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中军大帐。
“你就这么确定此事?布政使唐元礼当真勾结甄家盗卖了武库中的武器甲胄?”
贾琦的脸色不大好看,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贾雨村,贾雨村的任何一个眼神或小动作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贾雨村不慌不忙地躬身道:“督宪,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是先帝心腹旧臣,他有没有勾结白莲教,我不敢妄言,但是甄家确是还有人与白莲教有勾连,之前甄应皓死后曾有白莲教密谍被抓住,当时是我亲自审理,密谍说了,他就是负责将甄家递出来的情报送出去,不过他也没有见过送情报之人。之后这条线索就断掉了,随后又发生了叛乱所以也就没有上报。至于唐元礼勾结甄应皓盗卖武库之事早前我就听说过,不过也没有证据,况且当年先帝还在,所以也没敢去查,在甄应皓死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抓住了密谍才想起了此事,查了一下,发现此事和布政使唐元礼有着一丝关系,不过时间太久了,所有的证据都随着甄应皓之死消逝了。
去年陕西大旱,唐元礼又借着职权之便倒卖了官仓的粮食,后来还是张仲元借着白莲教一事查抄了好几个大户才堵上了这个窟窿,要不然怎能顶得住叛军围城。”
“你是说这些事情也和应天巡抚张仲元有关?”
贾琦一惊。
贾雨村不敢怠慢,连忙回道:“督宪有所不知,应天巡抚张仲元、布政使唐元礼和按察使吕陶三人关系好着呢,他们不仅是同年,更算得上是同乡,都是中原人。人都私下戏称三人为中原三兄弟。这些事情入不得您的眼,所以就没跟您回报!”
贾琦想了想,扭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贾顺,当即命令道:“让人去镇守府找钱峰,就说本帅的话,让他将有关这三人的存档送来。”
“诺!”
贾顺马上应道。
说完,又回头望向贾雨村,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贾雨村神情凛然,瞧了眼四周,小声道:“甄家被京城那位盯上了,不好动!不过唐元礼不同,他倒卖官粮之事许多人都有耳闻,镇守府肯定有证据,督宪何不派人搜查其府,就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要查抄出大量不明财物就能定他的罪!”
贾琦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顿了顿,方问道:“你就这么确定他家中藏有大量财物?!”
贾雨村松了一口气,道:“督宪放心,我这边盯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说他平日里收受的贿赂,就是甄应皓死后消失匿迹的那些财物都被他藏在了家中。大军平叛正是需要钱财,也算是为国出力了。”
贾琦也不客气,直接道:“那好,此事交给你来办。另外调五百军卒配合你。”
贾雨村答道:“是。”
贾琦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他知道应天巡抚衙门有问题,只是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堂堂布政使竟然还和白莲教有勾连,金陵没有被攻破也算是个奇迹,只是,这个张仲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虽说在金陵守孝呆了小半年,但是就见过此人一面,了解不是太多。
他相信贾雨村所说的话,只是一旦真的查起来,肯定会有问题,一旦牵连到巡抚张仲元事情就难以挽回了,搞不好能将整个衙门都给拖下水,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如今自己却没有时间,平定叛乱才是最主要的事情,自己还没这么多精力去替朝廷处理政事。
不过贾雨村说的不错,平叛需要钱财。
想到这,又对贾雨村说道:“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另外本帅会上书内阁保举你为新任布政使。”
贾雨村大喜:“多谢督宪大人!”
贾琦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
“那,五百军卒?”
贾雨村愣了愣。
贾琦:“日落前会有人领兵进城。”
“是。”
贾雨村慢慢退了下去,大帐内又安静下来,贾琦沉思不语,张仲元不足为虑,他在意的是吴邦佐和整个巡抚衙门,前者是内阁派来掌管大军粮草制衡自己的,后者肩负着整个应天的运转,一旦被连根拔起或者重创,一时间到哪里找人顶替。
另外就是,当官没有不贪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么搞,谁还会来自己麾下做事。
不过要是能趁机拿下这部分权力也是不错,不过皇帝和内阁可不傻,要是给人做了嫁衣可就得不偿失了,一时左右为难。
贾琦抬头看了一眼贾顺,问道:“姑老爷还有多久能赶到?”
