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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陈年往事(1 / 1)

那日,接到电话的江羡还有些茫然,她喂了两声,对面一言不发,急赶着上班的她打算直接当打错电话的挂断,却在结束之际听到一道略显沙哑的女音。

“…是,阿羡吗……?”

像是久不开口的晦涩,钝重很足。

江羡动作顿住,觉得声音耳熟,况且能这么叫她的人并不多,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这人是谁,所以眉心轻拧疑惑询问:“我是江羡,请问你是?”

对方像是激动的哽咽了下,又仿佛不受控制的啊啊了两声,被克制着有些艰难的:“丁姨,我是丁姨!”

江羡握着手机懵了几瞬,不可置信。

她拿开手机,看到的是陌生来电,不确定:“丁姨?”

“是,是我,阿羡,是我……”

江羡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喜悦又庆幸激动的想着丁姨的病情这是好了!?

接着下一秒丁姨便问她,能不能来一趟南海精神病院,说想找她聊聊天。

江羡自然是满口答应,第一想法便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许清昼,却像是明白她所想,丁姨在电话那头慢慢道:“阿羡,你一个人来,不要告诉别人。”

江羡张了张口,不明所以:“为什么,许、阿昼也不能说吗?”

丁姨没回答,只隔着手机,江羡感觉到她的呼吸明显沉重急促起来。

几乎下意识的,江羡就回想起之前去医院那次,丁姨经受刺激将许清昼刺伤的事情,而且许清昼自己也说过,他的脸,会对丁姨造成一定的影响。

江羡明白了:“好,我不会说出去的,您放心丁姨,那我现在就过来找您。”

她放柔了声音安抚她,一边急急出门。

前往南海的路上,江羡有些忐忑不安,一直紧紧地相交着自己的手,也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焦虑,猜测丁姨的病情究竟是有好转的迹象还是如何。

抵达后,她走到病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过片刻,门打开。

江羡看到一张苍白清瘦但又熟悉的脸,瞬间,忍不住鼻酸,眼眶一热脱口而出:“丁姨。”

相比较她的动容,丁雅倒是淡然了许多,不同于她往常的疯癫失常,今天的她难得保持着一丝往昔的优雅从容。八壹中文網

“小阿羡都长这么大了,丁姨都快认不出了。”她对江羡笑了笑,伸出手来牵过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江羡跟着走进去,感受到手背上温凉的触觉,丁姨的手仍旧是瘦骨嶙峋的,看上去竟比上次见时还要瘦,上面还有未来得及痊愈的伤痕。

江羡反握住她:“丁姨,您的手……”

丁雅不以为然笑笑:“我这个样子磕磕碰碰的再正常不过,别担心。”

江羡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些刺目痕迹看着就叫人酸涩心疼,但显然丁姨并不想多谈,江羡清楚的,她多问也无济于事,便也浅笑了笑,回应她之前说的话。

“我今年都二十六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您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那年我才十六了……”

说到这里,江羡突然噤声。

她十六时,许清昼同样也是十六岁。

十年了。

丁姨都没有清醒的跟她的亲生儿子见上一面,说上半句话。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丁雅感慨道,“我回过神来想着,那个时候你跟阿昼,你们放学后一起写作业、玩游戏,多年少青春啊,我就看着你们,都是乖巧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江羡也想到以往的事情,只笑了笑并未出声。

丁雅把她带到病床边,让她坐下,用那双温柔又慈爱的眼睛好好的打量她,接着抬起干瘦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好,现在也乖,我们阿羡越来越漂亮了。”

江羡主动的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撒娇般的:“丁姨。”

丁雅温婉的笑着,她轻言细语道:“别怪丁姨唐突,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么些年,阿羡的手机号码没变过,也亏得脑子还有点用,糊糊涂涂的,勉强记得,第一个电话还打错了,叫人骂了通。”

闻言江羡心里一紧,担忧的看着她,“怎么会是唐突,接到您的电话,我高兴都来不及,有些人素质不好,丁姨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没事儿啊。”丁雅一如既往地,还是那么一副温柔轻哄人的模样:“是丁姨自己笨,怪不得别人怨,我都知道的,是我。”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精神病史,家族性遗传。

“您别这么说丁姨,您很好,特别好。都这么久了您还记得我的手机号码,我可开心了。”

