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好诗,好诗。此诗无一生僻字,却是字字惊人,尤其是后面两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简直是将山之高峻凸显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张凡由衷赞叹道,李玄白脸已经红透了,只见他又灌下了一口美酒,手持青莲宝剑,只见他停顿了一会儿,眼中尽显迷离之色,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在地面上快速勾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一诗作罢,李玄白依旧是意犹未尽,他再饮一口酒,仿佛间,他似乎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山林之间。
“犬吠水声钟,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所知去,愁倚两三松。”
再一口酒,李玄白仿佛是置身血流成河的沙场,那一刻恍惚间,他就是马背上的将军。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
一晚上,李玄白喝下一口接着一口美酒,神女娘娘庙的地面和墙面上,都是他用青莲宝剑刻下来的诗句,这些晓诗,方才方面,可是会引起无数的人震动的,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无法幸免。
而醉了的李玄白则是直接躺在那些文字中间,呼呼大睡,手中酒壶里已经没有一滴酒水了,星野辽阔,一滴热泪从李玄白的眼角慢慢划了下来。
“酒!酒!我的美酒!”
李玄白翻转身子,习惯性地举起酒壶,却没有一滴落下。李玄白吧唧吧唧,将那酒壶随后一扔,酒壶的碎裂声很大,李玄白依旧没有醒来,他只是轻轻呢喃道。
“我的美酒。”
睡梦中,他仿佛化作了一只鱼儿,游荡在宇宙星空之中,天空之上星星一闪一亮就是他溅起的水花。下一刻,他双手双脚挥动,仿佛是在河里面仰泳,这一次或许连李玄白自己都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只听他轻轻呢喃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又是一句精妙绝伦的好诗。而这一切都被张凡看在眼里,张凡依旧在烤火,虽然说自他修炼以来已经不需要这点温度来帮他抵御寒冷,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靠近火堆。曾几何时,有这样一位少年也如同他一样在火堆旁边烤火。
那嗜酒如命,酒后如同小孩儿一同撒娇打泼的李玄白,张凡看到他的时候引起了自己的深思。自从见识到了那一次大干旱下的生离死别,他就一直在寻找长生,一直努力修行,只是为了活下去。
可看到洒脱不羁的李玄白的时候,张凡开始对自己的道路产生了怀疑。
你摒弃一切去寻找的长生还是长生吗。他修行是为了长生,那他长生是为了什么,活得久?可是等他终有一天成就真仙,大道都为之匍匐的时候,无视时间长河加持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那一刻诸世孤寂,唯有他一人与仙道相伴,那种长生有意义吗。
李玄白不过是一位凡人,他这样的洒脱风姿的的确确就是那千古唯一的谪仙人。他不能长生,一甲子过后,他的一切都会被带进土里,如果让他去选择为了长生而失去现在的一切,他又该如何选择。
想着想着,张凡想起了那一晚的洛烟然,在他的意识里,觉得离开洛烟然或许是在为他好,因为张凡还很弱小,不能去庇护洛烟然。可是等张凡真正成长到可以直面所有的强敌的时候,那时候洛烟然还在吗,那时候就算他万劫不灭又能如何。
随着张凡一次次假设,一次次直面自己的内心,他终于不在害怕起来。自从那一晚之后,张凡总是感觉每日的修炼之中像是缺少什么。
原来啊,张凡的的确确是天字第一号榆木脑袋,世界两情相悦之人遇到的几率是如何之小,他竟然在能够把握住的年纪里选择去相信那种飘渺的未来。
他是害怕,害怕有一日两人遇到了不可战胜的危险的时候,他看到洛烟然被伤害时候的自责和无能无力的感受。在他的眼中,避免这种最坏的情况的方法就是不去进行。
可这才是真正的错误,人生是一场修行,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去做,甚至弄丢了最喜欢的那个人。失败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修行也是,就像是他输给清澜离也是一样的,输就输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下次赢回来就是了。天符柱这次,又有谁会在意过去张凡输给了清澜离呢。
张凡正了正衣袖,而是做躬身聆听状,仿佛这处空间有一位智者正在为张凡讲解世间至理,他感受着满院子的微风吹拂着脸颊,张凡身上的气息变得不再暴躁不安,而是如同玉石一般圆润异常,近乎无懈可击。
修行,需要修力,还需要修心。
力量是基础,有了力量,别人才会忌惮。道心才是通往金字塔顶端的大道,有了一颗强大的道心,才能够驾驭强大的力量,防止力量伤害自己。
张凡第一次叩问本心,是在洛烟然昏迷之际,张凡顺应了那个善良的张凡,去救了外表清冷,内心善良的洛烟然。如果张凡没有去救下洛烟然,那么他很有可能在以后通往更高境界的时候洛烟然会化作张凡的心成为张凡修行道路山的阻碍。
张凡这一次叩问本心,则是去思考长生的意义,有人追逐了一辈子的长生,摒弃了家族,宗门,喜爱的女子,以及生死之间的兄弟,就算此人最后长生了也只会变成永生的傀儡,这样的人是悲哀的。
张凡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资格评定他人道路的高低好坏,他只知道他长生的意义是为了抓住自己的看重一切。恍惚间,张凡仿佛立身在漆黑的海面上,在远处,灯塔的光越来越明亮,在指引着他前行。