“该是一个时辰左右。”
贾顺回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回道。
贾琦慢慢走到帅位上坐下,募地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传本帅军令,半个时辰后,所有游击以上军官到大教场集合,特别是那三个禁军将领。”
“诺!”
贾顺听出了贾琦的杀心,忙应道。
.....
应天巡抚衙门。
布政使唐元礼和按察使吕陶慌忙走了进来,二人拱手道:“大人,听说梁国公召集所有游击以上军官去了大营。”
“不是好事啊!”
张仲元叹了口气,“听说禁军那几人被特别点名叫去的,另外巡防营的几位主将也被召了过去。”
“这是要杀鸡儆猴?!”
吕陶惊道。
“....”
唐元礼怔了一下,忙道:“不可能,禁军不归兵部管,那是陛下的私军,梁国公没这个权利!”
张仲元嘴唇动了动,看着唐元礼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
大教场内,军鼓敲响了,一阵阵传的很远。
武威侯李虎、副将赵志远、总兵冯泰等人一接到军令便都来了,这时都在高台边站好了队。
贾琦走了过来,看向被孤立的三位禁军将领,问道:“你们可知本帅召你们过来是为何事?”
那副将也是个聪明人,自从听说贾琦要召见自己等人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废话,直接道:“末将丢城失地,致使金陵被叛军围困,本该自裁谢罪,然叛军围城故留此残躯报效陛下。还望大帅看在末将拼死杀敌的份上能给家人留条活路。”
谷</span>说着,‘扑通’跪倒在地,见贾琦微微点头,直接磕了三个头,紧跟着站起身,面朝神京方向抽出腰刀,朝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勒。
贾琦没有理会自杀的副将,冷眼望向呆立的两位禁军参将,“你们呢?!”
二人脸色惨白,良久,其中一人方回道:“我,我们是陛下的私军,您虽说是两江总督,但是还管不到我们身上。我们丢城失地是有罪,但是也要陛下来处置。”
另一人听了这话,先是茫然地望了他一眼,跟着醒悟过来,吼道:“我们是陛下亲信,你没权处置我们。”
贾琦冷笑一声,‘呛啷’一声抽出贾顺腰里的佩刀,抡圆了砍在了这人的脖子上,鲜血溅了另一人一脸,没等他反应过来,贾琦又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贾琦手握着染血的战刀,眼中露出了凶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背后是谁,犯了军法就要受惩罚,没人可以逃脱!”
李虎怔怔地望着贾琦,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沈一熙也怔在那里,瞪大了眼望着贾琦。
谢琼砸吧了下嘴,瞟了眼参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摇了摇头。
冯唐、冯泰和邓彬等人则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惊骇不已,这可是禁军将领,陛下的亲信,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砍了?!
这时,监军楚太监走了过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三名禁军将领叹息一声,望着贾琦的目光非常复杂,有着几分体谅,同时浮出了更深的忧虑。
贾琦眼中又闪出光来,“俘获的三万七千名叛军,将伍长以上军官全部斩杀,剩余的人十杀一,让他们长长记性,幸存的人打乱贬入罪军营,告诉他们,斩获十首级者免其罪,编入朝廷军伍,一伍之中有一人临阵脱逃,连坐。
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开拔前线与先锋营会和。此事就由济宁伯邓彬负责。”
“诺!”
“还有,通知金陵城各家,本帅要征召他们各家的护院家丁编入大军,当然,他们可以推荐自家的子弟进入军中担任军职,出十人,就是伍长,百人,就是百户,当然要是能凑千人,本帅允诺其为千户;但是,本帅要的是能披甲杀敌的青壮,不要想着糊弄本帅。
还有本帅给了他们博取功勋的机会,所以这些人的军饷、粮食就由他们自己负责。三万,金陵城要给本帅凑出三万可战之兵来。这件事就劳烦楚监军了!”