丁雅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和蔼。

两人聊了一些简单轻松的话题,大多江羡在说,丁雅听。

江羡说起这些年来外界变化,讲以前去过的游乐场扩建成全国最大的娱乐场地、讲云京旅游业发展迅速,盛行而火爆、讲某些明星发福变丑,风光不在、讲丁姨曾经钟意的大提琴家成了慈善事业形象大使,对很多穷困家庭的小孩给予了帮助……

小孩。

缓缓悠悠讲到这里,江羡定了定心神,想到许清昼,她见丁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便忍不住轻声开口:“丁姨,您的病情是已经好转了吗?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跟阿昼说?如果他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

江羡清楚。

许清昼有些时候对于许家的人,漠视冷淡,其实他是重感情的,尤其是对丁姨的感情,深到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

随着江羡的话音落下,丁雅的笑容渐渐转淡,她垂下眼帘来。

岁月也败美人,曾经江羡的记忆中,丁姨是光彩照人明艳靓丽,而今被病痛缠身,多是不见天日,整个人看上去沧桑而清苦。

“丁姨?”江羡握住她的手,轻晃了两下。

丁雅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良久后,一声叹息落下。

“阿昼…是我对不起他,让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多。”

她目光悠长恍惚,像是在沉浸回忆,带着经久不散的伤感:“我记得他。虽然这么多年,我神志不清,不识人,但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很短暂,短得我都不能跟他好好说上一句话。”

“我能感觉到是他来看我,是他帮我按摩,也是他一直絮絮叨叨的,小话唠似的,在我耳边不停歇。”

“印象里,大概是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像是回想起什么,丁雅又淡淡的莞尔,话说得虽然缓慢,但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自己偷偷跑来看我,那个时候我不住这里,要矮一些楼,他便爬窗,很讨厌的,扰人睡梦,也不说一句想我,就紧着他那些少年心事。”

听上去有些嗔怪但又从容语气,丁雅笑:“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能给他回应,只是听他说,一直说,听得最多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脸转过来。

江羡对上她的视线,已经懂了。

是她。

丁雅继续:“就是你。他说你笨,总是被人欺负。”

她仿佛觉得有些好笑,神情看上去是轻松愉悦的,也带了些许的骄傲意味:“说,今天有人说她坏话,我警告了她们。是妈妈你教我的,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虽然她比我大两个月,但她还是女孩子,我得护着她些,免得又被人欺负了去。”

“说,之前把她关厕所的,背了处分,这次用篮球砸她的,我帮她砸回来了。好吧,我先认错,不该以强欺弱,尤其是对女生,但她们很过分,我不想忍,她又那么笨,只有我帮帮了。”

江羡愣住,脑子一嗡,手不自觉地攥紧。

“妈妈,她骗我,说如果我温柔会喜欢我的,但她偏心许清川,她喜欢他,我真不懂,那个人有什么好的,那么虚伪,她眼光真差,我不开心,不想把奖牌送给她。”

“妈,她不跳舞了,好像又被林家的欺负了,我不在,都没人护着他,她离了我可怎么得了。但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在跳舞,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她对我主动了,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乐意奉陪。”

“她果然喜欢他,我看到她写的情书了。妈,有件事特别搞笑,你说,许清川是不是来许家讨债的,你是,我也是,但我们又不欠他的,怎么就那么可笑呢。江羡——她啊,这个笨蛋,她以为,好多的事,那些事,都是许清川帮她做的……妈妈,但我,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到,嫉妒得心都要爆炸了。”

一刹那,江羡的瞳孔微微一缩。

心房像是穿破了个大洞,正呼呼地往里灌着风,那股寒凉,从头蔓延到脚底,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竟让她大脑混沌,分明是很通俗易懂的话语,却令她尤其费解。

丁雅又接着道:“我强迫她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丁雅的眼眶已经红了,她自己都是一个栽在‘情’上的人,这时又能说点什么来劝慰、游说,她心疼自己的儿子,这毋庸置疑,但对江羡,她同样也倾注了母爱,尚且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知道也不能太过火。

丁雅深深吸了口气,大概是有些遗憾,怅然若失的:“后来,他长大了,成熟了,话也少了。只有一回,来我床前闷闷哭过,说他还没来得及,就失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知子莫若母,我能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人格外的消沉。”

