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内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次议事的关键之处,出兵,这才是重中之重,解决问题的最根本的办法,然而,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谁来领兵,还有就是,兵从何处调?
虽说军方这几日从灾民和京畿、山东等地已经征调了近二十青壮,然而还未来得及操练整编,不仅要防备随时南下扣关的鞑靼人,还要防备可能叛敌的靖北侯廖永安
,在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之前,军方已经做好了他叛敌的打算,保定府已经云集了十余万兵马,只待探查出确切消息便立刻南下剿灭投敌的勇卫营,重新夺回卫辉、怀庆两府的控制权。
要说勇卫营的叛变投敌朝廷还能镇定,但是围剿叛军的汉军主力被叛军包围就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承受范围,因为大家忽然发现,军方出现了兵力短缺的局面,不是京畿无兵,而是为了防止鞑靼人,无法调兵。
还有,贾琦当日在乾清宫的话还回荡在众人的耳边,鞑靼人是否会在这个时候配合叛军南下扣关?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随着情报的不断传来,大家都相信这就是叛军的打算,而且所有人都清楚刘钟等人的真实打算,但谁都无话可说,刘钟等人是明旨天下的反贼叛军,朝廷是不可能与之和谈,不说出于名声的考虑,一旦对方提出过分的要求,朝廷该如何应对,比如,他们要求当今退位。
不说刘业是大家一同推举登基的大汉天子,就是其背后以贾家为首的开国一脉都不会答应。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吴邦佐,都想知道,他该如何开口?
“首辅,这是宣府刚递来的军报。”
就在这时,禁军参将张文远的急促禀报声打断了吴邦佐的思路。
“宣府?”
吴邦佐愣了一下,便命道:“拿过来!”
所有人都屏息着,先是贾琦将目光望向了吴邦佐手上的军报,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慢慢望向了那份军报。
吴邦佐脸色阴晴不定,那支枯瘦的老手紧紧地攥着那份军报,两眼狠狠地盯着它大殿内所有的人都是一片肃穆的表情。
“诸位,这是宣府总兵宣平侯杨大勇递来的六百里加急军报,上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中旬,一场暴风雪袭击了整个草原,鞑靼人熬不过去了,长城外围关隘已经遭到了袭击,这场国运之战开打了!”
吴邦佐的最后一句话,仿佛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大殿内一片肃静,不知过了多久,首先立刻做出反应的是越国公吉安,“不能再耽搁了,增兵吧。”
“兵从何处调?调往何处?河南怎么办?”
贾琦紧盯着他问道。
一连串的问题将吉安问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邦佐和李守中几位大学士也有些吃惊,把目光都望向了吉安,整個大殿的空气一下凝固了。
李彦敬不得不说话了,他将吴邦佐递过来的军报合上丢在了案几上,先是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座大殿,“越国公率领两万禁军和三万京营前往宣府指挥作战,西梁王率领三万锐士营南下保定府,一旦确认鞑靼人没有南下攻击紫荆关,西梁王便可挥师南下剿灭叛乱的勇卫营,另外,勇卫营中有过半的人马是当初王爷京营旧部,想来此战不会太难。”
“两线作战?!”
李守中眉头紧锁。
“我也提个醒。”
接着是傅宏礼的声音,“打仗最忌讳两线作战,先不说兵力,单是人吃马嚼还有路上消耗的粮草,就不是咱们能够耗得起,另外,鞑靼人到底有多少人,咱们根本不清楚,还是先打退鞑靼人在清缴叛军吧。”
“不行!”
贾赦抬手拍了下案几,“如果咱们将主力全部调往了长城,叛军这个时候进攻京畿,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发紧张起来,望向了贾赦,接着又望向贾琦。
果然,贾家最在乎的还是叛军,但谁都无法开口去劝说,因为这是阳谋。
“我认为贾阁老说的不错。”
这是徐乾学的声音。
“西梁王有何看法?”
吴邦佐把目光望向了身侧的贾琦。
“攘外需先安内!”
“什么!”
李守中立刻开口道:“难道王爷想让鞑靼人长驱直入烧杀抢掠不成?”
贾琦仍然慢声答道:“傅阁老说的不错,单靠神京的存粮经不起两线大军作战,
本王南下平叛可以不用京城支持,本王自筹粮草。”
说到这,瞥了一眼李守中,淡淡道:“还有,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就给别人扣帽子,这样很不道德!”
