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愣住。
电光火石之间又回想起什么,比如被调包的投放内容,手不由得攥紧了些,神情紧绷起来。
谭音看她一眼就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丝毫把事情挑破的歉疚和尴尬之感,仍旧轻松自在的,还多了几分玩味的神色看着她。
林家出事,是她乐见其成的,毕竟她没忘当初林长关骚扰她的那点破烂事,虽然时间过得久了些,但想想还是觉得咬牙切齿。
江羡并不清楚这些恩恩怨怨,她只是想到当时她在婚礼现场的惶恐不安,面对许老先生的责问时的心虚失措,还有许清昼的气定神闲,又结合他后面跟她说的话,渐渐地回过神来,继而很轻很浅的笑了下,“我还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谭音摆弄着自己漂亮的指甲,悠悠然的姿态,“是个心狠的,听说他以前跟姓林的那位也是情投意合羡煞旁人,这男人的心说变就变,真是可怕。”
说着,挑起眼皮看她,“你就不怕同样的事情落到你头上吗,身败名裂的事,叫人下半辈子都痛不欲生。”
江羡:“不怕。”
甚至笃定许清昼不会那么对她,她既不是圣母,心肠也没那么好,否则也不会在林知鸢最想要、也是期待已久的婚礼上,准备曝光她的丑事,只不过许清昼显然比她做得更不留情。
若是之前,她听到这事可能会不懂他为何这么变卦做得这么绝,但现在她明白他的意图。
有那么一瞬间,江羡是极为解气的,毕竟鲜少的时刻有人能跟她同一阵线,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出头。
谭音哼笑:“什么锅配什么盖,随便你们咯。”
她的直来直去倒还真的让江羡有些招架不住,“我跟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谭音打断,“行了,别在我面前装,你敢说他不是在追你?”
……江羡不敢说。
她迟疑问:“很明显?”
谭音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开:“别紧张,其实我都是乱猜的,男女之间不过也就是那点事,余理那个木头桩子问他什么,嘴巴闭得很紧什么也不肯跟我说,圈子里的风言风语也有,我随便说说而已。”
江羡倒不觉得她像是随便乱猜的,她想到之前在南海精神病院看到她,那时的她还有些病态,见了她跟许清昼就骂是狗男女,跟精神疾病相关的人,或许这方面比较敏感也说不定。
她其实是一个不太像把自己的私人情感随意就说出去的人,但对谭音,她却没有什么防范,或许是因为她的言行举止都很坦荡,没什么心眼,让江羡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
恰逢她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聊聊,有些事情憋得久了,也让她很不自在,想了想,便简单的把自己跟许清昼之间的事情跟她讲了。
谭音听完后,表情还是那么淡然,眉眼间似也有点丝毫不掩的高傲感,毫不犹豫的一针见血:“那你挺自私。”
江羡缓缓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还为什么?”谭音笑,盈盈惹眼又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都是娇生惯养的贵气。
她问:“你讨厌他吗?”
江羡抿唇,“不算。”
不能否认,她在某些时候很反感许清昼的某些行为,但论说讨厌,真的算不上。
谭音又问:“喜欢吗?”
江羡微微蹙了下眉:“不知道。”
谭音说:“他跟你表白了?”
“嗯。”她点头。
“在追你?”
“算是。”
“你没答应?”
“嗯。”
“拒绝以后他什么反应?”
江羡回忆了下最近,“没什么反应,感觉挺正常的。”
谭音又换了个说法:“那他向你示好,你接受了吗?”
江羡颔首,犹疑:“差不多。”
谭音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是不是明星的身份,需不需要在意对外的形象,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你这不就是摆明了吊着他吗。”
江羡:“……可是我拒绝他了。”
谭音:“直白的说了不喜欢,你们之间没有可能,又或者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没有。
她没有这样说过。
她对许清昼说的是,她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学不会,还觉得他追人没诚意。
见她不说话沉默着,谭音又道:“你纵容他接近你,给了他偏爱,男人都这样啊,得不到的最是放不下的骚动,贱也贱得明明白白。”
江羡蓦然觉得她这句话很刺耳。
像是看出她的不赞同,谭音笑吟吟的挑眉,偏头拨弄自己的耳环,要将其卸下,“觉得我说话难听?”
