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二轮的抽签结果公布。
顿时，众人爆炸般的议论开来。
他们一边走向自己比赛的棋桌旁，一边讨论起海王中学。
“哦！海王对战川荻啊！”
“我记得川荻以前也入围过正赛吧？几比几输给了海王？”
“三比零，零封。”
“真惨啊，川荻能击败佐和良中学，应该还是有些实力的，但是，运气不怎么好。”
“看来要止步四强了，毕竟对手是海王中学。”
“是啊，毕竟是全国名校，塔矢名人都是从海王毕业的呢。”
“你知道吗，塔矢亮据说今年也升入了海王中学，不知道会不会加入围棋社，参加下次围棋联赛呢？”
“不会吧，塔矢亮都可以和职业棋手媲美了，参加这种比赛，不是欺负人嘛……”
“想必海王的校长会竭力邀请塔矢亮加入围棋社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广末鸣人脸色有些苍白，想起来前年他代表川荻三将，入围决赛，被海王残忍零封的事实。
“那帮家伙，真的太强了……居然第二轮就碰上了。”
“你，在害怕吗？”
刚田武冷冷的看着广末鸣人，突然开口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一点都不害怕！”
广末鸣人脸色苍白，但还是硬声回应着刚田武，半点不想示弱。
“是吗？”
刚田武笑道：“那你为什么在抖呢？肩膀、腿，那么剧烈的颤抖。”
广末鸣人仿佛被人击中了痛点，脸色更加苍白，脖子上爆出青筋：“我没有！我不是害怕，我这是，激动！即将报仇雪恨的激动！”
“真是逞强，明明棋力低的要死。”
刚田武对于广末鸣人的谎言不屑一顾：“安心吧，有我，还有……苏然那家伙，我们会赢的。”
“开什么玩笑！”
广末鸣人瞪大了眼睛：“我不弱的！我刚才，赢了！”
“是啊，对方收官犯了那么大的失误，几乎是幼儿园才会犯的失误吧？”
刚田武毫不留情的戳破广末鸣人。
“我……会证明自己的，我要赢给你看。”
广末鸣人握紧了拳头。
刚田武转身离开，追上苏然的背影，拉开椅子，坐到棋桌旁。
“但愿如此。”
过了许久，刚田武小声说道。
……
海王中学的围棋社指导老师尹老师，此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脸平静的站在棋桌旁。
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看不清楚内心在想什么。
“海王中学……”
苏然注视着身旁，穿一身西装制深蓝色校服的海王中学学生。
“猜先吧。”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从棋盒里拿出一把棋子。
苏然同样从棋盒拿出了两枚棋子。
两个人同时松手，哒，哒，棋子落下。
“二、四、六、七。”
少年微笑道：“很抱歉，我执先呢，贴目是六目半。”
“抱歉？”
苏然视线自棋盘上移开，抬眼望向对面的少年。
“我，比较擅长先手，执黑的话，我很少输，所以，你要全力以赴哦。”
少年微笑着，语气平静。
苏然宠辱不惊，将白子棋盒拿到自己的面前，轻轻打开棋盒盖。
“只是想让你认真对待这盘棋，要不然，很快就赢的话，我也会觉得很无趣的。”
对面的少年保持着一贯的谦逊的微笑，一样将黑子的棋盒揭开。
作为海王中学的三将，他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
“擅长先手吗……”
苏然用手摩挲着棋子：“我，也曾遇到过一个擅长先手的人。”
“哦？”对面的少年愣了楞：“谁啊？”
“本因坊，秀策。”
……
裁判席上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手表，略作等待，片刻后，朗声道：
“那么，都准备好了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坐在苏然对面的少年愣了很久，听到裁判的话，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左手握紧了拳头，右手伸入棋盒。
“本因坊秀策？”
“这小子……是在嘲讽我吗？”
“开什么玩笑！本因坊秀策早就死了！”
少年怒意涌上心头，“啪”地一声，用手指把棋子压到棋盘之上！
第一手，四列四行，星！
苏然云淡风轻的落子，以另一个星位进行应对。
少年紧随其后。
双方四手棋，已经将各自占据了要点。
而此时，该少年落子了。
“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少年从棋盒夹出一枚黑子，重重的拍落！
他在苏然原有的十六列十六行的棋子旁，落下了又一枚黑子。
“十五列十六行，碰！”
苏然眼神微动，抬眼望向一脸挑衅之色的少年。
“第五手就碰上来了。”
“布局都没有布好，直接开始了进攻。”
“想给我一个教训，以凌厉的攻势迅速展开搏杀吗？”
“真是……过于狂妄了呢……”
“那么，我该怎么给他答复？”
“是好好的称赞他的勇气，还是残忍的将他的希望碾碎……”
