁本族相信,黑豹和乌鸦,一方主宰土地,一方统御天空,两者同为黑色,是最好的盟友与同伴。对乌鸦的崇拜和敬畏是在
近百年才出现,由前代祭司解读预言而得出的重要讯息。
见到它,洛斯更相信这是祖灵的世界,希望能求得祂们的谅解。
乌鸦黝黑的眼球注视着下方,眼神没有迎合洛斯的渴望,它拍动翅膀,朝着参道尽头的神社飞去。
洛斯看见,跟着祂一起行动,参道看似不长,跑起来却似无边无境,跑久了竟还觉得有点喘。行至中途,木耳环扯着耳朵停在
空中,象是有股无形之力正在与之较劲,声音这时再次出现。
「阿出卡累斯马,拢都路易。」
这次声音,透过洛斯的嘴中发出,这是他头次讲出「神谳」,连自己也不知道出什么事。接着,另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脑中。
「你是谁?」
「洛斯。」
「来到这里,难道是它的意思?」
「它是谁?」
「大神。」
洛斯脑中浮出一座神社,他认出在大星山微月湖附近,儿时曾跟着阿莫前往,取水祭祀。神谳称的大神,或许就是水神社供奉
的神也说不定,他想。
阿鲁本族的所在地,奇屯山,跟水神社所在地大帽山,同属大星山群之一,不同的是前者属于死火山,后者则是活火山,断层
活动频繁。
「你是祖灵吗?」
「我是,也不是。」停在神社屋顶的乌鸦飞到地面,洛斯往后退一步,小心警戒:「吾乃来自日本的八咫鸟,因缘际会和贵族
的祖灵结合为一体。」
洛斯听阿莫讲过,岛屿有段时间,因政治关系改为日本人统治,当然也将触角伸及山上原住民部落。为加强统治的合法性,要
求族人改日本姓,也带来传教活动,在许多地方兴建神社。时间不长,却影响深远。
「这地方就快消失,如今出现,全是因为念。」
「念?」洛斯摸着耳环,猜想或许跟这个有关:「那你也会消失?」
「大神重返人间,带来惩罚,惩罚人对自然的破坏。这只是一个征兆,还有其他灾难。」
「不能阻止吗?」
「大神可以毁灭,也可以创造,一切取决于祂的一念之间。」
八咫鸟的形象开始不完整,原本降落的雪,化为雨雪,来不及落到地面,迅速融化。
「你还好吗?」
「我......已完成任务。」洛斯不解人物的意思,他只是躲避水鹿,碰巧躲在山壁间,偶然间来到此地:「再见。」
神谳慢慢听不清楚,八咫鸟的力量减弱以后,这个世界崩解的速度更快,湖面的水翻腾不已,神社的祭台从中间出现一道极深
的裂痕,然后裂成两半。
洛斯来不及阻止,下一秒已在山壁里,镜子破碎,祭台垮掉,伸手触碰,祭台里没任何东西,只有块木牌,昭示神社大名-末
社・飞鸟社。
天亮了,外头发出微光,洛斯将木牌放进口袋,先爬出去,等离开以后,再找阿法商量。
洛斯回到部落时已快早上七点,洛垮坐在广场上整理工具,看他只带头鹿回来,忍不住揶揄自己的弟弟身手变差,亏他是在城
市住久,身体也生锈。
「打到两头羊、一头鹿,还有几只野兔。这次,应该是我第一名噜。」洛垮速度上不如洛斯,可是在力气还有搏斗技巧,在部
落排行第二,仅次于阿莫。
「恭喜了......」
「怎么了?如此闷闷不乐!」
「才不是为这件事,我是」话没讲完,阿法从背后叫住,要洛斯回家换好衣服休息后前去找他。
洛垮看两个人好像有秘密,可洛斯一个字也不透露,只好作罢,完成手边工作,将打来的猎物放到祭台上。
回家,阿诺和阿露雅已经等在门外,亲自为他们送上常服。
常服上绣着一对豹头,双眼正好落在双乳上,阿鲁本族人从小锻炼身体,男性肌肉普遍发达,自带威猛的形象,女性也不遑多
让。
阿诺为两个儿子编织的颜色不大相同,洛垮黄黑相见的长条纹,代表个性里勇敢和勤奋的个性,灵感来自蜜蜂。洛斯活泼大
胆,可历练不够,欠缺沉稳,她用红黑的格纹以示期许。
若无意外,阿露雅未来也将继承头衔,她跟在阿诺身边学习,这次洛垮的常服由她亲手织出,弄坏织布机的零件,差点以为赶
不上。见到丈夫穿在身上高兴的模样,一颗心总算安下。
「进来吧,阿莫去处理族务和你们带回来的猎物,赶快去休息。」
「知道。」兄弟俩同声回答。
洛斯回房后,将新的族服小心脱下,等到正式的主祭日还要再穿。每个阿鲁本族的男子,一生都会收到十数件的族服,但一过