江羡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顿时一梗:“还行。”
“不过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咯,你们刚好凑一对。”
江羡本以为她自己说话都已经够直白直接了,没想到谭音比她更甚。
虽然刺耳尖锐,但她也明白,谭音是没有恶意的,反而她有些能理解,谭音就像是在受到过巨大伤害后,给自己竖起了布满荆棘的防线,浑身都是刺,所以口吻犀利伤人,同时扎人。
江羡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让她不得不又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回头看去,正是余理。
“终于来了。”
谭音站起身,踩着高跟鞋步伐款款地走过去,一点没避讳的把手摸向了余理的胸,不同于跟江羡聊天的口吻,这回明显带了些撩人的勾缠意味:“余助理,你真是让我等得好辛苦,人家心都要碎了。”
说着把摘下来的耳环用指尖勾着,塞进他胸口。
举止狎昵挑逗,媚眼如丝。
俨然一副女流氓的架势,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活像要勾引清心寡欲的和尚破戒入红尘的妖精。
“……”江羡几乎瞠目结舌,忙丢下一句:“你们忙。”
便匆匆离开。
身后还能听见谭音娇俏肆意的笑声,宛若银铃似的,带着些得逞的挑衅。
还有属于余理淡漠的、似乎压了点隐愠的清冷嗓音:“请谭小姐自重。”
“装什么呢,昨晚撕我旗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劲儿可大了——”
江羡顿时就像是听见什么隐晦秘闻,想继续听但脚步也没停,走得飞快。
迎面就撞上了许清昼。
被人扣住手腕,进了他怀里,“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
这下撞得不轻,江羡嘶了声,捂着自己额头。
“疼了?”头顶落下男人低低徐徐的询问。
接着拿开她的手,“我看看。”
江羡没忘这是在公司,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没事。”
许清昼也没强迫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跑什么,有很急的事要去做?”
当然不是了。
但她也不好说谭音跟余理的事情,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匆匆道:“我先回去工作,下班的时候你等我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许清昼颇为意外的挑了下眉,像是为了配合她,声音同样很低,“好,听你的。”
细微的揶揄江羡敏锐的捕捉到了,想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抬眸时对面走过来两位公事,她神情顿时一敛,面无表情的抬脚离开。
正经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
许清昼没压住唇边的笑,眉眼里漾着愉悦。
虽然暂时不知她找他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她难得主动的行为,就已经足够令他开怀。
毕竟,好歹有点进步了不是吗。
许清昼去了休息室。
抬眼的瞬间,他的目光有几分微妙的情绪在。
像是场景对调重现。
以往都是余理不小心撞见他跟江羡亲密,如今也轮到他了。
不知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不远处。
谭音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余理身上,她身段妖娆,衣衫微乱,脸色薄红,眸眼里溢出得逞又嚣张的笑意,双手紧紧的环抱住男人的腰。
而余理领带松垮,西装叠起,面目阴沉难看,握着想要推开她胡来的手,背面青筋突兀,隐忍又勃发。
显然两人在此之前经过一些不太体面的,你来我往的肢体纠缠。
许清昼好整以暇站着瞧了两秒,似笑非笑的:“抱够了吗?”
谭音视线才悠悠地朝他看过来,口吻带笑:“抱的又不是你,你管我。”
“我当然要管你。”许清昼不疾不徐,面上虽然也带着轻浅的笑,但压迫感很足,“你叔叔把你交给我,是想让你有个好的环境生活,好的前程出彩,可不是让你骚扰我下属的。”
谭音沉了脸:“威胁我?”
“知道就好。”
许清昼扫了眼明显克制的余理,清楚他已经够给面子了,心下也并不耐烦,“识时务者为俊杰,谭小姐最好少对我的人动手动脚,没脸没皮的不太好看。”
谭音又勾起唇角,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趁着这个时候,余理终于强硬的拉开了她的手,将人推远,自己也大步后退,到了许清昼身边。
谭音哼了哼,她的目光有点深,语调凉薄,“谁没脸没皮,自然都比不过你许清昼,瞧我,刚才都跟江小姐聊了些什么来着。”
人身攻击她也会,而且更放肆,紧紧的盯着他:“她说跟你没什么关系,说不喜欢你,还说都已经拒绝了你,你还纠缠不放,实在让人恶心讨厌。”
轻飘飘的一段话,令许清昼的脸色寸寸阴了下去,变得有些冷戾,“你——”
“还有你。”她比他更快,话锋忽地一转,又笑脸盈盈的看向余理。
“下次占了我便宜再敢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撂下这句话,她不再多待,踩着张扬的脚步高傲的离开。
许清昼:“……”
余理:“……”
许清昼转头看他,“你占她便宜了?什么时候?”
余理冷着脸:“你刚才没看见?是她先动的手。”
也不知道刚才,还包括撕她旗袍那事,于他来说是无妄之灾,也更是个误会。
许清昼有点玩味,存心揶揄:“你还打不过她?”
余理没吭声。
“她这么疯疯癫癫的,要不你就从了吧,学什么不好学唐僧,这下入了盘丝洞,没人来救你。”
余理这才淡淡启唇:“还不都是因为你。”
说完也走人。
许清昼在原地站了站才笑着跟上去,颇有点幸灾乐祸似的调侃着:“你说你,到底哪里入了她的眼,能让她一见钟情?”