“你!”
李守中抬起了手竟欲向贾琦指去。
“李阁老。”
没等到他的手指指向贾琦,边上的孙玉麟一声轻喝,“注意身份。”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目光又都望向了首辅吴邦佐。
吴邦佐沉默了片刻,对着贾琦问道:“王爷如何自筹?”
“勇卫营有不少粮草。”
牛继宗替贾琦回答了。
孙玉麟立刻说道:“可以。”
贾赦咳嗽了一声,朗声道:“今年兵部拨款三百万用以重修加固连接西北一带的长城,特别是紫荆关等关隘,所以,鞑靼人很大可能会进攻宣府地区。我以为,大可以不必屯兵在保定府,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不要东拉西扯!”
李守中直接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还有,要是出了差错,谁承担?”
“你的意思叫我承担?”
贾赦紧盯着他。
李守中心中轻轻哼了一声,不理睬贾赦,贾赦哼了一声,他心中对于李守中很有些不满,这个老小子有事没事成天给自己添堵,好似这么做就显得他大公无私似的,
现在李守中又摆脸色给自己看,不由暗暗冷笑一声,心中骂道:“先放过你,等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想到这,立刻接着道:“诸位不要忘记了,兵部已经给定远侯杨志送去了牒文,
想来再有两日他该北上了,虽说牒文中只允许他从江南大营挑选两万步卒作为本部兵马,但江南大营都是经历过江南平叛的精锐,另外,半路上肯定会收到忠诚伯的示警军报,想来他会从凤阳府抽调巡防营一同前往归德府。杨志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一定会牵制住归德府方向的叛军。还有陷入叛军包围圈的汉军主力,叛军没有全歼他们的能力,要知道,定城侯麾下可是有着近三万的精骑,那里又是中原,地势平坦,呵呵
,只要运用得当,保不齐还能反杀叛军,最起码不会让大军被彻底困死。”
说到这,抚须笑道:“鞑靼人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我想越国公肯定能守住宣府重镇,将鞑靼人死死拖在那里。”
听了这话,无论理解不理解,所有人紧张的面容都慢慢舒展开了,吴邦佐也暗暗舒了口气。
他明白,只要贾琦能够迅速平定叛乱的勇卫营,趁着叛军主力围困汉军主力之际渡过黄河直逼开封,这样就会解了朱仙镇之困局,如此一来,整个河南战局就会被盘活了起来,到时候,贾琦麾下的大军无论是继续攻打叛军,还是北上支援越国公,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吴邦佐微微一笑,道:“老话说得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南北两场大战,无论哪一场,咱们都输不起。所以,接下来,咱们就根据武安侯所说来详细商议出兵一事。”
“还有有关神京防守的事情也要议一议。”
牛继宗立刻把话接了过去。
贾赦、贾琦立刻下意识地望向了牛继宗。
吴邦佐开始也是一怔,接着反应了过来,“镇国公说的不错,锐士营要随同王爷南下,正好步军营整编的也差不多了,可以接手神京九门的防守了。”
贾琦笑了笑,“步军营如今仅剩两万余人,太少了,就从这次招募的青壮中遴选两万补充进去吧。”
“可。”
吴邦佐想了想。
一个时辰后,整个神京上层都知道鞑靼人即将扣关入侵消息,不少人忧心忡忡,
隆治二年那场大战大家都还记在心里,只能希望边军能够守住长城防线,否则京畿又将遭受一场灾难。
一辆宽大的马车驶出了皇城,向着西城缓缓驶去,马车周围有百余名骑兵护卫着,一看就知道马车内的人身份不凡,一路上,很多人见到这辆马车都会停下来,等车队过去了在接着赶路。
马车内烧着炭火,老太太闻不惯煤烟味,黛玉特意让人准备了银霜炭,亲手给贾母倒了碗温茶,又见小嘴忙个不停的惜春,没好气道:“你都成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了,小心以后找不着婆家。”
“没关系,我跟哥哥过一辈子。”
说着,又抓了一把干果开心的吃了起来。
贾母靠在软榻上,淡淡地瞥了一眼惜春,没有说话,又将目光放在了黛玉的身上,只是她目光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日黄昏后,小李太监带着元春的懿旨来到了荣庆堂,请贾母带着黛玉和惜春去宫里逛逛,原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吃顿饭,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宝玉舅舅的事情,听了夏守忠的话,贾母才知道,昨日王夫人竟然没跟家里说一声便擅自做主进宫拜见了元春。
贾母深深叹了口气,又想起大儿媳,蠢是蠢了点,嗯,还有点贪财,但是好在听大儿子的话,不会给家里找麻烦,这个小儿媳就不行了,心太大了,若不是心疼宝玉
,加上还要顾及元春的脸面,贾母早将她送进佛堂礼佛了。
马车后面跟着两辆大车,上面的东西都是元春以皇帝的名义赏赐给贾家的,半年前还小心翼翼的元春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呼后拥,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她不高兴,想起今日午宴上,老太后的样子,又好笑又可怜
,黄家是彻底落寞了。
贾家的路又在何方?