他的道心不再干瘪,变得活泼异常,他甚至可以听到,竹林里的沙沙声,那是夜晚下小动物的交响曲。
他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通灵之境。
他正是在悟道。
直到这一刻,张凡方才将大道馈赠之后产生的负面影响给彻彻底底给清楚了,张凡得到的好处就是一颗空明道心。可别小看了这空明道心,空明道心可近道,拥有空明道心之人的每一举动都会顺应道的发展。
张凡在通往至强者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这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很久以后,如若张凡成为了那符仙,会感谢这一晚的他,感谢在一旁酣睡的李玄白。
眉心处,张凡眉心处那十色莲花印记闪烁了一会儿之后,便稍纵即逝。
这一晚,张凡和李玄白两人过得都很是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神女娘娘庙,照在破碎的神女雕像上时候,李玄白迷迷糊糊地醒了。
李玄白看着地面上一片狼藉,他使劲揉了揉脑袋,他的脑袋都是一团浆糊,他已经回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李玄白才记起了昨天的他是有多么癫狂,那股记忆又有点陌生,仿佛几年前发生的一样。
“吕兄,昨晚我是否有冒犯了你。”
张凡摇了摇头,而是微笑着说道。
“谈不上什么冒犯,只不过我记得李兄酣睡之时一直都在念叨着酒来,美酒,还把我酒壶给打碎了,我实在不好打扰李兄的雅兴,所以只能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生怕被剑气给波及到。”
话音刚落,李玄白便有点不好意思,这位谪仙人,当得知给别人制造了麻烦的时候,心里感觉到很愧疚。
“吕兄,放心,等我回到了益州城中,一定还给你我珍藏最久的美酒的。”
张凡挥了挥手,而是说道。
“不必放在心上,昨晚李兄醉酒之时写了十多首诗,我觉得这些诗写得都特别好,所以我将这些诗给抄录了下来,听闻李兄一字千金,需不需要我为李兄补偿点儿什么。”
李玄白一听,顿时心里也不别扭起来了,大气地说道。
“就当送给吕兄了,一些文字而已,如果能够凭借这些文字交换到一位知己,我能写出几万个。“
说完,李玄白爽朗大笑,浑然没有刚才的羞愧模样。笑着笑着,李玄白就稍显落寞了起来,道。
“可惜我此次要去金阙山,哪里时常有妖兽出没,我自认为剑术尚可,可是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的话,那就一切都没有了,美酒,红颜,还有像吕兄你这样的知己。”
张凡故作惊讶道。
“原来你此次的目的也是金阙山,正好,我也是,我是奉师尊之命前去猎杀一种妖兽以获取妖兽的内丹来炼丹,我们刚好顺路。”
李玄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道。
“世界这么会有如此奇妙投缘之事,我啊,也是要去金阙山猎杀妖兽,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去盛京做官,好为贫苦百姓谋求福利。”
“李兄,和你投缘的怕不是我,而是我袋子中的美酒吧。”
见被张凡拆穿,李玄白连忙打了一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我去抓一些野鸡野兔,吃完了我们就上路。”
等金黄色的太阳照射道火堆上的时候,张凡和李玄白收拾好了,李玄白牵着那匹白马缓缓走出了神女娘娘庙,张凡则跟在李玄白身后。
神女娘娘庙中的那是诗两人没有销毁,或许很久以后,同样会有人打开尘封已久的神女娘娘庙的大门,看着墙壁上的诗,猜测做诗者的胸中之意,只是恐怕很少人知道,这些精妙绝伦的诗歌是从一位喝醉了的酒疯子手中走出来的。
李玄白和张凡缓缓下山,偶尔会有风从山谷中吹过来,吹拂着两人的鬓角,那纷飞的花朵,还有四溢的画像,暖暖的阳光,让两人忘记了路途的劳累。
相比于张凡一直保持着的沉默不语,李玄白则是显得有些吊儿郎当起来。他一直用蜀地方言哼着上口的歌曲,是不是会从树上摘下一朵鲜花下来放在鼻子前闻起来,等安分了一段世间之后,又会突然拔剑出来舞一次剑,然后快速收剑归鞘,赶上张凡…………
如果抛开李玄白大诗人的身份不谈,几乎没有人不会不把他当成一个风姿,一个卖弄文采的疯子。
路过一处瀑布的时候,这位疯子会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经过一处桃林的时候,这位疯子会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看到两位老友依依不舍地做别的时候,他会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时不时的,李玄白还会蹭上来,勾肩搭背,向着张凡问道。
“吕兄,还有酒否,玄白渴了。”
尽管张凡一次次强调在神女娘娘庙的时候张凡给他的就是最后一壶美酒,李玄白依旧会乐此不疲,问了一遍问二遍,问了二遍问三遍。
好几次,他甚至在无人处像女子一样生气起来,这时候,只要张凡告诉他等走过了一个山头就会给他美酒喝,他就会不顾已经起泡的脚,飞奔起来,哪有刚才的颓废模样,说不定还会诗才大发之下,做出一两句诗词,譬如。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张凡对此总是含笑不语,他就这样看着这样的李玄白走过一个又一个山头,摘下一朵又一朵路边的鲜花。这是一场观道,道是张凡的长生之道,观的是李玄白的谪仙之道。
在观道的过程中,张凡看到的是一位浪漫的,幽默的,洒脱的李玄白。
这样的李玄白在山上,是不会出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