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审讯室里熬了一晚，但吴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没有很差。看见司衍一和南南进来，他还主动打了招呼：“早啊，警察同志。”
“昨晚睡着了吗？”司衍一在他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问。南南也跟着司衍一坐下，摊开记录本。
“睡着了。”吴悠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没有手机，我只能睡觉。虽然这里条件不太好，但我犯错了，应该受到惩罚。”
“是吗。”司衍一嗤笑，“你竟然还睡得着吗？”
吴悠对司衍一对视，反问：“不然呢？警察同志。”
司衍一将310宿舍现场勘察报告扔在桌面上，缓缓地说：“你说过你没有爬墙下过310宿舍，可是在墙面上，我们发现了两组脚印。一组只有下楼没有返回，一组却是有来有回。”
听着司衍一的话，吴悠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皱了皱眉说：“这能代表什么？那组来回的很可能是陈映以前留下的。”
“以前留下的？”司衍一气笑了，手指点着桌面，“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呐。首先，7月20日那晚江城下了一场暴雨，之前墙面的痕迹早已经被雨水冲刷，而陈映上一次爬墙下楼是在这之前。其次，你和陈映的身高体重不同，你们的鞋码和鞋面落脚着力点不一样，你说你那是陈映的鞋印？”
“是这样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下楼。”吴悠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没下楼。
“那你的鞋印怎么会出现在310宿舍墙上？”
“就这么确定是我的吗？或许是身材和我差不多的人呢？又或者是陈映穿了我的鞋呢？警察同志，你有证据吗？”
吴悠声音加快，说出的话明显逻辑已经乱了。
“当然有。”司衍一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说，“你24日上午丢了双鞋，那双鞋我们找到了，鞋印花纹和墙上一致。而且，鞋底经过鲁米诺试剂发生了荧光反应，这说明……你的鞋底曾经沾染了大片的血，留下了痕迹。”
“证据？呵，那双鞋以及你扔鞋的监控录像我这都有，检验报告也有。”说着，司衍一身子猛地往前，一双眼睛眯起看吴悠，声音冷厉，压迫感十足，“证据确凿，接下来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吴悠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他没说话，但明显他已经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了。
“我的确爬下楼了，但我没有杀人。”沉默许久，吴悠开口。
“那你下楼干什么？”司衍一问，“看郑妮娜杀人？”
吴悠一噎，转而说道：“人是郑妮娜杀的，我帮她处理了尸体。”
“你为什么愿意帮郑妮娜？”司衍一问，“或者换个方式，你为什么也想陈映死？”
吴悠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催促他，审讯室里安静得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很久，吴悠才红着眼抬头说：“你们知道我曾经和陈映打过架的事情吧。”
司衍一轻轻地“嗯”了一声。
吴悠：“他看的，不止是我女朋友的照片，还是我……我女朋友的果照。”
司衍一南南：！！！
吴悠缓缓闭上眼，脸上浮现痛恨情绪。
“我的女朋友也曾经被陈映迫害过，那年，陈映用我的名义把我女朋友约了出去，灌酒强了她。同样拍下了果照威胁，我女朋友没有报警，也向我隐瞒了这件事情。后来，我发现陈映手机里有我女朋友的果照，我以为自己被绿了，就去质问我的女朋友，这才知道……她，原来是被强了。于是，才有我和陈映打架的事情，我让他删掉照片，不然见到一次打一次……他乖乖删掉照片，也没有再骚扰我的女朋友，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虽然现在没有人再提起，但这件事一直都是我和我女朋友心里的刺。我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地继续交往，但似乎总有些隔阂。而我每次见到陈映，我都会想到这件事。我把我对他的恨，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直到、直到那天郑妮娜找到了我。她不仅对我说了她的事情，还有……还有我女朋友被陈映迫害的事情。她是从陈映口中知道的，他拿这件事当做炫耀的资本，甚至嘲笑我用了他剩下的。”
“我承认，郑妮娜戳到了我的痛处，也激起了我内心的愤恨。我和她一拍即合，用一个小时合计出了杀人方案。我们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不知道陈映什么时候会去找郑妮娜，所以每一个晚上都是一场守株待兔。终于，在22日那天我发现陈映偷摸着爬下了楼，我准备好一切后跟着下楼。进入310宿舍的时候，陈映正在侵犯郑妮娜。他对身后毫无防备，我上前打晕了他，然后和郑妮娜将人拖进了洗手间里，她杀人泄愤，我分尸收尾。”
说到这，吴悠才睁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喃喃道。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从我发现照片的那刻起，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但每天都是新的开始。”南南记录完吴悠说的话，看着他说道，“你的女朋友放下过往与你创造未来，而你却执迷于过去毁掉了未来。”
“吴悠，如果你们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就选择报警，他也不会逍遥到这个时候，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
从审讯室出来，南南的情绪有些低落。司衍一和她走到单向玻璃镜前，看了眼将头埋在阴影里，尽管压抑自己却仍止不住浑身颤抖的吴悠，转而从南南手里拿过她的笔记本，翻看上面的记录，漫不经心般问道：“案子破了，还不开心？”
南南透过单面镜去看审讯室里的人，缓缓问道：“师父，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受害人，却要害怕施害者呢？他们明明能报警，能用更好的方式处理，为什么要选择最极端的方式？”
“因为陈映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畏惧世俗、畏惧人言。”司衍一继续看着南南的笔记本，头也没抬地说道。
南南：“可杀人他们就不畏惧世俗和人言了吗？”
司衍一合上笔记本：看向南南，说：“他们依然畏惧，但比畏惧这些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迷失了自己，丢掉了初心。”
人们向往光明，害怕阴暗。但有光就会有阴影，有人坦然活在光里，有人却转身埋入阴暗。
而在他们转身埋入阴暗的时候，初心已逝。
他们埋怨光照不到自己，但其实只需要一个转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