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治四年六月十七日,礼宾院。
这是布日固德率领族人进京的第三日了,除了第一日见到了礼部尚书徐乾学之外,没有任何一位汉朝的官员前来,神京的繁华景致让这位草原的汉子看花了眼,让他感慨万分,精美的服饰、诱人的美食,还有那价格低廉到令人发指的盐粮等物品。
布日固德站在大厅外,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发呆,数十年来,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倍感煎熬,自从前年开始,他们所处的科尔沁草原便遭到了女真人的入侵,先是一些小部落,随后便是一些实力孱弱的中型部落,自去年开始像自己所在的苏尼特部这样拥有七八万部众、万余骑兵的中型部落都遭到了女真人的袭击,自己曾与三个部落联合起来凑了三万精骑伏击女真人的骑兵,可惜一场大战下来不仅没有歼灭女真人的骑兵,相反自己一方折损大半骑兵,后来得知女真人装备了汉朝人的武器甲胄,而自己这方却无甲胄的护卫,原本战战兢兢地准备迁徙进草原的深处以躲避女真人的锋芒,这时汉人的探子找了上来,提出了扶持自己部落的计划,经过两个月的商议,自己说服了一众族人,带着族中的长老跟随汉人的特使进了京。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走了进来,禀报道:“汗王,有位礼部的官员来了。”
布日固德一怔,慌忙道:“快,快请进来!”
稍顷,一名礼部官员大步走了进来,拱手一礼,朗声道:“本官乃是礼部主事,特来传内阁的命令!”
布日固德忙陪笑道:“可是要召见我等?”
“正是。”
那主事取出一份文书,打开道:“召苏尼特部首领布日固德明日文渊阁偏殿议事,可带一族人前往。”
说完,又笑道:“明日内阁几位大学士都会在偏殿等候,还望不要误了时辰。”
布日固德拱手道:“这位大人放心,一定不会的。”
说着将一张准备好的银票递了上去,问道:“敢问上差,可有要注意的地方,还请指点一二。”
那主事也不客气,接过银票瞄了一眼,五百两,点了点头,道:“明日就是几位大学士有事和您交代,只要准时前去即可,之后会有专门官员前来教导礼仪的,放心,没事的!”
说完,他告辞而去,那主事刚一走,布日固德便道:“巴拉人呢?”
那护卫:“巴拉少主带着朝鲁、阿古拉两位长老出去打探消息了,临走时交代说是前往神京最热闹的西市去了。”
布日固德:“嗯,你带人前去将他们找回来。”
护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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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公府,正堂。
大堂内,贾琦没有坐在主座上,而是和郭孝德对面而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招呼道:“不要客气,咱们两家关系一向不错,我也是拿你当子侄对待的。”
郭孝德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要不是您的关照,小子岂能有今日!”
郭孝德因为王子腾被挤出了中军都督府,秦威让自己给他安排军职,赶巧宣府镇对草原用兵,自己想了想将这个与他说明,不曾想这个小子也是个狠人,一跺脚,拿着自己的亲笔信还有兵部调令就直奔宣府而去,几个月下来,终于功升参将,自己又通过兵部将他给调了回来,宣府镇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战事,鞑靼人要休养生息,宣府兵马亦要休整。
想到这,贾琦一摆手,笑道:“还是你自己争气,想当初随我前往陕西的勋贵子弟不在少数,可是结果如何,只是潼关打了一仗就好些人退缩了,哭着喊着不愿待在军中,要不是老国公还有镇国公提前说了情,早就将他们挂在旗杆上正军法了!”
说到这,微微一笑,“不要客气,老国公早就说过,你小子身上有股子冲劲、狠劲,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狠,要知道你们老郭家就你一个独苗,接到杨大勇的信我可是自责了一夜,还好你挺了过来,要不然我怎么和你祖母交代,以后万不可再如此拼命了。给你三日假期,回家好好陪陪家人。之后你直接去大营找保龄侯,让他划一营步军给你统领!”
“多谢国公爷的赏识!”
郭孝德躬身一礼,说着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贾琦,说道:“这是宣平侯让末将给您带来的信件,另外还说了,那个,那个军马很快就可以送进京来,还有就是兵部给的钱太低了,宣平侯说这次就卖您一个面子!”
“哦?”
贾琦应了一声,接过信件颇为尴尬的说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这该是户部克扣了部分费用,此事我会查一查,之后亲自给宣平侯去信的。”
郭孝德连忙道:“大帅误会了,不是户部克扣了费用,而是鞑靼人封锁了商道,马匹运过来费用增加了许多。”
听了这话,贾琦有些惊讶,“哦?还有这么一回事,想不到巴彦汗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不怕饿死人!估计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过些日子也就差不多了。
到是你,挺让我吃惊的,这还要感谢王子腾将你隐藏的潜能给逼了出来,难得啊,这一战打的漂亮,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侧面伏击当真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郭孝德笑了笑,谦虚一声,“大帅说笑了,忠诚伯说的不错,为将者不懂兵法谋略是万万不行的。”
“嗯,不错!”
