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前往梧州、蜀州、潮州的人半夜才赶了回来,一大早就将带回来的东西全部交由太医院,然而此时雍帝已经得到了解药,对禹王妃交上来的解药,雍帝直接让人放进太医院。
而这个时候,宣武门外早已经没有什么活口,杜府一族一百三十二人皆已消失殆尽。
雍帝派人去传话的时候,只剩下杜贵人一个活口,却也已经神志不清,眼神呆滞。
雍帝得了这个消息,眼中闪过冷意,薄凉开口,“既然杜贵人已经疯了,就赐她三尺白绫,让她也能一家团圆!”
“奴才遵旨。”张进将头低了下去,也不知若是杜府一家在地下团聚,杜贵人受不受得了。
锦和宫
“微臣参见娘娘。”
此时已经巳时,楚晏姿觉得今日精神头不错,见傅严进来,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轻声让他起来,“傅太医起来吧。”
见楚晏姿脸上有笑,昨日的担心受怕都消了去,傅严心中也舒了一口气,眉眼温和,站起身来,声音轻柔问道,“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没有上几日那般乏累了,”楚晏姿靠在软榻上,外面的阳光碎碎地垂进来,照射在她的脸上,为她铺上一层霞光,楚晏姿懒散地眯了眯眼,想到什么,楚晏姿侧过了身,挑了挑眉,向着傅严问道,
“昨日的解药如何得来的?”
傅严没想到她居然会向自己问这个问题,身子僵了僵,然后才笑道,“是贤王献上的。”
“本宫自然知道是从贤王那里得到的,但是,”楚晏姿看向傅严,一手支起头,一手放在身前抚摸着比多,嘴角勾着笑,“本宫想要知道的是,你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傅严抬头看她,随后苦笑,“娘娘已经猜到了,何必还要让微臣说呢。”
楚晏姿坐起身,手臂上的轻纱洒落在软榻上,向傅严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让他坐下后才问道,“阿严与贤王有交情?”
听她唤自己阿严,傅严的耳边红了红,然后微微低了低头,轻声替她解惑,“微臣曾与贤王认识,只是在入京后才断了往来。”
比多本来懒懒地趴在软榻上,谁知一片轻纱突然盖住了它,比多扭了扭头,软软地叫了一声“喵~”,随后跳下软榻,迈着猫步走出了内室。
楚晏姿看着比多的一番动作,轻笑出声,眼角柔柔地、带着一片嫣红,没再问解药的事,反而问起之前他查的事情,“对了,之前你说回去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嗯,”傅严点了点头,想到了贤王,眼神暗了暗,“那日妙琴遇到的,应该就是贤王。”
“你说什么?”楚晏姿看向低着头的傅严,皱了皱眉,后又向软榻靠去,望着傅严不语。
没听见楚晏姿说话,傅严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就看见楚晏姿的眼神,顿了顿说,“娘娘为什么这样看着微臣?”
楚晏姿手中捻着自己的秀发,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意义不明地说着,“阿严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
傅严摇头轻笑,“父亲觉得对我愧疚,就将京城的人手都给了微臣,”又直直地看向楚晏姿,眼底蕴含着情愫,嘴角浮着笑意,“娘娘放心,微臣绝不会伤害娘娘的。”
“本宫自然知道阿严的一片心意,”楚晏姿抬手准备接过白画递上来的补药,却被傅严接了过去,斜眼看他,眼角透着风情,随后收回手,就着他的手喝下的补药,“只是,本宫心中总有些不安。”
“娘娘在担心什么?”见她喝下了这口补药,傅严嘴角笑意不变,又继续舀了一勺喂她,颇感觉出一些乐趣,却还是对楚晏姿的话有些不解。
“贤王。”楚晏姿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
傅严皱眉,眼中划过深思,手上动作不停,“娘娘是觉得贤王会对娘娘不利?”
喝完了这碗补药,楚晏姿皱了皱眉,接过白画手中的蜜饯吃下,才说道,“本宫的直觉从没有出过错,即使不是贤王对本宫不利,也与他有关!”
