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人群一起行动好像除了不能随便吃肉,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好的,当然这个是针对于本来就在逃荒路上行走过的林郅父子和苏鸣兄妹;还有杨家几个护卫那就更不必说了,想来之前经历过的要比这逃荒难多了。
但是杨小公子就不一样了,除了每天被仇敌追杀的日子,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富家小公子,自然是看不得这些灾民受苦的样子,就比如说现在。
“大伯,我们真的不能给那个爷爷点儿吃的吗?”,杨鹤顶着整张被抹的黑乎乎的小脸,看向林郅的眼神充满了期盼。再加上林郅出发前对他们衣服的‘加工’--也就是在裸露的河床里滚上几下,再特地拆了几个颜色不同的布料打造出来的补丁服;站在这些流民堆里,确实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可能差别最大的就是这充满希望的眼神吧。
林郅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杨鹤,把手边的背篓往身前扒拉了两下,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们的粮食够这里所有的人吃吗?”
杨鹤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而是默默地蹲在杨一常常背着他的大背篓旁边,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只树杈,开始画圈圈。
看看没有再说话,其实眼神还是飘向一边的杨鹤,林郅也很无奈,视线转过去,看到的就是围坐在一起的一家六口:
年纪最大的老爷子躺在铺了一层草垫子的地面上,胸口微弱的起伏表示他还活着,而剩下的中年夫妻带着三个孩子,每个孩子手里都分了大概有鸡蛋那么大一块儿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干粮;
灰乎乎的干粮看起来十分的硬,最小的那个孩子只能用牙齿一点点细细地磨着,中年夫妻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子从包袱里再次拿出一块儿相同的干粮,放到了躺在地面上的老爹手里;
老汉摆手拒绝的样子都很费力,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就见中年汉子抹了把眼泪,把手里干粮咬成一小块一小块儿地强硬塞到了老爹嘴里,老汉推拒不过,只吞咽了两次,就死活不肯张嘴了;
中年汉子见此就把剩下的干粮递给了女人,但是女人也只分了一口的量,同样摆着手不再张口,男人才把三人分食之后的干粮咽了下去,抹了把眼泪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他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些东西,让女人掏出了个小的陶罐开始把他带回来的东西捣碎折腾了很久,最后又加了水;在火堆上面熬煮了一段时间,才给老父喂了一碗那不知名的糊糊,三个儿子和他们夫妻二人谁都没舍得再吃,剩下的被包了起来。
林郅看清了,杨家几个护卫也看清楚了,那是树皮,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外面的野菜野草都不长了;他们之前呆的破庙少有人往那边走,还有一些零星的野菜能找到,而现在他们走的大路两边早就被人薅秃了,几乎找不到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林郅他们现在吃的东西都是半路上,偶尔离开人群,躲在一边重新加工过的,就比如现在他手里看着黑乎乎的不足小儿巴掌大的饼子,是白面杂面做成的板栗饼,还有杂粮饭团里甚至加了肉;
每次他们吃加肉的食物几个大人都是趁着去方便,或是出去捡柴火的时候抓紧吃几口,回来后拿着黑乎乎的饼子和孩子们一起吃,孩子们躲在大人怀里吃就可以了,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因为很多人怕孩子嘴里的东西被抢,都是这么藏着吃的。
终于夜深人静,大半人都睡下的时候,林郅走到了那中年汉子一家的附近,一不小心跌倒在草垫子上的老汉身边,看着像是起夜然后不留神被绊倒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后,一直没睡着的老汉摸着被单下面被塞进来的粮食,嘴里喃喃了两句没有人听清楚的‘谢谢’,浑浊的眼睛里还有泪水沿着脸上的沟壑不停地滑落,转瞬又没入干草堆,消失不见。
等林郅假模假样转一圈回来之后,对面值夜的杨四对着他善意地笑了笑,林郅也回了对方一个憨厚的笑脸,心道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不是,和他打声招呼自己又继续睡下了。
不过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林郅还是听到了不远处中年汉子一家爆发出来的哭声,是老汉走了,明明自己昨天送了食物,不应该这么快的,林郅皱眉看向了哭喊声传来的方向。
人群陆续被那一家子的哭声吵醒,没有人呵斥,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这一幕在路上,他们见到的太多了,这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而已,每天都有人在悄悄离开,老汉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听到怀里的小林呈打哈欠的声音,林郅抱着他拍了拍,小家伙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继续睡去,而是瞪大眼睛同样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家子。
“爹,爹,你怎么能走了呢,你不是说要看着大壮他们娶媳妇的吗?”,中年汉子扑在老汉枯瘦的身体上,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女人也是用手背抹着眼睛,孩子们也是个个哭着喊爷爷。
等他们终于哭够,收拾老人的尸身想要把他埋到附近,汉子掀起破旧的被单,就看到老父亲手里握着什么的样子,等他拿出来发现居然是干粮的时候,一瞬间,汉子哭的更大声了,他不知道是谁给的,但是能肯定不是自家的,老爹却一口没吃,留给了他们,明明吃了就能活下去的。
林郅看到几个孩子的眼睛都盯着他,坦然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杨鹤当然也认出了他们的干粮,那包着干粮的布还是从他的衣服上剪下来的呢。八壹中文網
他自然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后双手拽着自己的粗布衣摆,对着林郅别扭地开了口,“大伯,对不起,我,我,,,”
林郅拍拍儿子的脑袋,示意他去对面,小林呈自然也懂了爹爹的意思,眨了眨大眼睛,站起身,三两步跑到杨鹤面前,牵着他的手,“哥哥,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写字了?你昨天说要教我写新的呢。”
杨鹤看看对面冲着他笑的林大伯,对着呈儿弟弟狠狠地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在大人旁边随便找了个地方,拿着树杈开始在地上带着他写字。
苏鸣看了看颇有些意动的妹妹,点点头,也松开了她的手,于是苏樱小朋友也欢快地跑到了两个哥哥跟前蹲下,不一会儿这边忙着烧水、收拾的大人,就听到了他们笑闹声。
“哎呀,小樱你踩到我写的字了!”
“哎呀,呈儿你这个不能这么写呀,我昨天不是教过你的?”
杨八一边往背篓里塞东西,一边对着身边的杨四小声八卦,“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小的在欺负我们少爷。”
杨四把他凑过来的大脑袋一把推开,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在想,那不是肯定的吗。
林呈那小子就是蔫坏,什么时候见前一天教过的字还会出错了,大概是在怪公子生林老哥的气了,不过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他才不掺和,没见公子被两个小不点儿气的都没前些日子的消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