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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样的,随便他吧。”(1 / 1)

下午时,谢朝泠又被乾明帝叫去了一回,当着他的面,皇帝命人拟旨,以恂王谢朝溶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为名,夺爵圈禁。

乾明帝早就对这个蠢笨如猪又心思坏透的二儿子失望透顶,尽管追杀储君之事是谢朝泠的一面之词,依旧借题发挥决意将之处置了。

谢朝泠心知他父皇更想对付的是谢朝溶背后的赵氏,谢朝溶既不堪用,被皇帝厌弃不过是迟早之事。

谢朝泠谢恩,不再多言此事。

乾明帝叹气:“总算你平安回来了,能为朕分忧,你的那些个兄弟们,就没一个是真正安分的,朕迟早要被他们气死。”

谢朝泠低声安慰他:“父皇多虑了,保重身子要紧。”

乾明帝摆了摆手,当真不提也罢。

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月底你三哥、四哥娶王妃,日后或许能定定心思,倒是你,原本你的婚事去岁就该办了的,奈何那杨氏女命不好,一场风寒就没了,朕再给你挑过个人吧。”

乾明帝说起这个时略微尴尬,那杨氏小娘子哪里是死了,是他以为谢朝泠回不来了,为了拉拢杨家,让人换了个身份做了幸王妃,那小娘子月底就要嫁给谢朝浍,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了。

谢朝泠平静道:“全凭父皇做主。”

没有在皇帝处待太久,又说了几句话之后谢朝泠告退离开。

回到东宫进门时廖直小声与他禀报,说帮他找了人来,是个游方术士,对百翎国蛊术颇有心得。

“人可靠吗?”谢朝泠问。

“殿下放心,不是可靠之人,不会带来殿下您跟前。”

那游方术士紧张匍匐在地,谢朝泠将殿中人挥退,淡声示意:“起来说话。”

随口问了这人几句关于百翎蛊术的一些常识,见他对答如流,谢朝泠这才道:“那你看,孤可有被种蛊,种的是何种蛊?”

游方术士小心翼翼抬头,观察片刻谢朝泠面相:“小人可否为殿下诊脉?”

谢朝泠伸出手,闭眼平心静气等了片刻,那游方术士惊疑道:“殿下这蛊……”

“如何?”

“小人没想到殿下种的是这样的蛊,一般人下蛊是为害人,下的蛊于被种蛊之人有百害无一利,您体内这蛊却并非如此。”

谢朝泠并不意外,当日谢朝渊说不会害他,他是信的,那人也确实没害他:“这究竟是什么蛊?”

“殿下体内这蛊名为噬心蛊,噬得却非您的心,而是那种蛊之人,若殿下与种蛊之人情意相通、鱼水交融,自然无碍,这蛊在您体内还可助您延年益寿,若不能,这蛊于殿下您不过是难受些,使您不能与他人交.合.欢愉,于那种蛊之人,却会逐渐耗尽心血而亡。”

谢朝泠愕然。

“耗尽心血而亡是何意?”

那游方术士低下声音:“蛊在您体内,若无种蛊之人精.水供养,蛊会死,他亦会死。”

谢朝泠怔住,半晌才找回声音:“可有破解之法?”

“有,”游方术士声音更低,“蛊死人死,反之亦然,只需种蛊之人身死,这蛊没了牵绊自然也会死。殿下若是愿意等,一年半载,这蛊失了供养很快便会死,若是等不及,直接将种蛊之人杀了便是。”

“……只有这一个法子吗?”

“小人见识浅薄,所知道的确实只有这一个法子。”

游方术士被人带下去,廖直进门来,见谢朝泠又站在窗边发呆,上前轻喊了他一声:“殿下。”

谢朝泠回神,略摇了摇头。

饶是之前有过千百种猜测,他都没想到谢朝渊会疯到这个地步,小畜生何止不在意他人死活,根本连自身死活也不在意。就为了困住他一年半载,让他没法亲近别人,竟选择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法子,甚至不惜搭上性命。

可恨他还下不了手,啧。

傍晚之时,下头人来禀报,说恪王府派人送了礼来。

谢朝泠正用晚膳,闻言眉头一跳,直接叫人将东西送上来。

小太监捧着个檀木盒子进门,与谢朝泠禀道:“恪王府的人送来东西时说,是恪王殿下特地为殿下您准备的礼物,请殿下您务必亲自过目。”

谢朝泠目光落在那平平无奇的盒子上,心里无端生出丝怪异感,眼神示意廖直。

廖直将东西接过去,捧至谢朝泠面前,谢朝泠手搭上盒盖,略一犹豫,缓缓将之抬起。

看清楚盒中摆的是什么,谢朝泠眼瞳狠狠一缩,转瞬阴了脸。廖直这位东宫总领太监更是头一次失态得没捧住东西,檀木盒落地,那血肉模糊已经开始发黑发臭的人耳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落至谢朝泠脚边。

“这、这……”

廖直惊得几要咬了舌头,回过神赶紧叫人上来收拾,小太监们手忙脚乱将东西捡起扔回盒子里盖住,擦拭了地上血迹就要退下,谢朝泠忽然开口:“等会儿,让孤看看。”

“殿下,还是别看了……”

廖直想劝,被谢朝泠打断:“恪王既然说了要请孤亲自过目,自然要看。”

哆哆嗦嗦的小太监捧着那盒子重新上前,在谢朝泠面前小心翼翼打开,谢朝泠冷然目光落上去,顿了一顿。

“孤看清楚了,收走吧。”

小太监赶紧合上盖子,将东西收了下去。

谢朝泠已认出了那是谁的东西,倒并不惊讶。谢朝渊会猜到背后搅事的是李桓也不出他意料,做下这种事情更符合那小畜生那个性。

他重新拎起筷子,竟还有吃饭的心情。

廖直忍着反胃恶心感,犹豫问他:“殿下,恪王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血淋淋的人耳送进东宫,这已经不单单是挑衅,说是造反都不为过。谢朝泠无所谓道:“他就是这样的,随便他吧。”

廖直:“……”

就是哪样的?