沉吟片刻后，苏然，悄然落子。
哒。
一场悄无声息的厮杀，不见一丝硝烟，但刀光剑影之中，稍有不慎，便身首异处。
尹老师蓦然看着棋局的发展。
“面对碰的这一手挑衅，白子选择了暂避锋芒的大飞么……”
“这个川荻中学的孩子……棋风好柔和，不，或者说，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柔和之中，不乏蓄势待发的反击。”
“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名江户年间的古代的棋手……”
“就像是潜伏在幽暗洞穴的蛇窝中的群蛇，黑子，已经浑然不觉的，走入了洞窟。”
“黑子有听到，那隐隐的白蛇吐信子的声音吗？”
……
苏然落子如飞，而他对面的少年，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行至中局，少年颓然瘫倒，指尖夹着的棋子微微颤抖着。
他想落下棋子，却发现，无论落在哪，似乎都无力回天了。
“怎么可能……我，我是海王中学的三将，怎么可能被川荻的……”
“不，一定还有希望！”
少年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棋盘。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苏然沉默着，没有出声催促。
对面的少年仍有时间，哪怕他要思考完他的时间，只要不超时，在规则之内，苏然便不会干预。
许久之后。
少年低下头，语气微弱：“我认输。”
“你知道吗？执黑不败的本因坊秀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擅长先手。”
苏然微微颔首，开口低声说着，然后他推开椅子站起来。
“承让。”
留下这一句话之后，苏然离开了座位。
少年闭上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泪，竟然从脸颊上缓缓滑落下来。
尹老师没有出声安慰，他出神的望着桌上的棋局，眼神之中满是惊叹之色。
“尹老师……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居然输了……我，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输了……”
少年微微耸动肩膀，竭力掩饰着自己狼狈哭泣的样子。
尹老师回过神来，看到眼眶湿润的少年，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已经下的很好了，只是，你太自大了一些，运气，也差了一些，碰了这么强的对手。”
“尹老师……”
少年声音越来越微弱，有些哽咽：“那家伙，那家伙，到底是谁……和他下棋，我仿佛感觉到，一尊神灵坐在我的对面……”
“我的每一次攻势，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每一次化解攻势之后，就会面临他如潮的反攻……”
“完全……喘不过气……”
“他……太强了……太强了。”
少年的自信心都被挫败的一丝不剩，身体几乎害怕的颤抖起来。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拿起棋子。
那种行棋的每一步，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洞察。
甚至，被对方不露声色的埋下伏手。
而自己浑然不觉，走进去，自投罗网。
那种感觉，让他几乎崩溃，甚至，毛骨悚然！
尹老师沉默许久：“如果再要你和那少年下一盘，你觉得你会赢吗？”
“我……”
少年讷讷的张开口，颓然摇头：“赢不了的，赢不了的……他，太强了，我怎么也赢不了的，而且，尹老师，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感觉了！”
“那种，仿佛被人洞察一切的感觉。”
尹老师不再说话了。
他瞥了一眼苏然离去的方向，低下头，帮少年收拾好桌上的棋子。
期间，少年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的行棋……很像，江户年间的一个棋手，他叫太田雄臧。”
尹老师帮少年收拾好了棋子，缓缓说道：“年仅十四岁的本因坊秀策，面对三十六岁的太田雄藏，毅然选择了抽刃。”
言尽于此，尹老师并没有再多说下去。
他走到海王二将的背后，看着海王二将和刚田武的对局。
但他脑海里，刚才苏然和海王三将的对局，挥之不去。
“那孩子，已经被吓到颤栗，甚至没有再次拿起棋子的勇气……”
“不敢以颤抖之身追赶，亦不敢以敬畏之心挑战……”
“在他眼里，棋力高超犹如神明的对手……”
“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敢于亮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