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一开口,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佟佳玥更是僵在了当场,看了一眼月嬷嬷,咽了口唾沫,道:“嬷嬷,你先出去找哥哥吧。”
至于这儿……
刚刚温宪公主那脆生生的一句话问出来,就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勺水进去似的,直接就炸开了。
月嬷嬷晓得轻重,抬脚就出去找人。
佟佳玥转过身来。
她一看,果然刚刚好容易被清歌劝着坐下的太皇太后也豁然站了起来,震惊地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
康熙爷反应最快,他凝眉,看着床榻上咳得脸颊发红,奄奄一息的温宪就问道:“舜安颜?关他什么事?”
温宪脑袋还有点发懵。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低了低头,小声地回答道:“刚刚我闷得很,出去以后就遇见他了。谁知道他竟然不想搭理我!”
“他转身就走!结果,他荷包掉了,我去捡,就掉进水里了。舜安颜呢,他在哪儿?他,不是他救我上来的?”
温宪眼巴巴的。
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在舜安颜一个人身上似的。
她一说完,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得,事情是搞清楚,没人谋害温宪公主,但是这舜安颜身上的问题,可不小呀。
怎的让人瞧着,倒像是舜安颜将温宪迷得不知所以似的呢。
“不是他。”
太后眉头紧皱,回答完了温宪这个问题以后,温宪脸上的神色就有了一瞬间的暗淡。
太后怕温宪哪里不舒服,忙又对她嘘寒问暖的。
倒是康熙爷一时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来,看向佟皇后,问道:“舜安颜呢?他今儿本该当值在水榭外的?”
佟皇后早料到康熙爷会发问了,她心里坦坦荡荡,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怕,便道:“是,他当值。只是这会儿他去了哪儿,臣妾却是不知。”
“不过,刚刚公主醒了,臣妾听她提起舜安颜,便叫月嬷嬷去寻了,想来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康熙爷瞧了佟皇后一眼,大约看她似乎神色间没有什么异样,也就点了点头。
太后却有点不高兴。
她咬咬牙,瞥了一眼佟皇后,就道:“我家温宪一向乖巧,怎的忽然跑出去找你侄儿了?怎么回事?”
佟皇后哪里知道?
她蹙眉,想耐心给这位长辈解释一番,倒是床榻上的温宪先开口了。
温宪似乎不太高兴,忽然就指着佟佳玥,道:“都怪她!我本来,是想要去谢谢舜安颜的。”
“她带着四哥出来,说是祖母您在寻我。我怕您担心,就跟着四哥先回去了。谁知道,竟然是她骗我的!”
佟佳玥挑眉,看向温宪公主,她服了服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公主当时一个人在外头,身边连一个照顾的宫女都没有。”
“臣女也是担心您,才带您回去的。至于谢谢哥哥的事儿,公主的谢意,上回在宫门口见面,已然跟哥哥说过了。”
“臣女想着,哥哥应该是明白的。再者,哥哥与公主到底男女有别,略略客气两句也就是了。”
温宪当时被带回去,当然是不满意的。
恰巧太后的人正好出来,她也就将胤禛的话当真了,后来嘛,她因为心里记挂着舜安颜,就又偷偷溜了出去。
这会儿。
旁人问起来,温宪一向又不喜欢佟佳玥,便将这些事情都给推在了佟佳玥的身上。
谁知——
佟佳玥竟反驳的如此巧妙!
仿佛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理有据似的!
就是太后和康熙爷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他们不知道“道谢”是怎么回事,便就多问了一句,道:“温宪。”
“你说谢谢舜安颜,是怎么回事?”
温宪闻言,迫不及待就回答了。
她还添油加醋了几分,将舜安颜描述得很好,又道:“多亏了他背我回寿康宫,不然的话,我就该在路上疼死了!”
温宪说得委屈巴巴的。
到最后还拿了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
这下,太后看得心疼,浑然忘记了先前对舜安颜的那些不满了,当即就道:“这么说来,是该谢谢舜安颜。”
“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这种事,跟哀家说就好了,哀家帮你赏赐他也就是了,做什么非要自己去谢?”
男女授受不亲,太后也是晓得的。
再者。
太后虽然不懂朝政,脑子也不够灵活,有时想不到那么多,但是她也知道,对于温宪而言,舜安颜不是良配呀!
