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卫生间,剃须刀落地的动静格外响亮。
明亮的清晨,立于盥洗台前的两人一左一右,乍一看和谐温馨。
许意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都懵了,清亮的双眸稍眨了下,胸间的呼吸一时间难以平稳。
她别过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指着下面的剃须刀,尽量平静:“东西掉地上了,难不成你还要我给你捡起来吗?”
见顾深远一动不动,许意没再问,直接帮他把掉在地上的剃须刀捡起来,语气平常,“傻了?”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用电动的。”顾深远问。
“男人不都是用电动的吗。”许意仍然是那个调调,“第一次看见有人用手动的,所以有点意外。”
这种常识应该不需要多解释吧。
就像之前她知道沁园一样。
都不算是有特征的问题和发现。
“你这样一直看着我干嘛?”许意把话柄拿捏到自己手中,颇带质问的口吻,“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深远:“没。”
他面色从容,收起刚才的讶然,和她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早上想吃什么,提前通知酒店,免得他们送了你不爱吃的上来。”
“我还好。”许意点头,“不挑食。”
“你以前挺挑食的,不喜欢吃酸的,不喜欢任何放醋的菜。”
“哦。”许意敷衍应着,脑海里不由得回想一番,她确实不喜欢吃醋,但是自己做的醋溜土豆丝还可以,简单上手,她和许映画两人时经常做着吃。
许意离开洗手间后便去找南宝了。
顾深远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刚才的意外,难免陷入一阵恍惚。
她刚才复原了……可也仅仅是一瞬间,下一秒的她又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她现在是在两重人格之间相互转换吗?还是已经想起他了?
这个问题,除了许意本人外应该没有人知道。
去公司之前,顾深远去了趟医院。医院。
他没打电话问陈庭川,直接找上了门。
陈庭川昨晚没住酒店,在医院休息时趴了一宿,被找上门的时候,仍然像个喝醉酒的醉汉,眼窝深凹,眼袋下垂,没有先前那种乍一眼给人斯文的感觉。
他身上不是整洁干净的白大褂,穿了一套不是很工整服帖的便装,松松垮垮的,略显邋遢。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味道过于刺鼻,不知哪个女人会喷这种往哪里站一秒都能留下深刻气息的香水。
进来后的顾深远嗅到这一股子香味,不由得拧眉,走过去把窗户打开透风,顺便摸出烟盒,回头问一句:“能抽吧?”
陈庭川潦草地应一句,朝他瞥了个半傻半痴的目光,“找我做什么?”
“想问你点事。”
“我还想问你昨晚和许意在一起干嘛。”
“如你所想,我们睡觉了。”
“……”
“明知不可能还问出这种问题,是想告诉我你到底有多愚蠢吗?”
他们有没有睡觉,陈庭川未必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捉奸在床的那天早上,许意和顾深远是一起过来的。
两人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陈庭川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笑得有点凄惨,“就算你们没睡觉又怎样,她多少是偏向于你们这边的。”
就算是因为孩子,她也向着顾家这边的。
而他,应该就像夺走他第一次的女人所说的那样,他不会有爱,只有送上门的性。
陈家的男儿,在这方面的思想根深蒂固,只与自己睡过的女人相伴一生。
可他和那个女人,是不可能相伴一生的。
“你怎么知道,她偏向于我。”顾深远淡声问道,“因为你知道她恢复记忆了吗?”
“恢复记忆了?”陈庭川听到这个消息,没掩饰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速度快得超乎我想象。”
陈庭川的态度,并不能说明许意彻彻底底恢复记忆了,只能说明这是有可能存在的。
顾深远继续陈述:“她在两重人格之间徘徊的可能性,你觉得多大?”
“不知道。”
“你不是医生吗?”
