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赫走入拐角。
视线里那抹水蓝色的倩影却不见了。
整条走廊安静如水,没有半分人走过的痕迹。
他不会看错的。
就是柳如烟的背影。
手机铃声响了,姜宴赫接通了电话。
林智打来的:“姜局,楼上有动作了。”
姜宴赫转身进了绿色通道口,“让周青带人堵住二十五楼各个出口,我就过来。”
“咚”的一道清脆响声。
姜宴赫停下脚,立马折回楼梯口将掉落的链子拾了起来。
这是一对吊坠,他有一半。
男人指腹拂了拂沾在吊坠上的灰尘,仔细放回自己左胸口处的衣服口袋。
“姜局。”林智从宴会厅跑出来,刚好撞上姜宴赫。
就看见他弯着腰在捡吊坠。
这根吊坠林智见过多次,姜局戴在身上。
数月前在小镇上抓捕嫌疑人,在搏斗的时候被那人拽断了链子。
“姜局,周青说接头的人有五个,咱们可能人手不够。”
“吩咐人守着酒店一楼和天台的出口。”姜宴赫交代了一声,速度很快地爬上了楼。
-
休息室套房。
柳如烟进了门,远远地就看见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坐在沙发上做雕像。
一动不动,一双手拄着拐杖。
“宴会要开始了,开讲的发言人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你的中文是很拗口,我又没有说错,难不成你喜欢听我敷衍你?”
柳如烟一面笑一面朝他走过去。
“颜颜在催外公出去带她玩呢。”女人弯下腰注视着他,“走不走呀?”
早在柳如烟进门,老威廉的余光就不断地往她那边看。
但又不能表现得很明显,因为他还在生气呢。
老人沉默不语,柳如烟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佯装要走的样子。
“那您就在这里待着吧,宴会结束了我会让管家告知您的。”
“对了,今天晚上大家都会去轰趴别墅屋,您就一个人回威廉庄园吧。”
见柳如烟转身走,老威廉重咳了两声。
老人拄着拐杖起身,朝管家数落道:“宴会要开始了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还让gloria来休息室叫我,显得我蛮不讲理一样。”
管家:“……”
柳如烟折回去,扶着老人的手臂往包厢外走去。
老威廉为了转移话题,他随口说:“你的这条项链经常戴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女人下意识摸了一下领口。
她今晚穿着相对来说保守,领口在锁骨上方,项链只能看见链条。
“以前买的,戴习惯了后就一直没有换。”
链子断过一次,柳如烟又重新买了条新链子,但吊坠一直在。
这是一对吊坠,她有一半。
成功引开了话题,老威廉舒心地往屋外走了。
“……”
“老先生小心!”
一个黑色的人影飞速往走廊上冲了过来。
管家的声音未落,老威廉本能伸手护住身旁的柳如烟。
自己被那人撞到了肩膀,踉跄了几步。
“您怎么样?”柳如烟立马抬头关切老人的情况。
七旬的老人家了,骨头比年轻人脆弱,容易摔跤容易骨折。
卡洛琳匆忙走过来,“那人闯进二十楼,我已经让安保去追他了,父亲您没事吧?”
老威廉低头看柳如烟,与她说了句“没有事。”
看向卡洛琳的时候,老人显然严肃了不少,“颜颜在哪?”
