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在这会儿能遇到一个疑似蒋明光长辈的老妖区就是对方说话这个劲头,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辈分的妖怪..当然了,鉴于妖怪的寿命一般都不短,他们的心理年龄往往也和生理年龄并不严格对应。
“你没开玩笑?"保险起见,程知勿还是问了一句。
"我骗你干嘛,阿光亲自来问我也是这么个回答,他父亲的二姑爷的表嫂的小学同学的初恋对象的顶头上司当时是我朋友,也在妖理会任职,虽然这条关系链听着很远,但是它的两端都是妖怪,就像是两枚系在绳头两端的磁铁,无视中间的绳子自动便吸引到了一起。你是人类,可能不清楚其中那微妙的感受,对妖怪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血脉更重要的了,哪怕隔得再远,我们也是一家人。"
程知勿不懂吗?他懂的。
在残障学校里,他的同学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残疾人,他们从未认识过彼此,但在坐到一起的那个时候开始便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近和交融。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程知勿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问题。
"很难说,虽然他出生时我就抱过他,但是我们的交集也就仅止于那一面,他之后的生活便再与我没有联系,哪怕他加入了妖理会,在二队混得不怎么样的那段日子也从未来拜访过我。他要是稍微对工作服一服软就好了,也不至于把二队经营成那个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他若是当时服软了,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折剑计划、没有剑鞘,也没有妖理会了。"
看到"没有妖理会"这五个字,程知勿的眼皮微微一跳,看来在妖理会的高层中对于折剑计划的认知是非常清晰的,他们不是蒙蔽双眼高坐庙堂的矜贵天子,实际上,妖理会在组建时本就是由一群被猎妖人给逼到生活绝境的妖怪凑合起来的,这是个很接地气的群体,他们深知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事情真相的道理。
而像猎妖人一样往三清道场里一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法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妖怪们的可乘之机,时至今日猎妖人们仍然没有完全对妖怪提起警惕来。
“总之吧,凭我对他的认识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看法,蒋明光应该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很矛盾?"
"阿光爱喝酒你知道吗?他喝多了会哭,会不停地拉着旁人的衣服和袖子口齿不清地大声呼号着什么自悲的话,大部分时候他拉着的都是陌生人,对方既不好意思把这个喝多了的家伙推开,又嫌弃他撒酒疯的行为。但在他没醉的时候呢,阿光却是一个无比自信的天才,他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他无法攻破的关卡。对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华容道,就是关二爷拦曹阿瞒的那一出,阿光搜集了很多版本的华容道,简单的、困难的、地狱级的,还有盗版,盗版是美国产的,那群洋鬼子搞不明白咱们的玩意儿,愣是往里塞了俩赵云。
"把华容道玩到滚瓜烂熟之后,阿光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了。这话有大大的夸张嫌疑,但也是他人格中自负一面的表现,他认为只要他想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盘华容道的游戏而已,他必然能从关羽的堵截之下找到正确的解答。
“但是在自负之外,阿光又时常因为自己是妖怪而感到闷闷不乐,他说他如果是人类的话那必然能在中科院大展拳脚,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天才等时机,很可惜,他的时机不在人类那边,也不在妖理会,更不在杨研--杨研直接把他给弄进去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成,一身的本事就跟屠龙术一样打了水漂程知勿听杨研说过蒋明光喝酒喝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杨研求他不要走的事儿,很难想象在故事中那个挫得要死的男人竟然有那样志存高远的一面。
小恐龙说蒋明光是一个矛盾的人,这个评价其实不准确,要程知勿来说的话,他更愿意将他脑海中的蒋明光描述为一个把自我封闭在了层层帘幕后的人,他精密而又果断,出手迅速的同时不失风度,这一切其实都像是蒋明光刻意做出来掩盖他内心软弱的伪装。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最信任的下属及朋友给告上了妖理会的审判席。蒋明光在这个地方属实是疏忽大意了,他可能提防了君谨名,提防了小恐龙这个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提防了罗老板,但他万万没有提防杨研。
不是每一个曹操都能临场发挥出满分催泪小作文来从关羽的刀下逃脱,蒋明光这次没有走出华容道,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失败,栽得很惨。
感谢了小恐龙后,程知勿关掉网页下线了,能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么多关于蒋明光的信息他已经非常满足,再问更多的话恐怕就要牵扯上人情债的往来了。
他可不想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没搞清楚就先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吸奶的小恐龙...敢冒大不韪直言蒋明光的人,在妖理会中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当然,七年没出过门放在谁身上也都是一个壮举。
程知勿把电脑关上,伸了个懒腰走出店门,今天是个上好的太阳天,所有的四川人都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化身向日葵,占领身边每一寸能够晒到阳光的地皮,尤其是公园里的草地,他们会惬意地晒一上午或一下午的太阳,哪怕晒秃噜皮了也绝不从阳光下退缩,其气势饶有当年跨过鸭绿江之勇。对程知勿来说这是风平浪静的一段日子,而他要趁这段时间搞一个大工程——把店铺旁边的那片空地给盘下来修房子。
之前咱说过,"入洞房"的右侧是一家老两口经营的早餐铺子,生意兴隆,客源滚滚。中间的"入洞房"则惨淡得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始终无人眷顾。而左侧更是有如年老色衰的嫔妃,常年荒草丛生,就连老鼠打那儿过都得摇摇头:没搞头(没价值)。
听说那片空地早些年的时候是古塘路放垃圾桶的地方,但由于垃圾桶放在一大片空地里,使得那里更像是垃圾场,好在后来市政规划把市区美化工程落实下来之后垃圾桶便从居民楼中间移开了,放到了路口处。
反正甭管这块地皮是干嘛的,程知勿已经打听过了,现在它是无主的,且满足个人自购地皮的标准。
至于这么大块地要多少钱,程知勿倒是不在乎的。只要有关部门同意,他手里拿得出来的数目恐怕连整条古塘路都能买下来。不过花多花少是一码事,当不当冤大头那又是另一码事了,穷人的钱是钱,有钱人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程知勿大概算了算,根据眉州市土地局的规划,这片地想要盘下来大概得一百三四十万,再加上各种赋税,以及购买地皮后修建房屋的价钱,这波程知勿起码得拿出两百多万来才玩得转。
两百多万啊...程知勿看了一眼自己银行卡上五位数的余额,深感自己之穷困潦倒,实需政府之救济。
当然,五位数的是流动资金,程知勿真正的资产都在他柜台后面和周桦公司的账目里,他没详细算过自己那堆东西能卖多少钱,只听说周桦那公司现在市值已经突破了两千万,而他作为百分之四十股份的拥有者,也在不知不觉中也快迈入千万富翁的行列。
从周桦公司取钱不是不可行,但程知勿并不想跟周桦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他扫了一眼自己柜台后的那些玩意儿,有文人墨宝,有山水画卷,有石刻玉雕,有古董瓷器...还是得倒腾这些才行。程知勿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尊独山玉的小石狮子上,他没记错的话,送自己这枚小狮子的袁老三好像就是干房地产的。
虽然他一样不喜欢袁老三,但再怎么说,袁老三也比周桦看上去顺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