“你都说我是医生了,我又不是神。”
即使衰败,陈庭川在口头上并没有示弱,大抵有和他扯平的意思。
而顾深远特意来找他问这种问题,十有八九能说明,他怀疑许意复原了,可对他的态度又和之前一样。
要么两重人格来回切换,要么她就是想用这个来骗他。
一根烟抽完,没问出结果的顾深远准备走的时候,陈庭川慢悠悠来了一句:“不论复不复原,她对你的态度都一样。”
顾深远攥手成拳。
光这一句话,就给人定死刑。
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对于顾深远来说,她这三年的不管不问突然消失,藤蔓一样在他胸口上扎根疯狂生长时不时刺痛,以及失踪三年回来突然带着新男友回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象征着残忍和薄情。
但都不及,她骗他。
许意在酒店套房只住了两晚。
一开始是为了陪伴南宝以及方便看望奶奶,但她意识到那样的话太危险,她和顾深远每一个接触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之前问她给个机会,她敷敷衍衍的,很是自负,不觉得自己就算给他接触的机会又能改变事情的结局。
现在想来,她错了。
一个不留神就会露馅,而顾深远要是知道她复原的话,态度可能变本加厉。
至少不像现在这么有耐心地哄着她。
毕竟南宝是她的软肋。
许意没再接触顾深远,这就导致往后几天,她只有下班后的时间去医院探望奶奶的同时,陪宝宝两个小时。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工作,其他时间都用来陪伴宝宝。
许映画实在看不下去了,和姐姐一起上班的时候,慢悠悠来了一句:“要不你和顾深远和好算了。”
最近的许映画被姐姐半威胁地来念艺实习,每天早九晚五不迟到不早退,但一到上班时间就打盹,要么就是开电脑玩游戏。
说那句站着说不嫌腰疼的话时,她嘴里塞着饼干,像只小仓鼠似的吧唧吧唧嚼着。
坐在她对面的许意头也没抬,“没可能。”
“为什么啊,就算你不记得他,但你现在和陈庭川掰了的话,顾深远应该是你择偶的最佳人选,还有个同样帅气的儿子,这笔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许映画这次倒是尽小姨的责任,所给出的建议都是为顾倾南那小子着想。
她知道许意想要儿子,而顾深远不可能把南宝的抚养权给她,双方要么和好,要么打官司。
后者的话,官司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
“没有之前的感觉。”许意回答,“现在的他在我眼里,和街上两条腿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话虽如此……可男人不是三条腿吗。”
“……”
许意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瞠眸瞪着许映画。
这丫头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过目光,继续不嫌事大地说:“反正我觉得你还是考虑清楚得好,天底下回头是岸的男人真没几个能像顾深远那样舔狗。”
“……你是夸他还是骂他的?”
许映画大脑秀逗两秒,吞吐道:“夸,夸吧?”
许映画挠头,也不知自己的话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只能说她对顾深远依然没好感,劝他们和好不过是看在顾倾南那小孩怪可怜的份上,并且他们一旦和好的话顾倾南就不会偷偷摸摸地来问她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童话书里的故事多多少少都会涉及死亡,因此哪怕没人在顾倾南面前直言直语地说你妈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他摔倒不会有妈妈的鼓励,睡觉没有妈妈的陪伴。
许意的出现给他希望了,许映画真心并不希望这个姐姐会突然离去。
“话说回来。”许映画嚼完两块饼干后突然想到什么,“姐姐你刚才说没有之前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你不是全都忘了吗?”
突如其来的盘问,让许意猝不及防,手中的鼠标差点滑落在地,她低头,让电脑屏幕挡住大半张脸,语气尽量平和:“就是一种感觉吧,我只是暂时忘记,又不是脑子坏了。”
许映画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既然不是之前的感觉,那对他到底什么感觉。”
“没有。”
“没有想谈恋爱或者想直接扑倒的感觉吗?”
许意被问到了。
想谈恋爱的感觉倒是没有,但是后者的话,她不由得联想到之前在套房里的情景。
顾深远问她想不想做的时候。
在那样一个静谧的夜晚,在小孩子睡着的情况下,孤男寡女,晚风微凉,时间刚好,工具充足,这么多适宜的条件加在一起,一个成年女性所说的不想做,仅仅是说说。
空虚三年的成熟成年人,生理是不受大脑控制的。
但那种感觉,仅仅是生理上的,换做其他的成年女性,面对眼前一个各方面条件优秀颜值和身材超乎标准的男人,都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吸引。
“想直接扑倒不是很正常吗?”许意漫不经心答,“换做其他人我也可以。”
“那你看我小叔怎么样?”
许映画前一秒还为顾倾南着想,下一秒立刻转变关怀对象。
她冲许意挤眉弄眼,“我小叔身高体长颜值正统,成熟稳重会哄女人,除了有点爱多管闲事外没其他缺点,哦不对,他可能还是个老处男!”