“在宴会厅,韩先生和小橙都在。”卡洛琳自责,“是我安排不当,我立马去调取监控。”
在公民都具有持枪资格的西方国家,最担心的就是遭遇恐怖袭击。
老威廉:“办事不牢靠。”
“父亲,是我的错。”
柳如烟看了眼认错的卡洛琳,与老威廉说:“受邀参加宴会的宾客数量多,也许是拿着请柬混进来的。”
“姐姐替我操持颜颜的百日宴,每件事情都亲力亲为,很认真。”
老威廉带着柳如烟离开了走廊,“先去看看颜颜。”
老人没有谅解卡洛琳的意思,办事有误就是有误,其余的事办得再认真,也弥补不上失误。
走入拐角后,看不见卡洛琳的身影。
柳如烟才说:“您对姐姐很严格。”
应该说,老威廉对他的十一个子女都很严格,尤其对大女儿卡洛琳。
最疼爱的就是已故的老十一雪丽。
现如今就是柳如烟了。
“家族需要继承,他们是支撑威廉家族的羽翼,只要坚硬就可以了。”
老威廉拍了拍柳如烟的手,“你不一样,你只需要在羽翼下平安一生。”
“我是偷懒的人。”柳如烟说。
“你是我晚年做了一万件慈善才得到的珍宝。”
一个偌大的百年家族,当家人年轻时的铁血手腕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有几次夜里乘凉,老威廉就与柳如烟聊往事。
他说他曾经踩过的活人尸骨太多,担心老之将死的时候会坠落地狱。
即便是这样,他也将子女往他的路上培养。
十一个儿女,只有小女儿最天真最单纯,像一张白纸。这是威廉家难得可贵的白纸,是做好事才修来的福分。
柳如烟:“您对我太好,不担心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吗?”
老人笑了笑,示意她想多了。
“威廉家所有人都会很爱你,你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的对象。”
就像一个常年作恶的人,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但却想要离纯净和善良更近一点。
自己无法获得,就静静地欣赏别人。
柳如烟不懂老威廉的意思,但她很信任他。
她确实也感受到来自威廉家的关爱,上至兄长姐妹,下至几岁的孩童。
“在遇到您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被这么多人喜欢。”
这是一种发自人内心最真挚的喜欢。
没有任何利益纠纷,不掺杂任何阴谋诡计。
老威廉:“你值得被热爱。”
-
宴会厅内。
老威廉做了开讲词,随后领着柳如烟与一些他认为不错的宾客互相认识。
走了这么一圈,差不多见了几十个人。
老威廉还没找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位。
他招来管家:“你确定他今天晚上来了?”
“老先生,姜先生来了。半小时前,我在宴会厅见到了他。”
“难道中途走了?”老人又望了一番,“年轻人就是好动,也不知道去哪了。”
与此同时,二十五楼包间。
四个男人双手被拷在身后,嘴上封着封条,躺在地上挣扎。
姜宴赫从包间出来。
林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局,他跑了。”
“他没上天台也没走一楼的通道,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楼下有车子接应,我们的人还么来得及抓,他就被车子接走了。”
姜宴赫原本也没想过会这么简单抓到人。
能从汉国逃到瑞典,这已经是跨国链条上的交易买卖,背后肯定有靠山。
“把里面的人处理好,我先下楼。”
姜宴赫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引起怀疑和慌乱。”
“好的姜局。”
-
姜宴赫回了二十楼的宴会厅。
刚踏入会场,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管家就朝他走来。
“姜先生许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这人他认识,老威廉年轻时候的特助,现在是威廉庄园的管家。
“老威廉身体还好吗?我刚到瑞典,还没来得及去庄园拜访。”姜宴赫礼貌道。
“老先生身体很好,就是时常念叨您。就在五分钟前,他就提起了您。”
管家给姜宴赫领路。
走到老威廉那处,管家:“老先生,姜先生来了。”
“我还以为你中途离场了,跑哪去了?”老威廉打趣了他一句。
“我看您一直没出来做开讲,宾客这么多我也见不着您的曾孙女,就闲逛了一番。”
姜宴赫在老威廉身旁的椅子坐下。
这两人用“忘年之交”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老威廉特别欣赏姜宴赫,自三年前在联合国论坛见了后,每月都会闲聊一番。
“听说你来瑞典旅游的?最近工作不忙了?”
“带薪休了半年的假。”
“准备在瑞典待多久呢?”