翌日清早,逢每五日一次的常朝,谢朝泠时隔数个月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

昨日储君病愈重出东宫的消息就已传遍皇宫内外,掀起的风浪自然不小,而今日,亲眼见到谢朝泠完好无损、精神奕奕出现在人前,不提一众朝臣心里如何作想,至少面上,各个老泪纵横感叹天佑大梁,再喜笑颜开与谢朝泠道贺。

谢朝泠始终挂着笑脸,对着谁人都是一副礼贤下士、温文和煦之态,引得满朝官员交口称赞。

太子还是那位太子,陛下这些儿子里就属这位东宫太子最有端方君子之风。

直到谢朝泠听到一声不明显的嗤笑,隔着数人他抬眼对上站于人群之后的谢朝渊,那人也在看他,眼里尽是看穿他本性的讥诮。

谢朝泠淡定收回视线,站到他该站的位置。

卯时六刻,皇帝于议政殿升御座。

今日朝会只有两件事,一是太子病愈重回朝堂,让满朝官员看个清楚明白,二是当众宣读处置谢朝溶的谕旨。

乾明帝虽说这是家丑,但要将人夺爵圈禁,总要有个正式的由头,谢朝溶具体做过什么不提,只不忠不义、不孝不悌这八个字就足够他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赵氏父子卸职之后早就不上朝了,即便他们今日在这朝堂上,这道圣旨发下,也不会再帮谢朝溶说话,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这个时候出来说什么。

虽未明着说,但昨日太子才病愈,今日恂王就被夺了爵位,当中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阴私,猜也能猜得到。

唯谢朝泠一个,暗自皱眉。

他父皇只字未提沈氏之事,想来依旧在犹豫。或许是因知道了内里实情,他父皇反而更想让沈氏做稳了这只替罪羊,好叫当年的事情真相永远不要揭出来,但又在他这个皇太子面前抹不开面子,才僵持着迟迟未有决断。

……呵。

朝会结束,无人再有心思在议政殿逗留,各自散去。

总归经过今日这一出,谁都看得出,皇太子大病一场,在陛下心中地位依旧固若金汤,其余人想觊觎东宫储君位,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朝泠落后众人一步离开,谢朝渊站在议政殿外尚未走,自他身边过时,谢朝泠本不想理人,手腕上戴的一串佛珠却忽然散开,珠子滚落一地。

谢朝泠下意识拧眉,停住脚步。

耳边响起谢朝渊的奚落笑声,谢朝泠暗自磨牙,他先前果真没听错,确实是这小畜生在笑他。

面上却不露半分不快之色,谢朝泠面色如常,谢朝渊弯腰,拾起一颗滚落脚边的珠子,捏在手里瞅了瞅:“我竟不知,太子哥哥几时开始信佛了?”

谢朝泠淡笑:“六弟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

“昨日给太子哥哥送去的礼物,太子哥哥可还喜欢?”谢朝渊看着他沉声问。

谢朝泠还似想了想,才不在意道:“那个啊,孤得感谢六弟,帮孤教训了那个不听话忤逆孤的混账,不过孤得提醒六弟一句,他毕竟是有爵位的内廷侍卫,之后父皇那里若是问起来,只怕六弟不好交代。”

“不过若是六弟不肯听劝,那也便算了。”

谢朝渊深深看他。

谢朝泠的反应全在他预料之中,一旦恢复储君身份,这人便不会在人前留下任何破绽,脸上时时端着这副假笑,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多谢太子哥哥提醒,”谢朝渊不以为道,“太子哥哥这般不紧不慢不将人当回事,我自然高兴得很,但若太子哥哥当真完全不将之当回事,那人我留着也无用,不如杀了罢,至于父皇那头,不劳太子哥哥费心。”

他说要杀人便是当真会动手杀人。

谢朝泠心里已经将这小畜生骂了千百遍,面上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笑:“六弟还是冷静些得好,父皇那里可没这么好糊弄,孤言尽于此,六弟好自为之吧。”

到最后他也没叫人去捡那散落一地的佛珠,大步而去。

谢朝渊半蹲下,漫不经心地一颗一颗拾起那些珠子,举起其中一颗对着日光看了片刻,一声哂笑。

傍晚之时,东宫再次收到恪王府送的“礼”。

捧着盒子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双腿都在打颤,谢朝泠冷眼看着其间血淋淋的一截大拇指,皱眉道:“拿下去吧。”

廖直没忍住劝他:“殿下,恪王这般实在过于嚣张了,您何必替他遮掩,为何不禀报陛下?”

谢朝泠轻“唔”一声:“算了。”

李桓那小子确实该受些教训,就让谢朝渊发泄吧,最后能留着条命就行。

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到了第三日,送来的是一截脚趾。

廖直瞅着嫌弃得很,给谢朝泠看过赶紧叫人拿下去。

谢朝泠幽幽一叹:“恪王如此逼迫孤,孤怕他再疯下去得闹出大乱子不可,孤还是去会会他吧。”

廖直默默闭了嘴。

谢朝泠看他一眼,吩咐道:“明日你让人安排车,孤要出宫一趟。”

交代完事情,谢朝泠懒洋洋躺回榻中,重新阖了眼。

廖直退去一旁,不再出声。

在这东宫里只有他知道,太子殿下这般,其实才是他本性。太子殿下似乎不如从前热衷掩饰自我了,或许大概,与那位嚣张至极的恪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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