又想起前几日饭桌上,林如海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王妃算什么,玉儿以后可是要当…’,贾母当时还以为是玩笑话,可是她也不是傻子,这两日也回过味来了,
心中有些焦躁,用手拍了拍车厢,让车夫加快速度,她想快点回到荣庆堂。
马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进入宁荣街,与西城别的街坊不同,宁荣街永远是人头涌涌,这样的热闹景象一直要持续到太阳下山才会结束,小贩在声嘶力竭的推销着货物,路边还有挑着担子卖艺的跑客人,看着车窗外奔走的人群和如此熟悉的情形,贾母的脸也舒展了,对着黛玉露出了笑,“我累了,这些东西就有你做主分发吧。”
“是。”
黛玉坐在软塌上向贾母微微欠了欠身子,贾母拉住她修长白皙的手,又仔细打量她的衣着打扮,脑海中又响起林如海的那句话,越看越觉得黛玉的身上隐隐露出一股含蓄的贵气,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
又看了眼睡着了的惜春,摇了摇头,这丫头也就睡着了才有那么一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荣庆堂内冷冷清清,贾母歪躺在榻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鸳鸯走了进来,小声说道:“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去将他叫来,还有把王氏一起喊来!”
“是。”
服侍了贾母十几年,自是知道贾母正在气头上,应了一聲便退了出去。八壹中文網
不一會,贾政便领着王夫人赶了过来,还未等请安,贾母直接说道:“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
王夫人脸色难看之极,明白贾母这话是在说她,也不敢吭声。
“老二,你来说!”
贾母脸色微沉,看向贾政的目光也是很不悦。
“母亲,我”
看着窝囊的小兒子,贾母满脸阴郁,冷声道:“不要叫我母亲,我受不起!!”
“母亲”
贾政听了这话,忙跪下,含泪道:“母亲这话让儿子如何禁得起?”
贾母一手指着他,冷声道:“我看你的眼睛里是没有我。”
“这个。”
贾政一张脸涨得通红,看着脸色不虞的贾母,只得答道:“儿子全凭母亲吩咐!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色大变,乎听贾母不紧不慢道:“娘娘赏赐了好些宫绸,
我瞅着那匹大红宫绸喜庆,想着元日给娘娘拜寿的时候穿,只是时间上有点赶,再加上,老神仙说了,老婆子若想享盡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这些衣物都要有后辈亲手裁剪缝制。”
说到这,看着跪倒在贾政身边装菩萨的王夫人,直接道:“王氏,这些年,老婆子一直都没能用上一件你亲手做的衣物,看来,在你的眼里,老婆子是不配啊!”
真是凶狠的一击啊!
王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一片,这就差直接说她不孝了,这可是七出之条的罪名啊!
不过她与贾母斗了这么多年,很快便反应过来,忙道:“儿媳只顾得吃斋念佛给老太太祈福了,没有想到亲手替老太太添置一件衣物,是儿媳的不是。”
“真是如此?”
贾母闻言语气松缓了些,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贾政又赔笑道:“母亲放心,王氏定会亲手裁剪一件合身的衣物给您。”
王夫人面色一变,原本想着将李纨拖下水帮着她裁剪衣裳,贾政的话一下子断了她的退路,距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这老太婆是打算要自己半条命啊!
自己不过就是进宫去给宝玉舅舅求了个情而已,至于吗?不过也不敢反对,急忙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