丁雅不知道,怔怔的没回过神的江羡却颤了颤眼睫,她的脸色有点僵冷,表情像是被凝冻住,渐渐地有了点反应。

往事一帧帧的闪过她的脑海,有序的、凌乱的,而后她明白过来,那应该是她擅自做主打掉孩子的那次,许清昼对她发了很大的火,看着她的眼睛猩红,吃人般的又似要落泪。

“再后来,我就愈发不清醒了,次数降低,还能想起来的,依稀听他提过几句林家的事,另外就是他说他好像做错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听上去格外的苦恼。”

-

那天。

江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神思恍惚,手脚竟然发软。

脑子里仅有的念头便是:怎么会?怎么可能?

但转念又想到,那是许清昼啊。

是那个嘴硬但心软,虽然表面总是对她凶巴巴的,但总会下意识朝她服软顺从的许清昼啊。

所以,她为什么会把许多事情,好的地方都指向许清川,而坏的,却往往想到许清昼呢。

回去时,她仍旧心神不宁,除去了解到的一些陈年往事的真实性,还有丁姨的嘱托。

那时,在她们讲完旧事后,丁雅神色戚戚,江羡得知她的病情并未得到好转,只是最近几天清醒的时间增多,却每次过后,很多事便忘得更彻底,甚至出现幻痛,自残的频率比以往还高。

江羡听得心闷闷的难受,她于心不忍,不知道她和许清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见上一面,忽然想起那时他们去摘樱桃,拍了不少照片,便翻出来拿给丁姨看。

丁姨喜不自禁,看得认真,不断地用手抚摸屏幕上已经成熟的男人,对镜头笑得正一脸得意满足,她含泪笑着点了点头,不断地重复着:“好,真好。”

她又牵住江羡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丁姨很高兴,你们很般配。”

江羡同样握住她,包裹着她那双瘦骨伶仃的手,温柔的触碰着,并未反驳。

到底是情绪太过于激动,丁雅觉察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行为举止,开始有自残倾向后,便让江羡离开。

江羡放心不下,丁雅却很坚持,病态的脸甚至变得狰狞扭曲,她看着她叮嘱,目光仍旧柔和,也深深地:“阿羡,阿昼以后有你照顾,丁姨也就放心了。”

晚上的时候,许清昼没有回来。

她翻来覆去的回想着丁姨说的话,将一些事串联起来,初听时只觉得惊讶震撼,后知后觉,发现竟是毛骨悚然。

以前许清昼总在她面前讲,许清川虚伪、惺惺作态,却从不解释为何,是因什么缘故,她也当作是因为他看不惯许清川是他突如其来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然而事实却并非那般。

如果,真的就如丁姨所说,关于她的许多事,都是许清昼在默默帮助,而许清川却贪天之功,有意无意营造出一种他才是出手相助的那个人,站在当时那个年纪的她来说,很难不被带动着误解他,所以导致这么多年,她甚至还在心底怨恨过,为什么在她遭受欺辱的时候,许清昼不站出来,只冷眼旁观。

然而事实却是,他站出来了,默默无闻的,却被许清川冒名顶替,他竟然也能忍着从不提及。

但江羡隐隐也清楚,依照他的个性,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自暴自弃,毕竟那时她对他同样虚伪、利用甚至记恨,他都明白的,所以宁愿被误会,所以后来,他宁愿逢场作戏,一错再错,也不愿说清道明,他受过伤,是以给自己戴上了厚厚地盔甲。

在爱情里面,谁都可以是胆小鬼。

因为他会觉得,她从来都不在意他,也一直在误解他,他的坦诚告白,不仅不会换来她的理解接受,反而会是冷嘲热讽。

许清昼是高傲的,但同时也是自卑的,他用自己的傲气撑起了许多年来他和她之间的稳定联系;也用自己的自卑,付出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代价。

这晚睡前,江羡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上的伤疤,以往并不觉得的,此时此刻却感到恶寒。

曾经,她为那处疤痕,是心甘情愿受的伤,并且有过沾沾自喜,也借此打压过裴夕茴,也曾故意刺激过许清昼。

然而如今,她只觉得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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