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用回来了,他没有给大家带来一兵一卒,反倒是带来了一大堆的麻烦。
但所谓的麻烦,也的确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太仆寺那帮混蛋们,为了上交战马,为了盘剥发财是绝对不会放两三万户马户过来的。这该死的马政就该废除。”八壹中文網
是的,现在大明朝廷的马政,根本不能够给朝廷提供多少战马,真到战争起来的时候,还得千方百计的用真金白银购买战马,而这个政策,现在仅仅是成为了太仆寺,御马监以及魏忠贤搜刮百姓的借口工具。
“但真正造成这样弊端的,还是这个该死的户籍制度。一旦王爷将来掌握大权,必须废除这个可恶的固有的制度。”吴有用痛心疾首的建议。
朱由检深有同感:“户籍制度,造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阶层,却又限制了商业的发展。造就了一个富可敌国的食盐垄断阶层,却成了大明财政的蛀虫,社会的隐患。必须加以废除。”
但又有些气馁:“可是以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是力所不及。”
“所以王爷一定要回到京城去,重拾权柄。”徐光启也建议道。
朱由检摇摇头又点点头:“京城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但现在不是时候。我要等一个契机,一个名正言顺的王者归来,让他们再也不敢对我如何。那时候才是我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对于王爷的信心,大家的想法就是,你哪来的这样信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吧,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这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现在大股的流寇已经没有了,还什么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吴先生提出来的问题,就是那些马户们需要一个人作为保证。这个人选很关键,我们派谁去呢?”许杰将话题扯回来。
赵兴沉思了一下:“按照道理,做这个中间人应该能够被他们信任,更有绝对的灵机处断的能力。在前一个条件上,我认为孙传庭大人最合适。毕竟他是大同人,在大同有着正直的威望,他比较合适。”
吴有用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在正直威望上,绝对够,但是在当场作出保证更改马户户籍的事,他的分量就不够了。”
然后话里有话说道:“将几万户马户,更改户籍搬迁到我们这里来,首先的一关,就是当地的太仆寺和御马监这两个衙门。以孙大人的能力,就绝对撼不动。因为我们这是在割他们身上的肉,挡他们的财路。
正所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事儿都能上升到杀父杀母之仇上,他们不和你拼命才怪呢。”
这又是一个实际的问题,不得不引起重视。
朱由检就笑了:“吴先生不要有所顾忌,你就直接说这事儿必须本王亲自去,不就得了吗?何必学那许杰的样子,把这直来直去的事非要绕着弯子说呢?”
吴有用就尴尬,心虚的解释:“有其师必有其徒,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这也不能怪微臣我。”
许杰立刻瞪眼:“我说老吴,做人要厚道,虽然我有慧眼识珠之能,你也张口闭口叫我恩师。但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再说了,你今年大我两岁,我什么时候教出这么大的学生?”
“三人行必有我师,师徒之间凭借着的是学问人品,而不是凭借年纪。”
一提人品,当时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捂了脸。
这下即便是许杰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只能羞愧的掩面而去。
朱由检笑着道:“吴先生所提的,的确在理。这件事能办并且有分量办好的,也只能是本王亲自前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以我这个曾经监国,现在主政西北的权力,正儿八经的亲王,释放他们的马户户籍,同时也能够压住当地的太仆寺和御马监人的刁难。”
然后不顾有些人的反对,直接对着张之及和徐永强:“立刻点上咱们两千护卫兄弟,咱们走着。”
这样的安排,明显是做足了要打一架的场子,两个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轰然应诺。
李各庄镇长孙老实正在家里筹划的事情。
突然间门外一阵脚步声急。
诧异之间,老仆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太仆寺和御马监的公公,还有山西巡抚的差人堵上门来了。”
面对这样的通报,孙老实倒是没有慌张,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吴有用兄弟,希望你没有坑骗我,否则这一次我的罪过就大了。”
平稳了一下心情,走上了自己的堂屋。
结果就看到太仆寺的官人,御马监的差官还有山西衙门的衙役,就好像三个门神一般,堵在了自己的大门前。
孙老实这时候已经不慌张了,从容的坐在了自己那把太师椅上,然后对着三位上差拱了拱手,轻描淡写的问道:“三位上差,这次又派下了什么样的苛捐杂税,数目几何,看我能不能继续替上差办理。如果能,我继续效命,如果不能,那就只有老汉一条烂命,再加上这几间破房子,随便吧。”
早就预想到了现在的结果,孙老实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山西官差嘿嘿冷笑:“老孙头,我们一向认为你老实,才把这个镇长的差事交给你,这是巡抚衙门和各地官府的信任。结果没想到,你竟然明面老实,背后却是盗匪,时不时的带着你的刁民,擅自挑起边训,打劫蒙古人,造成朝廷边疆的危机。你的事犯了,你的罪过现在大了。”
孙老实淡然一笑:“每年秋冬的时候,蒙古达子,都要越过长城,来我们这里抢掠,为什么他们就不是擅自挑起边训,为什么你这位大人,不去找他们问罪,却来找我们这些逆来顺受的老百姓呢?