“两三个月吧。”姜宴赫说。
“挺好,挺好。”老威廉喊了一声面前的人:“卡尔文,叫gloria过来,我给她介绍一个朋友。”
中年男人点了头,“好的父亲。”
起身的时候他又与姜宴赫问候了声:“姜先生许久不见。”
“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家里没有催你尽快成婚吗?”老威廉问。
“工作忙。”
“意思就是没有婚配对象了?”
“暂时没有。”
老威廉笑了起来,“那正好,我的小女儿也到了适婚年龄,你可以试着与她交往一下。”
“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晚上的百日宴,主人公就是您小女儿的女儿吧?”
都有女儿了,还没结婚?
“咱们对婚姻没有第一次和第二次之分,只要是不同的人,都算是头婚。”
“怎么,你觉得我小女儿有孩子,与你不相配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宴赫又说,“我是想说,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不与孩子父亲结婚?”
“gloria她不喜欢孩子的父亲,但她想留下自己的孩子,并不冲突。”
姜宴赫:“……”
汉国人与西方人的思维确实有些不同。
“老先生,小姐过来了。”
管家在说话的同时,往另一侧挪了步子,给柳如烟腾出空位。
身前没了管家遮挡,几步外椅子上姜宴赫的身影,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撞进了柳如烟眼睛里。
同样,男人也第一眼注意到了她。
四目相对,两人都定住了。
老威廉左右看了他们两几眼,他拉住柳如烟的手,“gloria你和宴赫认识?”
相较于柳如烟的错愕,姜宴赫就显得暇适。
男人目光定格在女人脸上,唇角都有了弧度:“认识,做梦梦见过。”
柳如烟在椅子上坐下,与姜宴赫相对坐着。
“做梦认识?”
姜宴赫眼睛不离柳如烟,话是在回答老威廉:“嗯,梦见过许多次。”
“世界上会有这么奇特的事情吗?”老人看了眼管家,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管家:“老先生,也许这就是缘分。”
老人笑了几声,“gloria,你和宴赫……”
“我不认识他。”柳如烟说得利落,打断了老威廉的话。
她来到瑞典,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姜宴赫。
她也从未想过日后与姜宴赫见面的场景,因为她根本就没对他们两重逢抱有任何幻想。
也真是巧,在颜颜的百日宴上见面了。
“姜先生是吗?”柳如烟站起身,用标准的瑞典语跟他说:“姜先生您好,我是gloria。”
姜宴赫盯着她不放。
她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不拆穿。
男人站起身,礼貌地握住她的手,“你好,姜宴赫。”
柳如烟准备收回手,姜宴赫却不松开。
女人抬眸瞪了他一眼。
在柳如烟的注视下,姜宴赫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男人温热的嘴唇贴上女人娇白的肌肤——
酥麻的电流感令柳如烟猛地抽回手,同一时刻扬起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柳如烟怔了几秒钟。
近距离目睹扇巴掌的老威廉和管家,同时怔了神。
就连路过的威廉家人,甚至服务生,都停下了步子。“……”
所有人都是错愕、惊讶、诧异等表情。
就只有被打的姜宴赫,脸上挂着笑。好像刚刚他不是被打,而是被柳如烟亲了一样。
他缓缓直起身,薄唇轻抿,语调温柔:“gloria小姐很独特。”
老威廉这时才回过神。
老人连忙起身,“宴赫你没事吧?gloria她平时很温柔,今天也许见的客人多了一些……”
“挺温柔的。”
姜宴赫皮肤天生的小麦色,被打了一巴掌倒也看不见红肿。
此刻男人心情好,唇角的弧度始终带着。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被吻了,而不是被打了。
“gloria小姐今晚这身水蓝色的晚礼服。”姜宴赫与她对视,“很漂亮。”
不是幻觉。
走廊上那个身影就是柳如烟。
快一年了,他梦见过她无数次。以为又把梦境和现实搞混,产生了幻觉。
对于姜宴赫的夸赞,柳如烟翻了个白眼:“有病。”
女人转身离开。
姜宴赫立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