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被他圈在车身和臂弯之间难以动弹,鼻息间飘荡的是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香。
几句质问下来,许意无话可说。
显然,他什么都听到了。
也怪她们掉以轻心,说话没个忌惮。
“你放开我。”许意垂眸,声音没什么抵抗力,“我们离婚了,男女授受不亲。”
顾深远到底还是松开她的手,身子却没有挪开的迹象,杵在原地,高出她半个头,挡住一大片灯光,整个人贴她贴得极近,半句话没有,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这样,许意无法抽身,也无法钻进车厢。
她只能和他这样僵持,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去搪塞他。
良久,顾深远开口问:“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
“我不可能留他的。”许意冷声陈述,“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度过两年婚姻,我已经吃够苦了,没必要也不想做单亲妈妈。”
她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她不会再和之前一样过没有爱的婚姻,意味着她根本没考虑复婚,而孩子,因为没有父亲的照顾,所以她没打算生。
对旁观者,对顾深远来说,她这种行为自私得很。
静谧的空气里,许意似乎听见顾深远手掌骨节摩擦的声响,紧接着,听见他叫她的名字:“许意。”
她没抬头:“干嘛。”
“生。”
“滚。”
“我希望你生下来。”
“我希望你滚远点。”
“……”
许意丝毫没客气,也没半点畏惧,眼神凉薄看着无缘无故命令自己的男人。
曾经,外人以为她倒贴顾家,是因为许父去世许彦之掌权,她算不上许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顾家远方亲戚以为她倒贴顾家,是因为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为爱无私奉献。
现在他们离婚了,不论是权势还是感情,她不需要倒贴,哪怕一丁点。
被她冷硬的态度,顾深远略怔片刻,“奶奶那边……”
“不用道德绑架我,我知道奶奶很想抱重孙,但我们已经离婚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可以找其他女人代生,相信以顾总的本事,搞出一窝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许意笑意吟吟,不遗余力地嘲讽。
如果顾奶奶开口的话,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老人家待她很好,但顾深远想拿老人家挟持她的话,未免太可笑了。
他们离婚后,顾奶奶给她打过电话,没有许意想象中的挽留,反而一切随她。
奶奶知道自家孙子的秉性,这些年,如果不是奶奶的撮合,顾深远可能更加地无视她。
当时许意既然心意已决,老人家想得很开,没有强留这段婚姻,只希望她能过得好。
再一次,顾深远刷新对这个小女人的认知。
她哪是温温吞吞的小兔子,分明是又狠又辣的小母狼,冷血起来,比他甚之。
许意在顾深远微怔时,撇开他,拧门上车,耐心地等许映画回来。
许映画不是一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许彦之。
“姐……”许映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弱弱地对着许意道,“我刚才和小叔说漏嘴,不小心把你的事说出去了。”
许彦之拍拍小丫头的肩头,“没事,都是一家人,告诉我的话,明天帮你预约专家号。”
“老狐狸!”许映画想起这个就气,她果然太年轻,被许彦之几句话就套出来了。
“好了。”许意捏着眉心,“只是小事,你们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
这时,旁边车辆的窗户垂下来,顾深远明晰的嗓音传来:“不是小事。”
闻言,许映画转过身,看到前姐夫的面孔后,脸上难掩惊讶。
再看许意默认的表情,许映画猜到了,“姐夫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被套话了?”
许意点头:“被他偷听了。”
“现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狗啊。”
“你别骂狗,狗是无辜的。”
“……”
许彦之倚着车身,目光似有似无和顾深远对上,似乎在说:她们骂你是狗。
顾深远回了个差不多的眼神:你也是。
这二人生意上多有往来,但每次碰面看对方都不太顺眼。
关于许意怀孕这件事,双方似乎都有挣表现的意思,许彦之直接表示明早他开车来接她们去医院做检查。
相比而言,顾深远能做的事就少了。
毕竟,他不是许意的丈夫,没权利干扰太多。
连送她回家的资格都没有。
夜幕降临,顾深远没有直接回家,坐在车里,两支香烟燃完,他给助理小李打了个电话:“帮我挂一个一院明早的专家号。”
小李:“好的,请问顾总想挂什么科。”
顾深远:“妇科。”
小李:“?”
顾深远:“我媳妇怀孕了。”
小李:“太太?她不是不要你了吗?……哦不,她不是和顾总您离婚了吗?”
小助理的口误,充分说明,在他眼中,顾深远是被许意抛弃的惨兮兮的一方。
作为贴身助理,他清楚地发现顾深远这段时间生活上的错误,除了开会时穿错灰黑袜子,在衣着方面的搭配,远没有之前那样精致。
最让小李意外的是,先前顾深远应酬喝醉后,嘴里叫着的是许意的名字,喊了很多遍,不知道说什么,每一声压抑又沉重,但酒醒之后又不肯承认自己喊过。
-
清早,晨光透过医院的挡帘。
来之前,顾深远给许意打过电话,告诉她医生预约妥当,车子也随时等候。
但是许意轻描淡写:“我小叔帮我联系好了,不用你劳心。”
“我去接你。”
“我已经在路上了。”
“……”
顾深远攥着手机,良久没说话,最后只等到挂断。
过去的半个月里,他的生活里没有许意,却处处是她的身影,处处都能感觉到不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每次他们通话后,都是他先挂的电话,而她哪怕没说话,也不会主动挂电话。
他注意到这个细节,还是一个喝酒朋友提起抱怨说,女朋友为谁先挂电话和他吵架,说出来让兄弟评评理,这种小事有必要计较吗。
顾深远在医院门口等待的半个小时,仿佛有半个世纪那样长久。
最终,他不仅等到许意,还等到他并不想看见的家伙——许彦之。
两人碰面后,顾深远和许彦之不约而同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她的家人,陪她去医院,有何不妥?”许彦之理直气壮得很,狭长的眼角眯起哂笑,“倒是你,以什么身份来这里等小意?”
顾深远没回答他的话,走过去,顺其自然地牵起许意的腕,“我帮你预约了医生,直接带你过去就行。”
被忽视的许彦之:“……”
这是打算还没做检查就想打一架吗。
许意撇开顾深远的手,也没接受许彦之,而是挽住许映画的胳膊,温静的小脸没什么情绪:“走吧。”
平常女孩做个孕检,身边能有个男朋友或者老公陪伴已经很不错,然而医院大部分的情况都是闺蜜陪同着过来,像许意这种,身边被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围绕,非常难得。
检查结果和昨晚试纸结果一样,许意确实怀孕了。
那么,许意面临的选择是,流掉或者生下来。
检验单一开始是许映画拿着的,后来到许彦之手中,最后才被顾深远拿到,上面的每个字,对他来说都有重大的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当爸爸。
奔三的男人,不老但并不年轻,比起跌宕起伏的青春,更向往平稳静谧的生活,一个孩子的出生,让家庭责任更重大。
“真的有了吗?”凑热闹的许映画唏嘘,“可是我姐和我姐夫离婚了啊,这怎么办?单亲家庭的孩子很可怜的。”
“可以复婚。”
说这话的,是反反复复扫量检验单的顾深远。
复婚两个字一出,许映画和许彦之的目光同时看向许意。
身为当事人,从检查报告出来后,她一直没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孩子……”许意心平气和,“我不可能要的。”
停了片刻,她又看向顾深远,似乎故意气他的,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晰,“也不可能和你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