三十岁,手边只能留下三件,其余的必须重新拆回线,交给族内的女子重新编织。
这种再利用的精神,象征阿鲁本族对自然资源的珍惜,以及意念的传承。据说,这些线因为得到战士的祝福,将变得更为强
韧。
洛斯摸着手边这件常服,不知用了多少线去织,也不知有多少族内战士的意念,想到昨晚的事,虽不明就里,但若真要他守护
部落,绝对义不容辞。
小睡片刻,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天空层叠着乌云,最近天气不稳定,快到十月,还常有雷阵雨。趁着雨还没下,洛斯赶到阿法
家,正好目睹他从后山回来,手里拿着草药。
「阿法,哪里不舒服?」洛斯看都是部落里常见的药草,用来煮降火气的青草汤。
「没事,进来吧,天就快要下雨。」阿法看着天空,天色又比刚才暗一分,空气也漫着潮湿味道,揭告接下来大雨将至。
阿法将冲洗干净的草叶,塞进陶壶里,放上陶炉加热。陶炉中烧着滚烫的炭,偶尔加些枯枝助燃。慢慢溢出青草气味后,他看
着外头,说外头的蜻蜓变多,就快下雨。
两人席地而坐,面对着面。
「阿法,我有事要说。」
「等等,你看。」
洛斯回头,外面已经暗得透不进光,蜻蜓飞舞,数量却不太寻常,它们成群等在地上,光看就觉得可怕。
「怎么回事?」
「祖灵很愤怒,蜻蜓是掌管水的精灵,特别来警告。我猜,你要说的事,也跟他们有关。」
「是,有一座湖上的神社......」
洛斯将昨晚自己所见告诉阿法。
阿法听完不作声,点头,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外面。雷鸣作响,雨势几乎要盖过人说话的声音,甚至像要打穿屋顶似的。
洛斯没经历过战争,只听老阿莫也就是他的祖父讲过,想象这就是炮弹在地上爆炸的威力。
随雨而来,祖灵的感应加强,以不同方式警告他们,阿法按着洛斯的肩膀,点头,动作告诉他留心,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
下了整整半小时,水沟来不及排解过量的雨水,已经满出,淹过整条道路。原本摆在田里还有门外的稻草,四处飘散,外头不
少族人穿着雨衣抢救。
终于,雨势慢慢变小,群聚在外的蜻蜓也跟着乌云一同离开,瞬间亮起的天空,好像刚才暴雨只是幻觉,外头一片狼藉,到处
是冲散的农作物和淤泥,还能见到青蛙和不及回返的溪鱼正躺在路上,等下就是部落小孩的猎物。
部落近山,下雨也是很正常,可这么大的雨,却不寻常。
洛斯见到阿法的肩膀放松,按着他的手抽回后,随手拿起陶碗,刚才不察,陶壶内的青草汤汁已经烧干,剩下枯枝残叶。
阿法将残渣倒进碗里,洛斯想帮忙将东西倒掉,马上被制止。
「像那样的祭坛,还有。暴雨、地震、农作物死亡还有虫害,一切只是开始,你要尽快找出其他地方。需要帮忙,需要去过的
人协助。」阿法用草药渣排出「念」这个字,再轻轻抹掉。
「除念师,这事情跟他们有关。」
阿法点头,要他动作快,根据预言,只剩下十天。十天以后正好是主祭日,洛斯必须弄懂究竟出什么事,还有安抚祖灵,否则
阿鲁本族将跟着这次天灾一起消失。
「离开之前,我必须教你一切,愿意担下祭司这份重责吗?」
洛斯以为这件事很久后才需要决定,除了音乐事业,最大顾虑还是自己年纪尚轻,对未来走一步算一步。
「孩子,你认为这份工作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跟......祖灵沟通?」
「不,那都只是过程。」阿法用拐杖撑起身体,带着洛斯走到外头:「你看见什么?」
「花、草、人,还有家。」
「是,家,部落就是家,守护家就是每一个族人的工作。」
「所以,祭司的工作就是守护部落、守护家,我这样对吗?」
「你做得到吗?」洛斯点头,大力点头同意:「很好,你跟我来吧。」
阿法从来没带人进去过后面的小屋,洛斯也是头次进去,这是他身为新任祭司的第一课,也是阿鲁本族人第二次活着的开始。