最后三个字,特意咬重字音。
许意再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站在门口的许彦之。
他似乎刚来不久,听到许映画对他的形容后,便停驻脚步地选择观望。
许意清咳了声,以作提醒,“那个,算了吧,别提你小叔了。”
“为什么不提,我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有点上头?龟龟你羞涩得像个少女,难不成你对我小叔早就有想法了?”
“没有。”
“姐姐,我真心建议你把我小叔给收了,不然他这个没女人要的老狐狸,要做一辈子单身汉了。”
“好了。”许意再次使了个眼神,并且递了个镜子。
许映画愚笨,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接过镜子后兴致勃勃照了会自己漂亮的脸蛋,结果却发现镜子里还有个站在门口的老男人。
她想遁地的心都有了。
这时候,应该有一个形容心情的土拨鼠尖叫:啊啊啊!!
她完了:
每次说许彦之坏话都被抓,无一次例外,最惨的是,许彦之表面上温温和和,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不和小辈计较,但是她的零花钱还是被暗搓搓地扣了。
“映画。”许彦之倚着门框的身姿随意,“你刚才和你姐姐说什么呢。”
“哎呀。”许映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笑脸相迎,“我说空气怎么都变甜了,原来是小叔你来了,快坐。”
说着,她自己起来,把座位让出去。
许彦之似笑非笑,没承情。
许映画暗叫不好,刚才她说的老处男,以及没女人要的老狐狸,和一辈子单身汉,这几个词汇肯定被他不动声色地记住了。
现在她该做的不是嘴上讨许彦之的开心,而是琢磨这个老狐狸的心思,对症下药。
他来这里,肯定不是监督她的,百分之九十九和许意有关,不管是看姐姐还是和姐姐有话要说,此时许映画如果再不识趣地在这里逗留,那么连同刚才的坏话一起算,她下个月零花钱至少去掉一个零。
许映画走为上计,对着桌上的手机和充电宝以及手绳一顿拾掇,不到两秒时间她嗖地冲到门口,留下半半拉拉的一句话:“我突然想去洗手间……”
乖巧溜走,留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是最佳选择。
许彦之唇际勾着轻笑,“这丫头……”
许意也跟着无奈一会,把话题转正,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桐城有个研讨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许彦之简单陈述,“不少业界大牛都会过来,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就我们两个吗?”
“带你的师傅和念艺几个老设计都去。”
许意点头,答应下来。
这次出差时间不算久,预计一个星期左右。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散散心。
和许彦之一起去桐城,吃穿住行上,许意都算有个照顾。
本来没什么好顾虑的,但去桐城的第三天,顾深远的电话便打过来了,没问她在哪或者做什么,直接说:“倾南想你了。”
在抓弱点这方面,顾深远还挺在行的。
知道自己做再多说再多,索性直接拿儿子做护盾。
“我暂时不能回去,我在忙……”许意把手机夹在耳边,继续处理手头里的发言稿。
这次研讨会的话题是以pc装配式混凝土建筑工艺的创新为主,除去几家集团高层也有日本pc工厂负责人,前三天以会议为主,后三天便是交流,本来许彦之打算派许意做代表上去发言,被她婉言拒绝了。
她并不想在前辈面前卖弄,但所做的工作并没落下,帮之前带她的师傅仔仔细细地整理发言稿。
顾深远的这通电话,稍稍打断她的思路。
她打算挂掉的时候,又听见那边清脆的童声:“妈妈!”
听到南宝的声音,许意不得不继续接听,轻声应着。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嗯,快了。”
“爸爸好坏,他说我不听话,所以你不回来了。”
许意微怔。
顾深远居然说出这种话,是恐吓小孩子还是威胁她?
没人吃的准她会不会走,所以他这是提前给小孩子打预防针吗。
“没有。”许意只能回答,“再等几天,妈妈就去看你。”
“那好,我等你哦,妈妈亲一口,么么哒。”
“好,么么哒。”
小孩子的声音消失后,那边传来一阵杂音,估计是顾深远从南宝手里拿过手机。
“我听说。”他微顿,“你和许彦之去桐城了?”
“对。”
“……注意休息,早点回来。”
“哦。”
“我等你。”
“好。”
“么么哒?”
“……?????”
许意满脸的疑惑这狗男人疯了吧???
小孩子么么哒就算了,他玩个锤子么么哒?