“大帅放心,咱家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两人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楚太监低头应道。
这时,郭孝德出现在人群外,他向贾琦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这三人带来的亲兵已经全部拿下。
贾琦赞许地点点头,指着那两颗首级高声道:“将这二人首级传营,之后挂在金陵正阳门城头示众!”
说到这里,瞟了眼那副将尸首,哼了一声,道:“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但是念在他还有羞耻之心,本帅格外开恩,就不让他死后受辱了,来人!将他抬下去好生安葬。”
“诺!”
几名亲兵闪身而出,抬着那副将的尸首下去了。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结束之时,乎听贾琦说道:“大家都是武将,冒着生命之危拼搏沙场终归是为了封妻荫子,给家人子孙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本帅决定给他报个战亡。”
说完,瞥了楚太监一眼,问道:“监军觉得如何?!”
楚太监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知道贾琦这是别有用心,不过又见众将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大帅说的不错,大家杀敌报国为的就是封妻荫子,陛下定会念在军将以往功绩上给与厚赏!”
说到这,楚太监向贾琦行了个半礼,笑道:“大帅不愧是国之柱石,当真是想的周到,杂家代陛下给您道个谢!”
贾琦忙一闪身,拱手笑答道:“您这是折煞小子了。要是再这么说,小子只能自上辞呈与陛下请罪了。”
楚太监紧绷的心松了一下,忙伸手阻住他,笑道:“大帅说笑了,陛下来时可是特意嘱咐杂家凡事可都要听从您的军令,否则定会打杂家的板子。”
说着,又向李虎、冯唐等人拱了下手,笑道:“诸位将军都是国之良将,杂家却是个无用之人,来时陛下特意嘱咐让杂家老实本分,不要干预平叛之事,所以杂家的职责就是为大军提供便利和如实向陛下禀告诸位将军的功绩以便朝廷公正给与封赏。陛下还说了,只要平定叛乱,赏赐不是问题,公侯之位也是可以的。”
话音落下,在场诸将便轰然拜倒于地,遥拜皇宫,口中高呼:“皇恩浩荡,臣等必誓死以报。”
“嗳呦!使不得,快快请起!”
楚太监忙将李虎等人扶起,又望向贾琦,笑道:“杂家多事了,大帅莫怪才是。”
“客气了!”
贾琦笑了一下,转望向忠靖侯史鼎,“就由忠靖侯陪同楚监军前往各家商议出兵一事,明日日落前本帅要看到详细账册,三日内各家要凑足这三万人马,要是有人不愿意出人也可以,用粮食抵,至于需要多少,等本帅见到详细账册再说。”
“诺!”
史鼎上前大声应道。
..........
是夜,布政使唐元礼从巡抚衙门出来在家丁的护卫下往府中赶去。
坐在官轿中的唐元礼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没想到贾琦竟如此大胆,未请旨便斩杀了两名禁军将领,要知道这可是重罪,灭族的重罪。
虽说张仲元猜测贾琦可能是得了皇帝的口谕,但也不能说杀就杀,一点颜面都没给留。
杀性太大了!
又想到了张仲元有意无意的说贾雨村调查自己一事,心中有些慌乱,不过又想到甄应皓死了这么久,就是怀疑自己也要拿出证据开才行,紧绷的心立刻松了下来。
走到街道十字路口转弯,街上有些昏暗,这时突然从两旁巷子中冲出百余名手持刀枪的军卒,还未等家丁反应过来便被蜂拥上来的军卒架住双手按倒在地困了起来,嘴中也被塞进了破布。
“怎么回事?”
唐元礼听到轻微的声响,又觉察到轿子落地了,掀开轿帘,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平静下来,伸手一指站在轿子前的贾雨村,呵斥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拦住老夫的官轿,速速让开,否则老夫定会向朝廷弹劾你。”
贾雨村一愣,却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唐元礼还能拿出布政使的架子来呵斥自己,摇头笑了笑,又不屑地瞟了眼他,抚须道:“唐元礼,你的事情发了!跟本官走一趟吧。”
“....”
唐元礼一惊。
“带走!”
贾雨村手一挥,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