傅严放下手中的碗,听了楚晏姿的话,也在心中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可是……傅严皱了皱眉,“娘娘,贤王虽有些爱看热闹,但他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你是如何从贤王手中拿到解药的?”楚晏姿却是话题一转,问了另一件事。
“我……”傅严有些迟疑,不知要不要说。
看着他的神色,楚晏姿眼中划过暗色,抬了抬手打断他,“你不想说也不要紧,本宫的意思是,你能从贤王手中换得解药,保不准别人也能给贤王想要的东西,让他出手。”
贤王想要的东西?傅严看向楚晏姿,想到昨日贤王说的话,身体颇有些僵硬,随后又勉强笑道,“娘娘,微臣倒是知道贤王想要什么,可是这宫中的人却没有一个给得了他。”
随后傅严又接着说道,“想害娘娘的人,也就只有宫中的妃嫔了,可能让贤王出手相助的,微臣实在想不到这宫中有谁能有这般本事。”
听着傅严的话音,似乎是对贤王的能力感到毋庸置疑,楚晏姿挑了挑眉,贤王不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吗?怎么会有这般大的能耐?
楚晏姿看向傅严,带了丝笑意,提醒道,“阿严都能为了本宫去找贤王,又怎么能保证没有另一个阿严与本宫呢?”
傅严顿了顿,看向楚晏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微臣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本宫想要知道那日与贤王见面的人是谁,阿严能做到吗?”楚晏姿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又接着开口说道。
“娘娘,这……微臣尽量去查,但微臣觉得、应该查不出来。”傅严摇摇头,还是觉得贤王做事谨慎,能让锦和宫的宫人发现,他就已经很惊讶了,又怎么可能会留下其他证据。
楚晏姿听傅严这样说,就摆摆手,“那就算了,免得打草惊蛇。”
这时,白露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一丝解恨,“娘娘,奴婢刚得了消息,皇上派人去赐死杜贵人了。”还没等楚晏姿说话,白露又说道,“真是报应!让她给小主下毒!不过听说杜贵人她已经有些痴傻了。”
楚晏姿听了她前面的话刚想笑笑,就被她打断,可是听到她下面的话,楚晏姿皱了皱眉,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突然想到了什么,楚晏姿身体僵了僵,脸色不好地掀开被子,从软榻上走下来。
见她突然从软榻上走下来,傅严和白画等人都有些惊讶,傅严见她神色不对劲,也站起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楚晏姿没有时间与他解释,而是颇有些焦急地对着白画说,“你速速赶去清芳阁,一定要在皇上的人抵达之前,向杜贵人问出,是何时给本宫下的毒。”
“娘娘,杜贵人不是已经痴傻了吗?”白画有些为难,这要她如何查问?
楚晏姿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沉声道,“谁知她的痴傻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心中还有在乎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吓傻了?”
说到这里,楚晏姿皱了皱眉头,又想到一种可能,望向傅严,“傅太医,你和白画一起过去,本宫要知道杜贵人若是真的疯了,是被吓疯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白画和傅严虽然不解楚晏姿突然想到了什么,却能看得出她现在的急切,不再耽误,两人往清芳阁赶去。
两人走后,楚晏姿坐回软榻上,却是紧皱着眉头,想着昨日几人的口供,素晴说过,杜贵人实在回宫前的一天将落红扔掉的,也就代表了她不想让落红出现在宫中,若不是当时被素晴捡了起来,根本不会查到她身上,所以她会在离宫前就给自己下药吗?
而且还有御膳房的口供,都说明了杜贵人的确是在围场的时候给她下了毒。
但是她却是的的确确地在去狩猎之前就中了毒,而杜贵人的表现也是知道她在之前就中了毒的,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晏姿咬着下唇,皱眉深思,她还需要一些线索,才能肯定自己的猜想。
楚晏姿呼出了一口气,望着锦和宫的宫门,想到白画对她说,小允子已经被查了出来,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被处死了,皱了皱眉,这小允子真的是杜贵人的人吗?嫣嫔都尚且没办法在她宫中插人,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的贵人是如何将手插进她锦和宫的?
若小允子不是杜贵人的人,那么就是不止杜贵人一个人给她下了毒,楚晏姿眼神暗了暗,可杜贵人又清楚地知道她毒发的时间,她没必要给自己下两次毒,那就是说杜贵人和另一个人并不是同谋,除非是……她下了毒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之前已经中过一次落红了!
既然如此,那杜贵人为何不把那个人供出来?隐藏了那个人,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即将要死了,她的家族也没有了,她还剩……大皇子!