之前看她和陈庭川这样道别,他还很嫌弃幼稚的样子。
许意当然没回,直接无情把电话挂断了。
没得到么么哒的顾深远一点倒不意外,都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发现这个小屁孩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似乎在说,我有妈妈的么么哒,但是你没有。
“妈妈最后是不是没有给你亲亲?”南宝小嘴瞥到,“好可怜。”
“……”
“没事,我刚才被妈妈亲了,爸爸你再亲我一口,你就和我一样都有妈妈的亲亲了。”
顾深远失笑,这小孩未免太会撩了,以后长大还得了。
往后三天,许意每天都能接到顾深远打来的电话。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在员工面前更是半句废话都没有,高冷的一批,不论什么场合往那里一杵便是严肃庄重的象征。
现在好了,带了三年的娃,奶爸当上瘾了,每天还操心她的吃喝。
每天问她吃什么,喝什么,几点睡,晚上睡觉前看了哪些书。
烦得不行。
一开始许意看在南宝在他旁边认真听着的份上一一回答,后来就不耐烦了,加上她来大姨妈,肚子不太舒服,脾气上涨,看到他打来的电话后便直接挂断。
于是,她接到顾某人发来的短信。
吃了没?
睡了没?
在干嘛?
接电话?
许意忍住把他拉黑的冲动,抱着热水瓶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接通电话后便开免提扔到旁边,“干嘛?”
“上次送你的小礼物为什么没收下?”
“哦,那个啊。”许意想起自己之前洗过澡后顺手丢到套房浴室的架子上,过后便忘得干干净净,但她没好意思说忘了,懒散道一句:“不喜欢那个款。”
“那个款怎么了?”
“太大,像假货。”
“……”
许意不由得为自己找的理由感到叹服,太精确了,那么大的鸽子蛋,要是戴出去的话,不被人说是水钻算不错的了,没准还能说成是玻璃。
“那送你小一点的?”顾深远问。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别老打电话来烦我。”
这一句还挺有效的,说完后,顾深远那端确实沉默。
过了会,他说:“不想让我打电话的话,那我过去找你?”
许意:“……我谢谢你的体育老师把你的阅读理解教得这么好。”
一个翻身,手里的热水瓶掉地上了。
动静不小,电话那端的男人显然听见了,稍稍蹙眉,“怎么了?”
“暖肚子的热瓶子掉了。”
“来大姨妈了吗?”
“嗯,有点不太舒服,但我喝了热水,吃过红糖,你不用提醒我。”
“……”
顾深远知道她体质不太好,中医角度来说子宫偏寒,来大姨妈的话身体会格外乏力,偶尔伴有阵痛。
他不知道她痛到什么程度,听语气还不算太糟糕。
就怕深更半夜发作。
“有药吗?”他问。
“不用。”
“你难道忘记之前深夜疼得打滚吗?每次都不长记性,提前备好药不需要费太多的时间。”
“你都说是之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
也是。
顾深远没指望她能见疼长记性。
只是她这样果断地说哪里记得,倒是挺出乎意外的。
“我去找你。”
挂电话前,顾深远丢下这么一句,都不容许意拒绝。
桐城离云城四个小时高速路的车程,不远不近。
现在是下午,傍晚前应该能赶过去,那边的研讨会远森有所参与,稍微问一下便知道目的地在哪。
傍晚时分,外面的夕阳浮现出淡淡的紫红色,像是大片的花瓣铺盖在天空上。
顾深远的车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
会议在里面的厅室召开的。
他一下车,便看见旋转门口,从走出来的大批会议人员,看见许意和许彦之的身影。
两个人似乎交谈得很开心,有说有笑的。
顾深远走过去后,这两人都没掩饰脸上的惊讶。
许彦之先出声:“这不是顾总吗,怎么也过来了?”
“过来看看。”
“那你可能来迟了,研讨会差不多快结束了。”
“没有。”顾深远答,“见到想见的人,就不算迟。”
“想见的人……”许彦之不客气笑笑,“是我吗?”
“……”
“一起吃个饭?”