余理没搭理他。
只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这话他也问过谭音,女人嬉皮笑脸又轻佻暧昧的告诉他:“因为你屁股翘啊,好摸。”
当即他就黑了脸。
谁会对一个垂涎他臀的女人有什么好情绪,简直荒唐。
小插曲很快过去,晨曦渐渐变成落日,下班后,江羡在老地方上了许清昼的车。
许清昼先观察了下她的情绪,被她觉察到:“你看什么?”
他理直气壮:“不能看?”
江羡低头系安全带,“眼睛长在你身上。”
言外之意她也管不着。
许清昼想到上午谭音跟他说的那些话,那瞬间是把他气得够呛,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谭音估计就是添油加醋故意胡说八道的。
有些话不能人云亦云,有些事也要亲眼所见才行。
他问她:“你上午跟我说,有事情要跟我谈?”
江羡点了点头,“嗯,也不是谈,想问你点问题。”
许清昼坦然:“你问。”
她坐好,接着正色看他,单刀直入:“你跟林知鸢的婚礼上,是你将我的u盘调包的?”
“……”沉默。
“谁跟你说的?”
他没率先否认,江羡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谭音?”他继续问。
江羡颔首,反问道:“怎么了,难道不是你吗?”
许清昼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嫌弃谭音不仅疯,嘴巴还没把门。
谭音知道这事他倒没什么意外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林长关没本事查到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谭家也不是什么无名族,而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否则以谭音这样的情况,在精神病院进进出出的,又怎么敢当着无数镜头的面大打出手,还不是因为有人给她撑腰,处理解决麻烦事,许清昼出手也仅仅只是算一部分而已。
许清昼承认:“的确是我。”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没必要知道。”
江羡笑了,她是带着气的:“一个没必要就打发我了,你不知道我会担惊受怕?”
这件事后,他闭口不提,而她当时因为心虚慌乱,给他擦药的时候还对他旁敲侧击过,那时候他就跟她装傻充愣,是不是还觉得她很骗,逗着挺好玩儿的?
她咄咄逼人:“我问过你,你也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还跟我说什么抽筋扒皮来吓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许清昼抿紧唇。
他不觉得有意思。
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生气了。
他可不想跟她吵架,更何况还是在他理亏的情况下。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
“那就是有意的对吗。”
“没有。”
“怎么没有?你还跟我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我犯蠢是不是特别好笑?”
许清昼预感不好,看了下前方路况,暂时没说话,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才转头认真的看着她,“你先别生气。”
江羡双手抱臂,笑:“我没生气啊。”
明显的口是心非。
许清昼抿唇,单手支着方向盘,无意识的摩挲着,“你听我说。”
她还是笑:“你说啊,我又没堵你的嘴。”
许清昼就见不得她这样,说是阴阳怪气也算不上,虚伪可能占了一部分,但看着挺让人上火,但他这会儿来不了气。
怕火上浇油。
他顿了顿,斟酌启唇:“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帮你。”
从知道查理斯那一刻开始,就清楚了她的意图,也知道她对林知鸢是有怨恨的。
“但是你还不够狠,藏得也不够深。”
这是实话。
许清昼后来看了江羡u盘里的东西,是有些料,足以给林知鸢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以林家的公关能力,轻而易举的就能抑制住情况的失控,甚至反扑。
江羡单枪匹马,就算有许清川的出手相助,但并不是万无一失,况且,许清昼根本就不信许清川能够毫无保留的站在江羡这一方维护她。
到时候所造成的后果恐怕会是江羡所不能承受的,许清昼不介意加把火,顺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将跟江羡的关系撇清剥离。
许清昼点到为止,江羡渐渐平息火气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在她被林长关绑去时就知道了,血腥暴力,草菅人命,他肆无忌惮,目无王法。
江羡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她深深地呼吸了下,也放缓了声音:“但你至少应该跟我透个风声,让我不至于那么慌张,你不知道我在底下坐着的时候看见那些东西时,心有多乱。”
以为有人利用她,要害她。
“是我不对。”许清昼顺着杆子往上爬,手也得寸进尺的探过去,覆在她的手背。
他声线低柔的安抚:“下次不会这样了。”
江羡缓和了下情绪,几秒后抬眼,“松开。”
“嗯?”他目光也很温柔。
江羡无动于衷,“松不松?”
两人对视。
许清昼干干的咳嗽了两下,收回了自己的手,搭在了方向盘上,指腹抵着,没有她的手舒服和柔软。
他当无事发生一样,岔开话题:“你明天休息有空,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江羡波澜不惊:“去哪里?”
许清昼扬唇,目光落过来,眼中带着笑,“带你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