先不说年纪的问题。
舜安颜出身佟家,身份贵重,配得上温宪是不假,可太皇太后心里总归是忌惮佟家的。
太后冷眼瞧着,也知道佟皇后那里多半是有让自家侄女,和四阿哥胤禛在一块儿的意思。
这样一来,皇家和佟家的就有了姻亲关系,纵使是佟国维已经致仕,这佟家终究还是势大的。
这温宪要是再嫁过去——
佟家这门外戚,那可就真的不得了了。
而且温宪是胤禛的妹妹!
将来胤禛和佟佳玥成婚,温宪又嫁给了舜安颜的话,那他们几个之间的辈分可不就是完全乱套了吗?
佟佳玥作为四福晋,是温宪的嫂嫂,而佟佳玥却又是舜安颜的妹妹呀!
温宪到底该叫佟佳玥嫂嫂,还是叫妹妹呢?
思来想去,太后当然觉得不好,所以难免赞同了几分刚刚佟佳玥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了。
温宪显然不乐意。
她瞪了一眼佟佳玥,拉着太后的衣袖,就撒娇道:“祖母!从小您就教导我,要知恩图报。怎么到了舜安颜这件事上——”
“好了!”
太后打断了温宪的话,便蹙眉道:“你既已经跟他说了谢谢,哀家回头再给些赏赐,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温宪扁扁嘴,还想说话,可她看着满屋子的大人脸色都不是很好,最后也就只得将话咽下去,没再说了。
片刻后。
屋外伺候的太医给温宪熬了药,端进来给她喝。
喝过药的温宪有些犯困,闭了眼睛,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太医那儿,又给温宪把了把脉,就道:“公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瞧着有些受了风寒。”
“往后几日,得好好养养,应该是无大碍的。”
太医这么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太皇太后看着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也不适合温宪养病,就示意他们先出去再说。
这屋子里头,留下德嫔和太后两个人照顾温宪也就够了。
再说了。
刚刚月嬷嬷那儿回来了,已经告诉佟皇后,说是将温宪给找到了。
关于温宪落水的事情,太皇太后还有话想问问舜安颜呢,这时候自然是要去偏殿,见见他的了。
康熙爷自然也赞同太皇太后的想法,便示意众人先出去再说。
佟佳玥和胤禛跟在佟皇后身后,随着康熙爷他们一起出去,出了屋子以后,佟佳玥就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不安生呀。
她有点小郁闷。
那回在宫门口,她看着温宪公主眼巴巴对着自家哥哥时候的模样,就曾在心里感慨过一次这只怕是孽缘。
没想到,还真一语成谶了。
“没事。”
胤禛似乎察觉到了佟佳玥这一丝小小的不开心,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往她跟前凑了凑,就小声道:“没事。”
“咱们行得正做得直,总是不怕的。”
行得正做得直,总是不怕的。
佟佳玥在心里回味了一下胤禛说的这句话,似乎也觉得挺有道理的,点点头后,整理了一下心情,就进屋去了。
舜安颜跪在地上。
他看上去似乎还挺正常的,康熙爷他们进来以后,就规规矩矩地磕头拜了拜,认真行礼。
“微臣舜安颜,见过皇上、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康熙爷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起来说话,紧跟着康熙爷几人就依次在屋内落座,准备着询问一下舜安颜,关于这次温宪落水的事情。
舜安颜的回答,倒是和先前温宪说的差不多,只是说到后来,舜安颜忽然道:“当时水榭外人少,同僚都相隔了一段距离。”
“微臣知道,不好这样和公主一直说话,便准备离开。公主那儿,似乎有些不愿离开,但微臣执意要走,她也追不上。”
“直到后来,似乎有人喊了公主一句。那时因为微臣距离公主已经很远了,听得不是很真切。”
“只想着,兴许是太后娘娘许久不见公主回去,便找了人出来寻公主。”
“恰巧微臣要换班,远远看了一眼公主似乎是往宴会厅的方向回去了,料想应该没有大碍,便去换班了。”
“后来更衣准备回去休息时,听见水榭这边的喧闹声,这才知道是公主落水了。”
说到这里,舜安颜又朝着康熙爷他们拱了拱手,道:“是微臣不好,没有护送公主回水榭,这才导致了公主落水。”
“……”
康熙爷他们听完,深深地就皱了眉。
佟佳玥也发现了端倪。
不对呀。
同样的事,刚刚温宪已经说了一遍,但是她却完全没有提起,有人忽然出现,叫她回去的事情呀!
