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他们之后不再试图接近他们父子,林郅也不绝不会再见对方,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最好。
林老汉拿着手里的烟袋杆细细摩挲,像是上面开出了花一般;林婆子倒是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儿子,只是却也没有再开口。
这下林郅懂了,原身想必听到这个默认,也该对这样的父母释然了,等他转身出去准备请村长他们来做个见证时却被大文小文哥俩儿,直接站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郅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怕自己跑了吗?他转身坐回凳子上,看着两个侄子,“你们去把村长爷爷找来,最好还能叫一些长辈来,别让人家戳我脊梁骨,以为是我要和爹娘断亲。”
小文讪讪地放下自己的胳膊,他们是不是冤枉大伯了,看看哥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的样子,他主动站出来去寻了村长爷爷,可巧的是今天里长也在村长家做客,就跟着一起来了。
林郅看到来人除了分家时候见过的林氏族老和村长,还有个中年的陌生男子,且村长还隐隐以此人为尊的样子,等到大头悄悄凑过来说这是去年新换的里长时,他就更觉得今天的事情真是巧了。
老村长见里长不像要说话的样子,轻咳了两声,对着林老汉开了口,“金山你真的打算和老大一家断绝关系?以后再不往来?”,心里还想这家伙真是白瞎了他爹给取的好名字。
林金山也就是林老汉,看看大儿子低垂着眉眼的样子,再想想昨天二儿子回来后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不想家里这点儿东西都扔给老大家打了水漂,所以村长老哥问了,他也就点了头。
而族老长辈们都来了之后,林老婆子和汪氏早就被剥夺了发言权,这个封建的古代社会就是这样,吃饭女人不能上桌,像分家,断亲这种大事,更不可能由她们开口的。
虽然林郅没有说话,但是老村长还是开口再问了一遍,“大郅,若是断亲之后,你不可再分得你爹娘的田产,也不能以分家不公,与你爹娘对峙公堂。”
“我,我,同意,倘若我家狗儿考取功名,他们也不能再找我!”,林郅先是低头轻声说了同意,然后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地看向爹娘,咬着牙说了后面一句话。
这时林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只觉得他这是真的儿子考中想疯了,但坐着的村长和里长,眼里都是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两个聪明人谁都没有多说话。
村长就请精通文墨的里长帮忙写了断亲书,又和几位族老一起在上面签字做了见证,除了林家人几人都按了手印之外,里长也罕见地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作了见证人。
等林郅处理完林家的事情,又特地花了几个大钱买了粗劣的酒水,送到了老村长家,表示了感谢。
结果就是被老村长骂的狗血喷头,道他不知节约,眼看狗儿就要科举了,还花钱买东西,最后听他说是东家给的元宵节礼,而他和狗儿谁都不喝酒,才勉强收下。
等林呈从他爹那里知道全过程的时候,已经是童生试考完的时候了。
林郅看着儿子瞪大眼睛,嘴巴都微微张开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还顺手揉了一把,自从儿子读书之后他就很少这么做了,嗯,少年人的头发还是软软乎乎的。
“爹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的心情,现下距府试还有两个月,够你想通的了。”
林呈看着他爹走远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早先的另一句话,‘你爷奶和我们断绝关系了,自此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其实他早先猜到一点,爹回来后可能会去找爷奶他们,又或者要他也回去,结果他爹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就直接给他扔了一个大雷。
林呈觉得自己好像记不太清楚,作为狗儿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好像五岁之前的记忆只有很饿,每天都很饿;
再到后来逃荒了,他娘没了,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爹爹带着自己遇到了苏鸣哥哥和杨鹤哥哥他们,一路上京,他再没尝过饥饿是什么滋味;
再后来家里有了庄子,他进了书院又拜了先生为师,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了爹爹怕他读书累每旬休沐变着花样做出的吃食,还有那些跟着先生读书的日子......
若不是爹爹提起,林呈觉得他连爷奶具体的面貌都想不起,自己当年跟着杨鹤哥哥在逃荒路上识字的时候,小小的自己心里还曾想着,以后见到两个堂哥,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名字了,自己识字了......
他摇摇头停下自己的回忆,唇边漾起一点笑意,只要爹爹在就可以了。
其他亲人,他也有不少,他有个表哥叫苏鸣,还有个表妹叫苏樱,还有个自封的‘堂哥’--杨鹤哥哥,还有个比亲大伯还要亲的杨伯父,恩师、大师兄和小师侄,他书院里的同窗......每个人都对他很好,所以他并不缺亲人。
三日后林呈看到了自己案首的成绩,县令还亲自嘉奖了他一番,不知道县令和他爹说了什么,反正县令走的时候乐呵呵地勉励了自己好些话。
当天林郅带着林呈三人,低调地驾着马车出了漠北县城,径直去了怀庆府,也没有再让林呈穿上早先准备的衣服,而是恢复了他们平日里的穿戴。
当天林郅用杨大人给的一封信换了县令一个承诺,那就是帮忙看着林家人,而上林村的老林家还没有从终于不用给林郅分地的欢喜中醒过来,就直接被张屠户家拒亲的消息气炸了。
原来,张屠户的妻子是新里长的妹妹,所以张家姑娘那是里长的亲外甥女,那日来上林村,里长本就是想要打听打听这个让外甥女倾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结果却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回家之后自然是和妹妹妹夫如实说了林家所见,也就有了张家拒亲的事情。
不提老林家是如何的不甘心想要找到张屠户家要个说法,结果却被村长告诉说人家是里长的亲戚,他们自是只能咽下心里的苦水。
四月的府试如期而至,林呈依旧淡定前往,出来时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也并无大碍,他心知都是他爹平日里药膳调养的功劳,自己这几日都没有觉得很疲惫。
成绩出来的也很快,至此林呈真正的拥有了可以参加科举的名分,成了一名十五岁的童生。
虽然他依旧是案首,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主要是他这个年纪参加童生试的并不算少;
直到他按部就班地再次参加完院试,成为怀庆府连中三元的案首时,才在当地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轰动。
即便如此,林呈也只参加了当地学政主持的宴会之后,就再没有出门,很是被人传了些恃才傲物的名声,不过他都没有在意。
因着乡试要等到明年秋天,父子俩商量过后,决定回京过年,所以他就穿上让阿书收起来的破旧衣服从怀庆出发,慢慢地一路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