许彦之这番客气邀请,还算为顾深远着想。
顾深远如果主动提出和许意吃饭的话,保不准会被冷漠拒绝,三个人的饭局,许意还可以接受。
在感情里,要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地位,不过分自负,才可以进一寸地取得胜利。
顾深远明知这一点,因此即使他不情愿和许彦之搭腔,表面上也客客气气答应了。
酒店吃住用都有。
三个人的包厢,格外宽敞,但气氛却不像回事。
许意和许彦之一直在聊工作上的事,似乎把顾深远无视了。
聊得差不多,许彦之才把话题转移,谈到水禾广场项目上。
“我们这边和结构师以及探讨完毕,理论上没有太大问题,就等实践了。”许彦之陈述,“顾总你的意见呢?”
“可以。”顾深远只说。
远森决定采取念艺的方案。
这当然是因为许意在念艺。
“你来得太突然了。”许意慢条斯理吃着菜,“宝宝怎么办?”
“保姆带。”
“那你今晚回去吗?”
“应该回去。”顾深远一本正经道,“来得匆忙,忘带身份证了,没法在酒店开房,除非……和你睡一个房间。”
不等许意回答,许彦之插一句:“和我睡吧,我房间的床舒服。”
“……”
和他睡个毛。
顾深远凉凉瞥了眼这只老狐狸。
老家伙果然坏得很,处处针对他。
顾深远没有留下的打算,许意更不会挽留他,只象征性地叮嘱他路上开车慢点。
他确实来得匆忙,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连司机也没带。
饭罢后,顾深远坐上车,没有直接离去,而是擦亮挡风玻璃,透过蒙蒙昏暗和路灯的微光,看着酒店门口的那两人。
许意正在翻看他给她买的药,神色平静地和许彦之说几句话。
两人不知说什么,许彦之拍拍她的肩,一起进去了。
尽管知道他们在酒店不会做什么,但顾深远心头还是生出一种异样感。
副驾驶座上,有一个笔记本。
这是他前几天和许意通话所了解的一些生活习惯。
她可能觉得他在缠着她,问这问那的,殊不知,他只是想了解她的习惯和爱好。
本子上记录着从早到晚的饮食。
早上:蟹黄包和糯米糕,新鲜牛奶。
中午:清蒸西蓝花,西红柿牛肉汤,牛腩煲。
晚上:枣粥,水果捞。
她报给他的自然是她爱吃的。
偏粤式的口味,每顿必不离蔬菜,是许意的习惯。
除去这些,还有作息时间,甚至细节到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单。
即使这些习惯和之前的许意重合,顾深远却无法确定她复原了。
或者说,他不想确定。
暗中,笔记本的纸角被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攥皱了。
研讨会的最后一天,是大家纷纷散席的一天。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会选择留在桐城,逛逛旅游景点。
回云城的路上,许意接到顾深远的电话。
和她说话的不是顾深远,而是顾倾南软甜的嗓音:“妈妈,你今天回来啦。”
“嗯哼。”
“我好想你。”
“妈妈也很想你。”
“爸爸最近都没陪我,我好无聊。”
“他最近可能在忙。”
许意虽然这样哄儿子,心里并没踏实,按理说时间对于顾深远那样的人是抽出来的,否则的话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忙碌的状态。
等她到云城后,顾深远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倒是陈庭川,给她打了个问候的电话。
“我可能要走了。”他开门见山。
“去哪?”
“回a国。”
“一路顺风。”
陈庭川笑,“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来云城,不止是为了带你来见家长的,我还为了家族利益。”
陈氏医药集团易主的消息,许意之前有听说过。
“你别说谎了。”许意没什么语调地陈述,“我还算了解你,对于名利钱财,你并不是很在乎。”
“就算不在乎名利钱财,但如果,我想赢竞争对手呢。”
许意没答话。
“没想到来云城有两大遗憾。”陈庭川继续道,“一是丢了你,而是我的手术竟然没成功。”
“什么手术。”
“顾老夫人。”
“她怎么了?之前不是说挺好的吗?”