阿平望着屋外的大雨,不知今日会下到何时,昨天光是半天雨量就快六十毫米,造成许多地区淹水。从新闻画面看水淹的高
度,说能泛舟还真不是开玩笑。傍晚水退后,众人忙着清理淤沙,否则太阳一出,很有可能导致登革热发生。
阿平住的地段,虽然没有灾情,可附近都是老房,一下雨,屋顶或墙壁就会渗水,他也不例外,忙着拿水桶接。水滴到今早才
停,此时水桶已经就位,只盼今天的雨小点,他也好出门带巧克力散步。
碗洗到一半,门铃响起,阿平嚷着食堂已经打烊,可对方不放弃继续按,他只好擦干手,撑伞出去,看是哪个不速之客。
开门,阔别两年没见,奥玮的模样变得成熟,脸上胡渣长满一圈,阿平差点认不出人。
「好啊,回来也不通知,丰雄通知你的吗?」
「礼拜五晚上接到的电话。」
「进来再聊。」
奥玮跟以前一样,穿着工作裤和白色无印良品衬衫,一脸稀奇的打量食堂。
「又不是没来过,记得那面玻璃没有,青艳打破的。」阿平邀他坐在中岛,倒杯水过来。
「突然来,打扰到你吗?」
「不打扰,时间很多,想聊什么都行。不如,跟我说说在婆罗洲寻找青美的事吧。」
「丰雄都跟你讲了?」
「他说你看开很多。」
「也没什么好不看开,终究是无缘。」
奥玮的这份执着,追根究柢也是当年青美因他和克也而死,死后遭念窃占身体,成为一个非人的存在。
青美的父母还不知道女儿已死,奥玮以为至少要将尸体带回去,只是连这个愿望都落空。
他抵达婆罗洲,加入当地研究团队,深入雨林研究。一面搜集昆虫样本,一面打听青美的下落。
事前传回国内有关青翼吻凤蝶现踪的情报,经过追查是一种相似的品种,名为蓝青蝴蝶蛾。外型看似蝴蝶,飞舞时会发出燐火
燃烧般的异样青色,是鬼面蛾的一种。数量相当稀少,婆罗洲的本土亚种,绝迹多年,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
虽然稀有,可终究不是他的目标,还好次元缝隙的感应始终没中断,他的期望就不会消失。
「这样,你不就白跑一趟?」
「我带回好几件甲虫样本,都是稀有种,光要申请、填表格就费不少力气,也不算毫无收获。」
「昆虫的事我不懂,说些简单容易的。」
「昆虫,你不懂,可是这个呢?」奥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甲虫,阿平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虫,而是念,粒子遭受改变后重新塑
形:「这是我最近得到的。」
阿平用手去碰,竟还有温度,念还十分活跃,应该是靠着奥玮的能力在维持。下一刻,塑形突然解开,失去控制的念,感受到
久违的自由,散发强烈的恶意,不及制止,开始乱窜。
「喂,快把它变回去。」
阿平抽出恶尽,挡住念的攻势。
攻击不成,越发狂乱的念,在房子里急促窜奔,搞得房子震动不停。眼看再不制止,食堂就要拆了,阿平用「削」划出几道攻
击,分散不同角度攻击,困住念的动向。
没有怨的钳制,阿平动起手来毫无保留,「削」下部分,当场被净化,念越来越小,活性也逐渐减弱,最后干脆一刀斩杀,永
久消失。
「一来就给我这份大礼,什么意思!」
「不只,我这边还有。」
奥玮打开背包,里面全都是被塑形成甲虫的念,这么多要是突然解开,阿平也不见有把握可以对付。
「从哪来的?」
「大星山,微月湖附近。」
「那里怎么常有这种事,是风水不好,还是被诅咒。」
奥玮说起近日在大星山做甲虫的迁徙研究,微月湖所在地名为大帽山,是大星山群海拔高度最低的一座,720公尺。虽然如
此,植物多样性丰富,吸引不少昆虫以此为栖息地。研究所定期派研究员追踪昆虫生态,分析环境变化和影响因子。
最近一次去,奥玮找到这些念,念附着在昆虫身上,使他们具有攻击性,不单啮咬人类,还将植物吃得一干二净。察觉不对,
他将这些念暂时塑形,但维持粒子形体,消耗不少体力,所以找阿平商量。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听丰雄说,你的家族诅咒已解。」
「解是解了,但这是杀生,轻易使不得刀子。」