贾琦听完后,夸赞了一句,“看来你真的是成熟了,你父亲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的。好好努力,争取将你父亲留给你的爵位提一提,混个侯爵当一当!”
郭孝德听了这话,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大帅!”
贾琦见郭孝德如此知礼,心中很是高兴,笑道:“没事常过来坐坐,亲戚之间的关系要走动的。”
见他又要行礼,一摆手道:“你今年十七还是十八?”
郭孝德一愣,忙回道:“过了十月生辰便十七整。”
“嗯。”
贾琦点点头,笑道:“你回去代我给太夫人请安,就说我说的,有空来府上坐坐,我们老太太好久没和她老人家说话了。”
郭孝德:“哎,末将回去便同祖母说这件事。”
这时,贾福来到了大厅门前,禀报道:“二爷,小蓉大爷回来了,说是有事禀报您!人在外书房候着呢。”
贾琦一怔,点头道:“让他稍等片刻。”
不待说话,郭孝德忙起身道:“大帅,家中有事,末将就先告退了。”
贾琦笑了,“嗯,路上注意,好好休息。”
一面说,一面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外书房,贾蓉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贾琦走了过来,忙起身迎上前去,躬身一礼,“侄儿请叔父大安!”
贾琦:“起来吧,不待在军营,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来到书案后椅子上坐下。
贾蓉连忙跟上来,给贾琦倒了碗茶,方笑道:“侄儿之前带人巡街来着,遇见了件稀罕事,想着叔父可能感兴趣,所以赶了回来!”
“哦?”
闻言,贾琦好奇问道:“什么事?”
贾蓉走上前来,笑道:“今儿执勤的军官说是西市来了几个生面孔,衣着面相像是草原人,这不侄儿想着朝廷不是召了个什么部落的人进京了么,闲来无事,便带人前去看看热闹。”
说到这,见贾琦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忙接着说道:“事情就这么寸,等侄儿带人赶到之时,他们和人打了起来,对方是恭顺伯的儿子阿济格,侄儿带人将双方给拿住了,打听一番得知,双方竟然有仇,说是女真人今年袭杀了他们的部落,这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加上那个叫什么巴拉,对,就是叫巴拉的嘲讽阿济格如今是病猫,所以双方就打了起来。”
贾琦一惊,“你是说,女真人袭杀了对方的部落?”
“是的。”
贾蓉用力点了点头。
“人呢?”
“双方就几个护卫受了伤,打碎了酒楼几张桌椅,侄儿让他们赔偿了店家的损失就放走了。这么做没问题吧!”
“嗯!这该是礼部和内阁的事情。”
贾琦摆了摆手笑道:“既然没出人命就没什么要紧的,这么处理挺好的。”
说到这,又想起了贾珍的话,问道:“关于秦氏你到底怎么想的。”
听了这话,贾蓉一怔,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贾琦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行了,你自己清楚就好,要记住你父亲的嘱咐,过了国丧就给你取一门良妾。”
说罢,也不理会他,直接道:“你先回去吧。”
贾蓉在旁听见这些话,又想起父亲的嘱咐,心里越发难过,起身行礼道:“尊叔父的话,侄儿先告退了。”
望着贾蓉远去的身影,贾琦摇了摇头。
出了外书房往大观园走去,一路思量,又想起了李延武,原本自己也考虑过他的,可惜心眼多,郭孝德就不一样,为人忠厚,有上进心,另外对于他的祖母胡氏非常的孝顺,对于这点自己非常的欣赏。
走进大观园,一径往紫菱洲走去。
进了院门,只见几个婆子正在廊下避太阳,屋内传出一阵笑语之声,仔细一听,竟是探春、邢岫烟二人。
来到正房,恰巧司琪走了出来,一见到贾琦来了自己姑娘这,忙迎上前,大声喊道:“姑娘,二爷来了。”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原本待在廊下的婆子还有屋内说笑的迎春姊妹全都迎了出来。
贾琦笑道:“搞这么大阵仗,下次我可就不敢来了。”
司琪:“瞧二爷说的,大观园您常来,但是我们这您可是稀客,您来看我们姑娘的次数我可数着呢,呐,还不到这个数!”
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掌比划着。
啧!
