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予朝在将自己的研究报告交给导师以后,便径直去了谭予深的寝室,准备将自家老哥最喜欢游戏本和键盘收起来,带回医院。
他有谭予深寝室的钥匙。
两边寝室,因为他们兄弟两人的关系,经常串门,关系好得很。
见着他开门进来。
谭予深的室友都很是惊讶。
但随即,也都是满脸笑意的勾住他肩膀,笑盈盈问道:“你和谭予深,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啊?”
“这么多天没上课,不知道落下了多少进度,要不要哥几个借笔记给你们?对了,谭予深呢?寝室大伙还等着他回来一块上分呢!”
态度依旧亲近,丝毫不见疏远之意。
谭予朝喉头滚了滚,面对朋友们的热情发问,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话语开水一般在他喉间不断翻滚,烫得他想落泪。可他不能…无论是御九,还是酞伦任务,又或者现在谭予深的重伤昏迷,他都应该保持沉默。
不能向外界透露半分。
大概是谭予朝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
谭予深的室友们,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缓缓松开勾着谭予朝肩膀的手臂,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又装作不在意的道:“害!你们两兄弟现在出门也不跟兄弟们说了。”
“行吧行吧,你们好好在外面玩。”
“到时候老班问起来,兄弟几个可不替你哥打掩护。”
挥挥手,一副全然没看见谭予朝手中电脑包的模样,三人默契回身,各自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嘴里还念着一些日常的碎话。
“哎呀,老张的课真难上,我每次一上老张的课就困得想睡觉。谁说同大学子不爱睡懒觉,我们也很爱睡懒觉的好吧。”
“明天和女朋友约会,小德子,给朕出出主意。出得好,朕封你为大内总管!”
“去去去,自己动脑子。出门约会,还要别人给你出主意,你怎么不分一个女朋友给我呢?”
三人旁若无人的闲聊着,仿佛今天又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午休般,大家聚在一起什么都聊,什么都吐槽…但唯独不会刻意去追问什么,也不会刻意去挽留什么…
他们很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也很坦然的朋友们各有不同的选择。
谭予朝提着电脑包的手收紧,他半垂着眸子,灰暗沉默的眼眸掩盖下了他所有的情绪。
最后,他无声的道了句:再见…
转身离开了寝室。
啪——
寝室房门被关上,刚刚还背对背絮絮叨叨聊天的三人,忽然都停下了说话的动作。眼神无光的各自看着身前桌面,嘴唇蠕动了下。
最后三人都只道了句。
…平安。
因为谭予深那货实在邋遢懒散,平日里没少麻烦谭予朝这个弟弟过来帮忙理寝室。大学三年下来,谭予深寝室的人,早将谭予朝也是为最好的哥们了。
平日里大家还都还经常开玩笑。
以后结婚请伴郎,必让这两人一块过来冲门面。
也就是这样友好的关系下,他们三人和谭予朝寝室三人,成了整个同大校园内最了解两兄弟的存在。
他们知道兄弟二人从入学起,就会时不时请假;知道兄弟二人刚入学时,很多不同于正常人的生活习惯和作息;知道他们身上时常会带点伤,但很快就又好了…
他们比外人,比国魂,更知道自己兄弟的不同。但他们从来没有问过…这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他们给予那两个大男孩的誓言,也是那两个大男孩给予他们的承诺。
“大四实习找好了吗?”
“找了,但我打算大四直接考公。”
沉默三秒…最先问话的人转过身,面上带着好似调侃般的笑意:“不当秃头程序员了?”
被他追问的室友,整个身子蓦地突然看向椅背,面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高声喊道:“不当了!去为人民服务!为祖国建设添一份力!!”
“好!!!”
……
轻舟过半,落霞披山。
橘黄暖光由下至上一点点渐变,加深。
最后渲染了整片天际,明黄到殷红…煞是好看惊艳,引得无数学子驻足拍照。
居馨宁抱着厚厚一叠练字帖从教学楼走出,这是她这一学期下来的书法作业,她想着带回寝室,好好对照下前后变化。
只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就这么几本册子。没走一会儿,她就感觉手臂被压得生疼。
也可能是她今天太赶没吃早饭的原因,或者她本身就有低血糖的原因。在居馨宁半蹲一会,休息完起身后,她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人就径直向一旁的花坛栽去。
眼见着白嫩的脸蛋,就要与那带着尖刺的绿叶相碰,一只手及时拽住了她的后衣领。然后便跟拎小鸡一样的将她重新拉了回来,扶正。
“同学你没事吧?”
青年温润担忧的声音想在耳畔,居馨宁迷迷糊糊抬头,大脑还不能思考。
谭予朝另一只手里提着电脑包,见眼前同学都神情有些不对。他赶忙扶着人,让其暂且先坐在一边的石阶下,然后从电脑包里取出谭予深以前塞的棒棒糖,递给对方。
“同学,你先吃点糖。”
细心的替居馨宁剥掉糖纸,谭予朝将电脑包放在一旁的地上,转身就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练字帖。
注意到字帖上面的姓名。
谭予朝又稍稍改变了下称呼。
“居同学,需要送你去医务室吗?还是要帮你买些什么?比如水?”
糖分的摄入,让居馨宁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摇头,歉意道:“不麻烦朝学长了,我在这坐一会就好。”
她认出了眼前这人是谁。
但就是认出了,她有些不敢多问。
距离上一次“君若水”直播已经过去好久了,为什么兮兮到现在没有回到学校上课?为什么老师们也再没有提起过兮兮?
就好像教师群体,心照不宣的将薛闻兮这个人剔除了学生范围。
居馨宁一直都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她很敏感的注意到了,往日上课老师们的语气变化。注意到了辅导员和班主任,对待她们寝室的态度转变。
就像童话一样,她心中也有所猜测。
但她不敢多问,也不敢细想…
舌尖舔过口中圆滚滚的糖果,甜味丝丝缕缕扩散而开,少女坐在石阶上,神色黯然局促。
注意到居馨宁的神情变化,在想及刚刚那捡起的一张张字帖。谭予朝眸光微闪,拿着字帖的手都有些微颤。
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将谭予深包里的棒棒糖都掏了出来。
放在居馨宁手边,用很小声的声音道:“同学…你有事,喊你其他室友来陪你去医务室。我,我还有事,抱歉,要先走了…”
说完,便提着电脑包。
快速离开了。
……
也许…薛小姑说得是对的。
别老爷子他们很残忍,他们剥夺了一群人的童年,让薛闻兮等人自幼丧失了对正常社会,交友的认知。
但却又在她们长大后,很慈悲表示可以放她们进入社会,好好体验下寻常人的生活。
可在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又要让薛闻兮她们亲自面对与友人,与师长的分离和道别。让她们自己,将自己与俗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联系,亲手剥离掉…
心理上的疼痛。
永远好像是一阵风…
轻易间便能吹遍四肢百骸,无孔不入。
哪怕再强大的人,面对这般钻心剜骨的疼痛,也都不经升起蜷缩逃避的想法
但…哪有如何?
哪怕痛苦,哪怕难过。
她们依旧要挺过去,她们要向心中的方向不断前行。谭予朝不知道那天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学校的…
但他知道…应该很狼狈。
狼狈得像是四处乱窜的小狗。
脚步匆匆,不敢抬头…将所有或明或暗,或好或坏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最深处。