「不想杀也杀了,倒不如帮我这个忙。」
「弄懂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才能釜底抽薪。」奥玮不知绕几圈微月湖,可就是没新发现:「水神社呢,可有异状?」
「它在湖中央,无法过去。」
「那东西是念具。」念具是念依附在物体上的专业说法,小如一把刀,大如一栋建筑物,都可能被念依附,微月湖上的神社,
受到原本大神影响,自成念域。
阿平说起当初帮忙小刚拍摄婚纱,因缘际会进入过,以及跟大蛇巧遇的经历,最后划破念域,侥幸逃脱。
「机会不大,可要说万一也只有它。」
「看来,还得再跑一趟。」
「我一起去吧。」
这个回答,奥玮倒是讶异,阿平在解除家族诅咒前,表现的不太积极,除非事情关己,否则要他出刀比登天还难。
「别这样看,好歹我也是除念师。」
「有你帮忙,简直求之不得。现在上山太晚,明天吧。换你跟我说说家族诅咒,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同。」
「哪里不同?」
「心境。」
阿平道声说来话长,这个故事他已经说很多遍,每次都要话说从头,从几百年前的梁洗谈起。前后不多不少,交代完前因后果
也已是两个钟头过去,外头的雨已经停。
「你将后土困住,可它终究是个概念,无法消灭。」奥玮说。
「这一年找过很多方法,靠詹教授那面石镜也不是长远之计。」
「该不会......你答应的这么爽快,就是想要」阿平露出你猜对的表情,赞赏奥玮的机灵:「将后土困在念域里?」
「这不叫困,这是野放,让它回归田园,离人间越远越好。」
「前面你说,梁家是因为跟后土交换才有今日的除念能力。」
「没错。」
「要是成功,后土跟你再无瓜葛,岂不是也失去除念的能力。」
「也好,该了结的就在我这代结束。」阿平做好心理准备,对他而言,家人永不再受怨的侵扰,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商量好上微月湖的事后,聊回各自两年间的际遇,都有一种时光匆匆的感叹,对于明日久违的联手,感到兴奋不已。
隔天一早,阿平和奥玮开车上山,微月湖平日没什么人,除了健行登山者路过,偶尔几群貌似大学生年纪的年轻人,三俩在湖
边的木栈道上拍照嬉闹。
微月湖是火山喷发后,岩浆冷却堵住出口形成的内陆湖,地理条件特殊,湿气高又容易起雾,水生植物团湖而居,当中最有名
的当属芽青水韭。
芽青水韭的根浮在水面上,有如浮萍,茎却像葱般挺立,几年前外来种占据栖地,一度列为保育类。幸好管理单位积极管理,
再加上有效复育,暂时脱离濒危状态。
「这里还跟两年前一样容易起雾,湿气相当重。」阿平想起上次来,等穿过大雾,他和雯纹已经转移到念域,今天天气如出一
辙,神经格外紧绷。
湖边的湿气重,木栈道冒出不少青苔,两人行走时留心脚步,一个不小心打滑失足,可能要掉到湖里。
「到了,我就在这边发现。」
奥玮指着地上的虫尸,散落在地,勤奋的蚂蚁正在搬送可口的粮食,他小心绕过蚁群,从外围捡几只,放在手心上端详。
「刚死不久,壳还没透入太多水气。」奥玮向阿平解释:「一般,昆虫死时会缩成一球,四肢呈屈肢状。这个模样,不象是自
然死亡。」
奥玮拿出探照灯,照在死去的虫尸上,虫的四肢上都有三条横纹当记号,横纹则是由念造成的。
「你怎么看?」
「念附生在活物上,宿主失去意识,只能任由摆布。可是......」阿平看着横纹,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从昨日交手的经验,这
个假设未必成立。你带来的,更象是黏附在生物上,并未侵入松果核。」
「你想说,这些昆虫临死前都在对抗这股念,身体才会像这样被强硬打开。」
「非常有可能!还有,通常宿主死了,念能更好操控这副躯壳。现在情况却刚好相反,宿主死了,念也消失,会不会这事跟生
之欲有关。」
阿平口中的生之欲,正是造成青翼吻凤蝶倾全族之力,制造出青美这副容器,在适当时机刺激强化反应,放大生物求生本能,