又是个难缠的丫头,这是明目张胆的给迎春打抱不平来着,说实话,自己还真的很少来这,除了迎春生病来瞧了两趟,就没再过来过了,确是自己疏忽了。
想到这,对司琪说道:“你们二爷我忙,记性不好,你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提醒我。”
听了这话,司琪忙笑道:“这可是二爷自己说的,下次我要替姑娘去请你,你可不能拿主子的做派责罚我。”
迎春:“司琪!”
见迎春眼神有些责备,司琪脸上的喜悦之色减少了不少。
这时,探春走了上来,“二哥哥怎么有空过来,别站着,里面坐。”
一面说,一面伸手拉着贾琦往里面走。
没有拒绝探春的好意,跟着她往屋内走去,忽又瞥见迎春眼中闪过的一抹失落,经过她们主仆二人身边的时候,大声说道:“我可等着你们请我呢,要是敢骗我,你可仔细着!!”
“哎!”
司琪最先反应过来,高兴的牵起迎春的手,“姑娘,二爷等着姑娘请东道呢。”
说罢,又大叫道:“绣橘、莲花儿,你们两个小蹄子死哪去了,还不过来给二爷烧水泡茶去。”
“姑娘,司琪姑娘,使不得,这等粗活我们来做便可,稍等片刻。”
一听这话,几个婆子瞬间慌了神,连忙上前赔礼。
“哼。”
司琪冷哼一声,傲娇的瞥了几个婆子一眼,转身扶着迎春往屋内走去。
邢岫烟看着婆子们狼狈的模样,抿嘴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贾琦望着桌子上黑白分明的棋局,心中笑了笑,对于司琪的行为自己不会去说,婆子们的事情自己也不会去管,林之孝家的肯定能听到风声,迎春才华容貌在大观园中并不是特别出众,却也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可惜性子善良、温婉且懦弱。
贾琦一见迎春走进来,便笑道:“这局谁执白?”
迎春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贾琦笑了笑,果不其然,伸手将黑子捻起往罐子里放,“我陪你下一局。”
探春忙走过来拉住贾琦的手,“二哥哥,我们还未下完呢,你怎能这样?”
贾琦一笑,“你啊,你二姐姐让你呢,这都看不出来!”
探春一愣,顺着贾琦手指方向看去,眼睛一亮,明白了贾琦的意思,伸手弄乱了棋盘,“哎呀,都怪你,原本再有两手我就能搬回劣势的。”
贾琦笑了,“可有彩头?”
一面说,一面整理棋盘。
迎春听了,微微一笑。
探春立马道:“我和二姐姐就是闹着玩的,哪来什么彩头,倒是二哥哥应该拿出彩头来的。”
“说吧,看上我书房里哪幅字画了!”
听了这话,探春难得露出娇羞,顿了顿,方道:“你和二姐姐下棋,第一局该是给二姐姐彩头才是,我不急,下一局二姐姐再替我赢上一个,对了,岫烟的你也要准备一份。”
啧!
这是对迎春信心爆棚,还是瞧不起自己!
一局对弈,迎春执黑,面对贾琦的进攻,进退有据,随着棋子的增多,贾琦发现自己无意间总能被迎春逮着机会干掉数枚棋子,慢慢的开始一次就被她吃掉了一片,情势急转而下。
“二哥哥,你快点!”
探春在边上催促道。
“观棋不语,懂不懂规矩!”
贾琦捻了一枚白子,正考虑着下在何处,“容我想一想。”
“噗嗤。”
邢岫烟在边上抿嘴笑出声来。
片刻,贾琦只得将手中棋子仍在了棋盘上认输。
探春拍手笑道:“二姐姐赢了!”
说罢,牵起贾迎春的手,“二姐姐,可想好了要什么彩头!”
她是个无所求的人,这会子让她找贾琦讨彩头确是为难她了,一时怔住,稍顷,小声道:“要不,要不就要三妹妹看中的字画吧!”
探春闻言嘴角抽了抽,道:“好姐姐,难得你想着我。”
邢岫烟接着说道:“不若让二爷在咱们这请回东道!”
迎春恍然,小声道:“二哥哥。”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贾琦点点头,“行,今儿咱们就在紫菱洲摆宴。司琪,去通知厨房准备饭菜,酒就算了。另外去请老太太、太太还有姨妈她们,告诉姑娘们都过来。”
说着,又对边上傻笑的探春道:“明儿你去找你林姐姐,让她带你去书房,看中了哪副自己拿,不过不许乱翻桌子上的书。至于岫烟,我会让你林姐姐替我备份礼物!”
探春闻言,面色笑容又多了几分,“多谢二哥哥。”
邢岫烟却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莫要客气!”
贾琦:“来,趁着她们都没来,咱们在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