可以容忍他们强掠我们,却不能让我们反过来报仇。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官府的道理吗?”
老实人被逼急了,比那些更凶残的人还要狠辣。
现在孙老实已经豁出去了。
这一番话出口,当时怼的这个山西的官员哑口无言。
太仆寺的官人嘿嘿冷笑:“老孙头,我们认为你一向老实,所以才把这个镇子的镇长马政的差事交给你,这是朝廷对你的重用信任,然而却没想到,你竟然敢串联周围的人,准备逃亡,你是死罪。”
孙老实淡然一笑:“我们为什么要逃亡?难道你这位大人还不清楚吗?马正实施,然而却苦了我们这些养马的马户。你们只给我们十家十匹母马一匹种马,却让我们每年上缴20匹马驹,否则就罚银白两一匹。我就问这位老爷,一匹种马能不能够让10匹母马一年个个怀孕?
一个母马如何每年生产两次?而即便是侥幸怀孕,那么生下来的10个马驹能不能够全部成活?我再问你一句,你满市场里打听打听,一个马驹到底值多少钱?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不敢反抗,我们还想做着大明的顺民,但是你们已经让我们所有的马户,没有了一丝一丝的活路。我们不逃跑怎么办?”
然后又看向了那个山西的官员:“为了完成马户的任务,我们用年轻人的生命,去口外抢马驹,结果你又说我们轻起边训,你们到底让不让我们活?”
御马监的公公站出来:“他们的事咱家不管,我就问你今年,每一匹马缴纳的银子5两,你到底给不给。”
孙老实嘿嘿一笑:“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皇宫中的御马监的太监,负责的是给皇上养马,你和我们这些马户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来你们也借机敲骨吸髓,这天下还有没有道理?”
三个人立刻异口同声:“王法就在我们手中,别废话,不许你迁移,必须缴纳你们应该缴纳的所有负担,否则的话,立刻将你以造谣生事意图谋反罪杀无赦。”
孙老实惨然一笑:“从生下那天起,我的这条命就已经不属于我的了。我们这些小民,就是任你们拿捏的蝼蚁,既然已经到了死无可死的地步,那我害怕什么呢?拿了我去吧。”
三个官人立刻冲了上来,纷纷抓住了他,“跟着我走。”
为什么这样争抢呢?因为只要把他抓住,至少抓到自己衙门内之后,严刑拷打之下,还能逼迫着家属掏出一些油水。
小民的骨头已经榨干了,但敲骨吸髓,最终还闹些油味儿吗。
孙老实就任凭这三个人摆布,整个神经已经彻底的麻木。
而这时候他的眼中,却看到了老伴儿和孙儿扑过来,就被他们如狼似虎的手下踹翻。
孙老实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嘶吼:“不要过来呀。”
然而他明显的感觉到,嘶吼的只是自己内心,而发不出一点声音。而自己的老伴儿孙儿,被那如狼似虎的豺狼,直接打翻在地。但并没有饶过他们,而是一条又一条锁链,将他们紧紧的捆绑,一个个发出得意的狞笑。因为他们又抓到了一个可以要挟的筹码,可以获得财富的人质。
绝望的看着天空,天空依旧是那么的湛蓝,没有一朵云彩,那个冬天里的太阳,没有一点温暖,就像一个冰盘,冷冷的挂在天上,并没有看到,也没有看这个人间的再次惨剧。
作为一个被官府唯一重任的地方士绅,都有这样的命运,那些平民百姓,会更怎样呢?
被拖死狗一样的拖出了院子,像丢弃一具尸体一样,丢在了一辆马车上。
铜锣响起来了,衙门的官人们得意扬扬的敲着铜锣,大声的宣扬:“不完成马证任务,肆意造谣生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明天午时三刻,就地正法。”
孙老实不悲不喜,只是黯然叹息:“吴老兄弟,你还是害了我呀。不但害了我,而且害了这边地三四万马户。”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谁人敢抓孤王的县令,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