存活下去的「念想」。
「进行活体实验就能知道。」奥玮走到旁边,从草丛里面随手抓只蟋蟀,背包里取出一只甲虫,改变粒子状态,转移过去。
蟋蟀原本弹跳性就好,被念附身后,跳跃的距离更胜平常,差点弹到阿平的脸上。
阿平的一对猫眼,发出清冽的寒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蟋蟀。来历不明的念,激化出昆虫的求生本能,反而使它的活性变强,
但就像运动员用止痛针盲化痛觉反应,过度的刺激反而加速虫的死亡。
换言之,眼前的蟋蟀能跳得比平常高,其实是不断被刺激潜能,一但超出负荷范围,换来的便是永恒的平静。
阿平毫不犹豫抽出流萤,不伤及蟋蟀为前提,将它身上的念原封不动削下,奥玮趁机将念再次塑形固定。
「确实是生之欲,有激化细胞的效果。所以,没了宿主,念也无法单独存活。」阿平说。
「问题是,附近没有念的反应。」
两人刚才就感应过,微月湖一切无异状,跟奥玮之前来时情况一样,他看着地上,心生一计,着手改变念的粒子状态,拟态蚂
蚁。
蚂蚁的脑虽小,却能做极复杂的思考,不论前进后退,身体都像内建gps,可以准确回到蚁窝。奥玮就是要利用这点,让念自
己走回本体。
「需要多久时间?」阿平问。
「不一定。」
奥玮操纵空间粒子的能力,除可用在塑形,还能追踪导航。只要是他发出的念,不论距离多远,皆可以感应。
蚂蚁在湖边徘徊,后来像获得感应,往土里钻后消失不见。
「去哪了?」
「念正往湖中移动,现在大概在一半的位置,他们」话没说完,奥玮身体突然被弹飞。
阿平急忙跑过去扶他:「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手摩擦破皮,等下消毒就好。」
「出什么事?」
「你说对了,确实是那座神社搞鬼。」
奥玮告诉阿平,蚂蚁接近湖中神社,不到5公尺的距离,出现一股力量,将念吸收殆尽,同时反噬。受到攻击,紧急中断感
应,否则已被吸入湖中。
「你可有任何感应?」
「没有,我只看到你的身体往后弹,湖那边毫无变化。」
「这样讲,也许有念域。」
「极有可能。」
奥玮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烂泥,他跟阿平互看一眼,彼此已有共识。
不消说,阿平取出恶尽,接连往湖中神社使出「削」和「拍」,都毫无反应。对方用了某种方法,可以抵消一切攻击。
见攻击无效,奥玮改变周遭的粒子状态,强行突破,他先加快粒子的运动速度,加速后产生热能,想逼出念的本体。四周温度
瞬间升高,大雾消散,视线变得清楚,可依然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奥玮想起在金石矿区为躲避青美的追踪,他写下数学算式,下达命题,使空间产生视觉错觉。临机一动,决定反其道而行,既
然发出念的本体藏匿起来,那么他就写下相反的算式,逼迫现身。
他的手在空中挥舞,在阿平的猫眼里,一道又一道难解的数学命题,不断再排列组合。
湖面出现动静,以神社为中心点,涟漪越来越明显,整个水面激烈震动,不知情的游客以为是有地震,纷纷逃窜。
阿平按着手上的刀从旁护卫,突然,奥玮的手象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发出痛苦的叫声。他见状,将念覆盖在刀面上,使出「斩
杀」,咬住奥玮不放的东西,转向攻击他,这一刻猫眼里看见的是一只蛇,蛇嘴里闪亮的尖牙,咬住刀尖不放。
奥玮趁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完成最后一道算式,成功命题,「显」的命令一下,空间瞬间转移。
念域现,两人来到水神社,当初消散意识的大蛇,再现眼前。
「是你。」
「久违了,除念师。」
大蛇如今形体完整,不像当初只是个残影,阿平心中有无数的疑问需要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