难不成是舜安颜听错了?
佟佳玥觉得奇怪。
她想起刚刚温宪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就问舜安颜,还问太后,是不是舜安颜把她给救上来的。
当太后回答不是的时候,温宪的脸上立即就闪过了一丝失落呢。
难不成。
是有人叫走了温宪,知道了她的小心思,故意给温宪出了主意,让她落水,引诱舜安颜去救的?
然后这俩人将这事儿协定成了一个秘密,这才没有说?
佟佳玥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但也未免阴谋论了几分,这二月里的湖水那么冷。
温宪连凫水都不会,真有跳下去的勇气?
果不其然,康熙爷那儿也有同样的疑惑,他问道:“你确定,有人喊温宪回去?那人是谁?是男是女,高矮胖瘦?”
舜安颜迟疑了一下。
他仔细回忆,好半晌才回答道:“水榭外的树木太多了,当时隔得比较远,微臣也只是隐约看见了一个影子。”
“约莫……约莫……”
说到这里,舜安颜总感觉不对,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回答道:“约莫,是个男子吧?”
“身高,跟微臣应该差不多。至于身上的服饰,微臣倒是没太看清楚。”
“混账!”
太皇太后听完,便骂了一句,质问道:“你好歹也是个御前侍卫,温宪才几岁?有人出来喊她回去!”
“你明明远远瞧见了,是个身量跟你差不多的男子,竟然管也不管,转身直接就走了?”
舜安颜心里苦。
他当时想的是,既然能将温宪叫走,那就说明这人温宪认识。
依照温宪的脾气,那人要么就是身份比较高,有么就是关系比较好,想来不会对温宪有什么不利。
也是因此,舜安颜没想那么多,这才走了。
但话说回来。
太皇太后对他的斥责,也是没有错的。
身为御前侍卫,是该保护公主,他想当然觉得温宪不会有什么差池就走了,却导致后来出了事情。
他身上,是该有责任的。
舜安颜不敢反驳,便又恭恭敬敬对着太皇太后拜了拜,说道:“是微臣有所疏忽,还请太皇太后责罚!”
舜安颜将该有的态度都拿出来了,太皇太后那里听了,也是板着脸。
屋内。
佟佳玥看着这样的情形,眉毛都快拧巴到一起了。
她拉了拉胤禛,决定两个人先退出到屋外去,再商量一下这件事。
“表哥。”
佟佳玥表情凝重,道:“我瞧着,这回太皇太后、皇上那儿怎么都是会将这次的事情怪罪到哥哥头上去的了。”
“眼下当务之急,只有两个解决的法子。”
胤禛也在为这件事担忧呢。
佟佳玥一说有两个解决的法子,胤禛眼前一亮,便问道:“什么法子?”
“一则,是找到刚刚哥哥说的那个将公主叫走的人。公主落水,我哥哥其实不是最关键的人,那个将她叫走的人,知道的才是最多的。”
佟佳玥理了理思路,就道:“将那人找出来,自然能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也就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了。”
“二则,便是让哥哥和公主撇清关系。说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好,总归最好是能让公主死心。”
“再不济,躲得远远的也可以。先前你也瞧见了,温宪对我哥哥颇有几分痴缠的意味在里头。”
“这要是再不断干净,任由其发展下去,我可不敢想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胤禛听完佟佳玥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必须得承认,佟佳玥说的都是对的。
这回温宪落水的事情,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胤禛想着,就将苏培盛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快去查查。当时宴会上,还有谁可曾离席了。”
“符合舜安颜说的,身高个头和他差不多的男子。”
舜安颜身量颇高。
能和他差不多高的,宫里的太监十有八九都办不到,要不是太监的话——
今日来畅春园,也就只有那些皇室宗亲了。
温宪虽说在太后膝下养大,平日也见过不少人,但要让她甘心丢开舜安颜乖乖回去的,想来也不多。
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