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柚一度觉得这是她的幻觉。
她使劲揉了下眼睛，程千帆依旧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他的左腿上，打了厚重的石膏，他的手中拄着拐杖，他的额上贴了块创可贴，但这依旧无损他的英俊阳光。
“柚柚，我回来了！”
听着这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唐柚的眼泪，更是一瞬间泛滥成灾。
真的不是她的幻觉，真的是程千帆回来了。
他还活着！
她的亲堂哥，还活着！
沈婳的死，唐柚真的是难过到了极致，只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依赖且信任的人，她一直努力强忍着悲伤。
现在，程千帆回来了，她的委屈与悲伤，再也不必压抑。
她红着眼圈扑到程千帆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千帆，婳婳没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柚柚别哭，别哭……”
程千帆抱紧了唐柚，他如同哄孩子一般，不停地揉着她的小脑袋。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婳婳她走得很疼，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窝在程千帆的怀中，唐柚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因为太过难过，她的牙齿，也筛糠一般颤抖。
“柚柚，别哭，沈婳她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最在意的人，她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唐柚也知道，沈婳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沈婳以那般惨烈的方式死去，她如何能够开心快乐！
“千帆，我没想过婳婳会走的。我一直以为，她能好好地活着。可是她走了，走得比我还早……”
唐柚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程千帆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方才，唐柚忽而扑过来，傅盛宴以为，她是想要扑到他的怀中。
他都已经，对着她伸出了手。
可是，她没有扑到他怀中，她扑到的，是程千帆的怀中。
傅盛宴垂眸，他看着他空荡荡的怀抱，一张俊脸暗沉得几乎要凝出墨汁。
她还抱着程千帆哭，仿佛，她可以将所有的软弱，都展现在程千帆面前。
但面对他，她总是横眉冷对，不管她再难过，她都不愿依偎在他的怀抱，对他敞开心扉。
更可气的是，她对他傅盛宴，如此不屑一顾，看到她哭成这个鬼样子，他的心口，竟然还是会遏制不住揪得难受。
傅盛宴越想越气，他气得直接不想看到唐柚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脸。
他高贵冷艳地冷哼一声，转身，就高贵冷艳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看似走得决绝，其实他走得很慢。
他想着，若是唐柚放开程千帆追上来，他可以勉强给她一个拥抱。
但，直到他走到电梯门口转身，她依旧紧紧地抱着程千帆。
傅盛宴气得头上又生出了层层绿意。
陪着她守在这里一天一夜，结果倒好，连个拥抱，都不愿意给他，转身就投进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没良心，白眼狼！
傅盛宴气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唐柚这只白眼狼！
“柚柚，别哭了，别哭……”
程千帆怕唐柚哭得这么厉害，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他无比耐心地哄她。
唐柚也不想对着沈婳的尸体不停地哭，让她的婳婳，走都不能走得心安。
可这眼泪，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可她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尤其是看到沈婳惨白得没有分毫血色的小脸，看着她那缝了好多针的脖子，她的眼泪，又洪水倾泻一般滚落。
昨天晚上被傅盛宴折腾得那么狠，又在急救室外面守了一天一夜，唐柚的身体本来就已经撑不住了。
现在，她又哭得这么狠，她的脑袋晕得越来越厉害，最终，她竟是在程千帆的怀中，沉沉地昏死了过去。
可就算是昏死了过去，她的心口，依旧是疼的。
就连做梦，都是疼的。
她梦到了沈婳。
沈婳那张脸，如她记忆中一般干净好看。
她和沈婳，仿佛一起回到了她们长大的那座偏远的小村落。
小村落中万花盛放，蝴蝶纷飞，她和沈婳牵着手，从花丛中走过，看蝴蝶翩跹。
“柚柚，这些蝴蝶，过得真自在，我真羡慕它们。”
“婳婳，我们以后，也会永远开心自在。”
沈婳笑着轻轻点头，“柚柚，我们都会幸福快乐。”
她和沈婳，一起说着笑着可是最终，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再也没有了沈婳，只有她，和那些不解哀愁的蝴蝶。
她茫然四顾，想要找到她的婳婳，可是，她走了好多好多的路，掉了好多好多的泪。
她喊得喉咙都哑了，她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婳婳。
倒是，那片平坦的花海中，忽而出现了一座孤坟。
墓碑上刻着的，是她的婳婳的名字。
“婳婳！”
唐柚喊着沈婳的名字从睡梦中惊醒，她一睁眼，就对上了程千帆那双担忧而又关切的眸。
“千帆，婳婳呢？”
程千帆脸上满是不忍，但他还是如实对着唐柚开口，“陆止已经带沈婳去了火葬场，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已经火化了。”
沈婳，已经火化了……
唐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的睫毛，颤巍巍地动，随即，大滴大滴泪珠滚落。
她方才在急救室外面昏迷，以至于，她都没能陪她的婳婳，走完最后一程的路。
她也没想到，最终，送沈婳去火化的，竟然会是陆止。
唐柚总觉得，陆止看上去十分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她也不知道，陆止为什么，会对一位普通病人这么关怀，不过，也幸好有陆止，让她的婳婳，在最后的路上，不至于孤单无依。
现在已经是早晨。
只是窗外，看不到阳光。
今天，又飘起了雪，鹅毛一般的雪花，簌簌落下，仿佛在为沈婳送行。
看着窗外落雪，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下雪天。
那时候，她和沈婳，还是扎着两根马尾的小娃娃，她们都特别喜欢下雪，她们抓着雪花，攥成雪球，打雪仗，堆雪人，她们说，下雪天，真是快乐至极的日子。
可这个下雪天，唐柚一点儿都不快乐。
她要，在这个下雪天，参加沈婳的葬礼。
从此，这无望人间，再无沈婳。
看到唐柚的眼泪不停地掉，程千帆心疼得不要不要的，他慌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让她情绪别那么激动。
“柚柚，别哭。你这样，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孩子？
唐柚蓦地抬起眼皮，她魔怔一般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她这是，怀孕了？！
她这样破败的身体，竟然还能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