楚晏姿猛然睁开眼睛,难道杜贵人依旧在为大皇子铺路?就像素晴说的那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自己死?自己的恩宠真的有这么高吗?
不,不对。
相比给大皇子铺路,杜贵人更在乎的,应该是大皇子的安危。若是有人拿大皇子的性命威胁她,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若是这样,那个人就不可能是皇后了,毕竟皇后对大皇子的重视并不亚于杜贵人。
能威胁到杜贵人的人有谁呢?楚晏姿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寒意刺骨,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却是不敢确定。
一炷香的时间,白画和傅严回来了,楚晏姿看着他们走进来,神色不是很好的问道,“如何?”
傅严摇了摇头,“杜贵人是真的疯了,但是却如娘娘所想,并不是吓疯的。”
“果然如此。”听了傅严的话,落实了自己的猜想,楚晏姿不由得说道。
“娘娘是想到什么了?”傅严看着楚晏姿眼底的了悟之色,将心中的不解问了出来。
楚晏姿微微阖上了双眼,轻轻浅浅地说道,“给本宫下毒的人,不止是杜贵人一人。”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将此事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和自己的猜想说与他们听。
听完,傅严皱着眉头,担忧地看向楚晏姿,“那娘娘心中可猜到是谁了?”
“本宫还需要确认一番。”随后,楚晏姿睁开双眸,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亮色,又有着一片暗淡,声音有些飘远,
“若真的是她,”楚晏姿没有说出是谁,慢慢将手中的糕点碾碎缓缓说道,“那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出楚晏姿话中的冷意,傅严几人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楚晏姿敛了眼皮,对着傅严说道,“傅太医回去吧,在这儿呆久了,总是不好的。”
“娘娘注意身子,微臣告退。”傅严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待傅严走后,楚晏姿才将视线转向白画,“白画,那日的事继续查,本宫要知道当日贤王到底见了谁,尽力去查!”
“奴婢知道了。”
妙琴走进来,欠了欠身子,“娘娘,御膳房将午膳送过来了,还派了人来给娘娘请罪,说因为中毒一事。”
“和他们说,本宫知道与他们无关,但是日后可是要小心了,不要在送饭的时候总是遇到人。”楚晏姿听到妙琴的话,冷冷淡淡地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他们。”
养心殿
“皇上,去清芳阁的人回来了。”张进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嗯。”雍帝点了点头,看着案桌上的奏折,积压了那么多日,接下来,他可没有休息的时间了,过了一会儿,见张进没有退下,雍帝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神色迟疑,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刚刚宫人回来说,他们去行刑的时候,珍修仪派人过去了。”
雍帝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问道,“珍修仪?她让人去干什么了?”
“好像是去看看杜贵人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张进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雍帝神色暗了暗,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对着张进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晚上摆驾锦和宫。”
“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宣旨。”
傍晚,圣驾到了锦和宫,楚晏姿并没有出去迎接,而是躺在软榻上,等着雍帝进来,等雍帝进来后,才对着雍帝弯了弯身子,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身子不好,这么多礼数作甚?”赶紧扶起她,雍帝斥道。
楚晏姿对着雍帝娇娇地笑了一下,靠在雍帝的怀里,问他,“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尚未,想着来和阿晏一起用膳。”雍帝摇摇头,表示没有。
“白画,去御膳房,让人多送些皇上爱吃的菜。”楚晏姿听他这样说,转头对着白画吩咐道,待白画出去后,才问向雍帝,“皇上怎么又想起来臣妾这儿了?”
“你身子尚未痊愈,朕放心不下。”雍帝拉起她,自己躺在软榻上,随后让她靠着自己躺下。楚晏姿眼角含笑,没有说话,靠在雍帝怀里。
“听说阿晏今日派人去了清芳阁?”
就在这时,上面突然传来雍帝的问话,楚晏姿眼神暗了暗,很快恢复自然,斜了雍帝一眼,才娇娇软软地说道,“嗯,臣妾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雍帝听出楚晏姿话音中的意思,失笑摇头,伸手拍了拍她,以作安抚,“朕并没有怀疑阿晏的意思,只是不解阿晏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查看杜贵人真疯假疯一事。”
楚晏姿浅了笑意,然后微微坐起身子,侧身看向雍帝,眼神里潜着深意,“臣妾就是觉得她疯的太容易了,怕自己漏了什么,所以就叫人去查了一下,没想到……”
见她停顿下来,雍帝挑了挑眉,配合她问道,“阿晏没想到什么?”
