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这是什么人间真实的逻辑。
一直置身事外的吴岩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看向讲台上那个气势如虹的女孩,忽然有点刮目相看。
这逻辑悖论,玩得是炉火纯青。
无怪乎后来能把服装外贸做到美利坚去。
人才啊!
短暂的静寂之后,终于有人愤愤不平地开口了。
“可班长什么也不解释,我们都被搞糊涂了,志愿还怎么报?”
“是啊是啊……”不少人跟着附和。
于是赵晓晓笑了,单手叉腰道:“志愿各人报各人的,他怎么报,有什么必要跟你们解释?就像是我,三个志愿全都填的‘北江中学’,我乐意,我也不稀得解释!”
台下不少人陷入深思。
报志愿的确是个人的事情,这事没有扎堆从众的。
眼看着达到效果,赵晓晓拍拍手,神色从容地走下讲台。
不料还真有人追问:“到底为什么呀?”
结果被周围人齐齐鄙视。
赵晓晓大发雌威,让围绕着自己的纷纷扰扰,清净了不少。
但真正让整件事情尘埃落定的,却还是由于老沈的出现。
最后一节晚自习。
老沈先在窗口和后门,做了几分钟死亡凝视,而后在一小部分人魂飞魄散的惊吓中走进教室,绕了一圈,最终来到吴岩桌前。
敲了敲桌面,径自背手离开。
吴岩长身而起,跟着出去,身后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昏暗的路灯下。
沈柏伦转过身来,推了推镜框:“说说,到底怎么想的?以前和你父母聊过,不是一直都想报个重点中专,捧个铁饭碗么?那样也安逸,不给家里增添负担。”
“……看得出来,你父母培养你也不容易。现在你该报重点高中,他们也同意?”
吴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谈起了自己的看法。
“沈主任,我觉得人不该在拼搏的年纪里选择安逸。现在报重点高中,高考会有变数不假。但是主动选择变数,总比工作后被动接受要强。”
这话听着新鲜,却又透着道理。
沈柏伦暗自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简单。
让他这个老牌的教育工作者,差点无话可说了。
“你呢年轻气盛,想一出是一出很正常……”
“可是沈主任,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沟通到这份上,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沈柏伦已经无话可说了。
作为吴岩的班主任,他比谁都清楚吴岩的潜力。
高中百分之二十的本科上线率,那又如何?
只要他不退步,拼个本科稳稳的。如果能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上个名牌大学,又岂是重点中专可比的?
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可作为老师,沈柏伦不能扯学生的后腿,只能点到为止说:“你的想法没错,不过要和家人商量好,毕竟上大学离不开家里的支持。”
然而吴岩并没有打算立刻和家人通气。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而且等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那会,他将有更多的筹码说服家人接受这个改变。
最起码让全家人不至于为上学的费用发愁。
“……然后也不要因为分数达线就有所放松。城里中学高手如云,努努力,争取一个好的入学排名,对你以后有好处。”
谈话就此结束。
老沈最后的叮嘱,也算是万变不离其宗。
回到教室,经历一遍教导主任班的审视之后,老沈站在讲台上,直截了当地道:“大家报志愿根据自身情况来,不要受别人影响。”
“吴岩有冲击本科大学的潜力,我们要向他这种执着的求学精神学习。”
寥寥数语,定了基调。
纷纷扰扰,最终尘埃落定。
晚自习下课铃响了。
走读生陆续离开,住校生却依旧留在教室里,挑灯夜读。
根据学校规定,可以学到十点。
陆胖子和唐三江早已回了宿舍。
吴岩却还在复习。
时隔多年,中考试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半个多月后的中考,他等于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半个多月,看起来改变不了什么。
可对于吴岩来说,已经足够再度复习一轮了。
前世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随后的本科和研究生学历,都是靠着平时工作挤出来的时间,自学成才的。
自然形成一套适合自己的高效学习方法。
用这套方法,将课本和引申出来的知识点深耕一遍,争取中考多考几分。
老沈说得没错,虽然没了升学压力,但多考几分,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一学,就忘了时间。
直到抬起头来,发现赵晓晓不知何时,坐在唐三江的位置上,右手托腮,理直气壮道:“说吧,怎么谢我?”
有点妖娆。
让吴岩不由联想到多年以后的那次见面,所带来的惊艳冲击。
不过表面上,吴岩明显不太走心:“谢谢啊,你好聪明!”
“就这?”赵晓晓撇撇嘴,一脸的不满意:“你能不能真诚一点?毕竟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
吴岩放下钢笔,双手合拢道:“好好好,我真诚地感谢你。”
“说吧,我听着呢。”
赵晓晓满意得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抬头挺胸,透着一丝傲娇。
“以前我总听人说胸大无脑,但我发现你是例外。恭喜恭喜!”
“吴岩,你去死!!!”
赵晓晓气鼓鼓地回到前排座位,嘴里还咕哝着胸大无脑的说辞,结果被旁边的萧婷芳听到,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好像也不小哎。
原来考不上重点高中的罪魁祸首在这儿……八壹中文網
其实萧婷芳本身成绩并不差。
换到十年后大学扩招那会儿,走普通高中,拼个一本上线,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生不逢时。
一想到再过二十天,她就要彻底告别课本,接受家里的另一番安排,就忍不住惆怅。
时光哪,你慢些吧,总催着我长大……
转眼间,三天即逝。
又到了两周一次的放风日。
对于毕业班来说,虽然只有短短半天,可却弥足珍贵。
周日上午第四节课一结束,六个班的学生犹如鸟兽出笼,齐齐涌向车棚。
连续两周没见荤腥了。
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弟弟妹妹的胡闹,以及家里萦绕的淡淡烟草味道。
唯有吴岩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直到天上乌云密布,眼看着倾盆大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