“没有,手术并不成功,中医治疗缓慢,老人家身体扛不住,昨天晚上去了。”
许意呆愣住。
怎么也没想到顾奶奶突然就这么走了。
她之前还想着等回来后继续带南宝每天去医院看望。
老人家生前待她一直很好,她回来后,经常问长问短。
在老人家面前,许意其实是无法伪装的,因此回应最多的只能是笑笑。
“怎么会这样……”许意握着手机,“太意外了,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很遗憾。”
“陈庭川……”
许意大脑很乱,来不及思考到底怎么回事,陈庭川拿手术刀的手,向来稳重,既然他有信心上手术台,就有信心让病人安全从手术台上下来。
可是并没有。
“是你状态不对,还是……”许意不敢多问下去,生怕听到自己不敢听到的回答。
她不想是因为她,陈庭川才故意害死顾老太太。
很久,那端的陈庭川陈述道:“是我状态。”
闻言,许意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没有多想,去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医院。
路上堵车。
这段时间里,许意心急如焚。
“为什么老是堵车。”许意难免抱怨。
出租车司机嚼着口香糖,懒散答一句:“因为三年前这里发生一场车祸,交通部门被迫改出事的路道禁止通行了,真不知死的是哪家人这么有本事。”
许意听在心里,只觉唏嘘。
好不容易到医院,天色已经晚下来了。
医院的灯亮着。
问过护士后,许意直接走过去。
顾老夫人是昨天晚上去世的,一大早来了不少吊唁哭丧的人,真心假意,鱼目混杂,到下午时,大部分人都被驱散得差不多了。
许意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没几个人。
事情太突然,大片的悲伤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站在病床边,许意的手有些颤抖,腿脚疲软得快要站不稳。
她不可能不难过。
想到顾奶奶这么多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心头泛起酸涩。
出差前她每天傍晚带南宝来探望,和老太太的交谈并不多,态度温顺礼貌,不过是不想被老人家看出来。
但老人家可能以为她因为乔云莉的存在而膈应,好几次都给她用心解释。
如今,祖孙连释怀的话都没说过,老人家驾鹤西去了。
许意在床边站了半个小时,用湿两包纸巾,等到其他老长辈来哭丧时,她才离开病房,眼眶红得不行。
人刚出来,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下。
“你这女人,怎么好意思过来?”
一巴掌直呼过来
许意反应敏捷地躲开后,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的胳膊,看清那张脸后,稍稍一怔,“乔云莉?”
“奶奶都走了,你装模作样哭什么?昨晚怎么不过来?你不是一直挺孝顺的吗?”
“你有病吧。”许意原本就红的眼眶此时显得猩红无情,“我什么时候过来关你屁事,你少在公众场合给我戴高帽子。”
她大概能猜到乔云莉昨晚听说她没在的时候,估计开心得不行,以为能逞一番风头,却不想就算正主不在,也没替身的好处。
“顾深远呢?”许意问。
她昨天连通知都没接到,还是陈庭川告诉她的。
“你提顾总做什么?”乔云莉看似软弱,态度和语气倒没有软下来,“他和你没关系。”
“十秒内告诉我他在哪,不然我让人把你轰出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话已经撂到这个份上,乔云莉只能服软,不是很情愿道:“顾总住院了。”
“他病了?”
“你不知道吗?顾总这几天忙到胃出血,前几天还为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姨妈痛来回奔波,导致病情加重,今天凌晨被医生强制安排病床了。”
他胃出血?
这些事情,许意都不知道。
他没和她提过,而她更不可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你既然不想和他复婚,能不能给个痛快话早点离开?”乔云莉继续威胁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吊着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算什么本事。”
“我不爱他,那你抢走好了。”
许意云淡风轻的态度实在让乔云莉不爽,但她一个替身压根没有反制的本事。
昨天晚上听说许意没来听顾老太太的遗言,早早候着的乔云莉自然是表面痛苦心底高兴的,奈何顾老太太的遗言里压根就没有她的存在。
凭什么。
她许意都没来,什么都没做,却拥有那么多。
而她乔云莉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刚开服的游戏,她再努力也比不上氪金v8玩家随便玩一玩。
看许意脚步要走的样子,乔云莉忍不住问:“你干嘛?去看顾总吗。”
“看孩子。”许意轻飘飘回答。
“顾总都病了。”
“我先找孩子。”
许意没继续搭话,直接往前面走。
拐角处,她看见了顾深远。
他没有穿病服,身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气度如初,绰约不凡,只不过脸上相当而言差了很多。
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意感觉自己的腕被男人突然扼住。
力道很大。
大到她一步都无法前行。
眉间不由得地拧起,她抬眸,“怎么了?”
“眼睛哭成这样?”
“嗯。”
“想奶奶吗?”
“怎么了?”
顾深远似笑又不像,唇际弧度浅薄。
他最后还是确定她就是复原了。
陌生人怎么可能为老人家哭成那样子。
“我知道你恢复了。”他说。
“你……”
“骗我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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