楚晏姿斜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臣妾让傅太医也过去了,傅太医回来后,和臣妾说,杜贵人可不是自己吓疯的。”说完还得意地看了雍帝一眼。
雍帝看她略带得意的样字,轻笑出声,惹得楚晏姿不满,“皇上,你笑什么啊?要不是臣妾机智,派人去查,可能就错过了这重要的信息。”
“好好好,阿晏最聪明了。”雍帝见她还要自夸一下,着实拿她无奈,正了正神色,应和她。
“哼,”楚晏姿娇哼了一声,然后靠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掩着嘴角的一抹笑容,然后问道,“皇上,你觉得杜贵人突然痴傻,是谁下的手?”
听了她的话,雍帝搂着她的腰靠在软榻上,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思,皱了皱眉,“当日朕应该仔细审问那个奴才的。”
楚晏姿皱着眉,赶紧说道,“臣妾知道皇上是担心阿晏,才会气急。”然后又说道,“不管是谁,既然臣妾没事,她总会再下手的,我们等着就是。”
说这话的时候,楚晏姿双眼神色暗了暗,然后依旧轻笑着。
雍帝皱眉,对着楚晏姿摇了摇头,“不妥,还是要将这人找出来,不能让阿晏处于危险中。”
楚晏姿轻笑,靠在雍帝怀里,“阿晏就知道皇上最好了。”然后抬眸去看雍帝,轻轻浅浅地笑道,“那阿晏就将身命安全交由皇上了,皇上可要保护好阿晏。”
雍帝眼中软了软,亲了亲她,承诺道,“好,朕一定会保护阿晏的。”
“臣妾往日里除了去请安,就是在宫中很少出去。”楚晏姿慢慢地将她自己平时所做的事和雍帝说出,然后皱着眉道,“只不过,偶尔臣妾也会和云妃姐姐到他的宫中坐坐。”
雍帝听见楚晏姿说到云妃,皱了皱眉细想,想着往日云妃很少插手宫中事务,突然给楚晏姿下毒,好像没有道理。
楚晏姿看着雍帝表情,将嘴角的笑意隐了下去,说道,“当然,臣妾和云妃姐姐交好,云妃姐姐肯定不会害我,但是臣妾也没有与人交恶,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着臣妾呢?”
雍帝听楚晏姿说着相信云妃,可语气中却有着些不自信,皱了皱眉,对着楚晏姿说道,“阿晏莫要轻信他人,即使云妃往日对你很好,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楚晏姿望向雍帝,眼中有着丝恍然,好像之前也有人和她说过,在这后宫不要轻信他人,只是啊,她却是又犯了一个错误,明明她已经告诫过自己了啊。
楚晏姿微微阖上双眸,靠着雍帝,“那阿晏以后就只相信皇上。”
雍帝听着她的话,莫名感觉此时的楚晏姿有些怅然,却不知她为何如此,敛着眉看向怀中的她,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只觉得心疼,“阿晏这是怎么了?”
“阿晏没事。”楚晏姿咬了咬嘴唇,随后有些红了眼眶的望向雍帝,有些迟疑地说,“皇上,你说,若是有人辜负了阿晏的信任,阿晏应该怎么办?”
听着她的话,好像意有所指,雍帝想到她刚刚提起的云妃,轻轻皱了皱眉,“阿晏莫要伤心,做你想做的,自有朕替你撑腰。”
“皇上。”楚晏姿柔柔地唤了一声,然后将脸埋进雍帝怀里,谁也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娴韵宫,云妃听着莲云说得话,顿了顿,才抬头看向她,“你是说,珍修仪派人去查杜贵人了?”
“回娘娘,是的,珍修仪好像知道杜贵人并不是吓疯的了。”莲云点点头。
云妃嘴角带着笑,意义深长地说,“本宫一直都知道,她向来是聪慧的。”
看着旁边床头挂着的香囊,云妃闭了闭眼,想着之前楚晏姿将这个香囊送给自己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娇娇软软的笑容,眼角透着绯意,怕是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